凌汐涵挑眉,眼里噙着不屑与讥讽。

    “真是自私”她摇摇头,“我看他不是爱皇后,而是恨皇后。”

    萧霆轩偏头看她,目光漾出笑意。

    “欧阳痕初见母后之时,正是母后与父皇大婚之日。”

    凌汐涵一怔,嘴角抽了抽。

    “当年你母亲代表天下第一庄和琉璃宫前来祝贺。”他目光幽幽扫过凌汐涵的面容,“母后当即掀开盖头,暴露了真容。”

    凌汐涵目光微转,想了想,煞有介事的说道:“相逢恨晚,或许就是礼亲王这些年的心情吧。”人家都嫁人了,还对人家纠缠不清。这人,真是不知道该怎样说他了。

    萧霆轩但笑不语。

    门外,凌汐晴一袭霞彩千色梅花娇纱裙款款而来。

    “公子,三妹。”

    凌汐涵抬眸,“二姐有事吗?”

    凌汐晴坐到她身边,脸上带着喜悦。

    “三妹,你设计的那些服装非常受欢迎,才短短几天,彩衣坊的服装都快销售一空了。比以往的生意不知好了多少倍。还有你让我绣的那些娟帕,外面那些女子非常喜欢,前天才推出去,几百条手绢都卖完了。刚才青曼告诉我,很多少女都已经订了货,我一个人忙不过来。我今天来就是跟你商量一下,你前些日子不是说要请绣娘吗?怎么还没有消息?”

    “哦,你说这个呀。”一说到正事,凌汐涵也端正了态度。“我七天前就已经让风影和雪影到临州去请当地有名的绣娘了,估计快要回来了。只不过这两天还是得有劳二姐你多多费心了。没办法,我是不懂得女红的。要不然这样,若雨和若雪女红也不错,你给她们指点一下,然后我让她们给你做帮手。等过了这两天,风影和雪影也该回来了,到时候你就轻松了。”

    “为什么要去临州请绣娘?”凌汐晴不解的问。

    凌汐涵淡淡一笑,“第一,临州盛产丝绸,当地有许多女红出众的绣娘。第二,我请的绣娘,我会跟她们签下合约。我将画好的图纸给她们,但是她们只帮我做事。若是她们将我画的图纸卖与其他商家,那么我可以凭此合约追究她们的刑事责任…厄,就是说她们侵犯了我的发明权,我有资格将她们告到官府。而且一旦她们违约,就得赔偿我双倍的违约金。”

    “三妹,你哪来的这么多稀奇古怪的点子啊?”凌汐晴有些新奇的看着她。

    凌汐涵浅笑自若,将之前画好的一幅图交给凌汐晴。

    “呐,这是我刚设计的秋装。虽然现在才初夏,但是我设计的秋装样式保证独一无二,仅此一家。你明天让人先做一百套,如果销售量大,我再多画一些。这个地界,富家公子小姐多了去了。她们要的就是品牌,要得就是独特,要得就是第一。所以现在推出秋装,再让那些模特穿上往门口一站,我保证咱们彩云坊的生意会更加红火。还有啊,你先拿我的玉蝶到官府去申请专利。如果有别家服装店要模仿我设计的样式来制裁秋装,那必须经过我的同意。如若不然,他们不仅要赔偿我的经济损失和专利损失,而且还得吃官司。”

    “专利?”凌汐晴对于她的新名词还有些不适应。

    萧霆轩却淡淡笑道:“不用去官府了,我给你担保。如果有人侵犯你的专利发明权,直接交由大理寺卿处置,并且赔偿你所有的经济损失劳务损失精神损失以及创作发明损失。”

    凌汐涵有些讶异的看了他一眼,随即又想起他自小在皇后身边长大,自然听得多了这些现代名词,也不足为奇了。

    “那好,既然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你就再帮我个忙吧。”

    “愿闻其详。”

    “是这样的,虽然红颜阁也有酒楼。但是我还是想要开一家更大的高级酒楼,分为低中高三层。第一层供应普通百姓,第二层供应中层资产阶级。第三层就招待高层社会人流。自然了,价格也随之增长。许多名流富贵之人吃饭呢不是为了厨师的手艺,而是吃出他们的身份。有这样一间酒楼,既能满足所有人的要求,也能让那些自诩名门的富家子弟彰显自己的身份,满足了他们的虚荣心。这样一来,生意绝对火爆。”她不紧不慢的说完,凌汐晴已是一脸赞同。

    “可是呢,如果我开了这样一间酒楼,就难免让其他酒楼生意凋零,肯定会惹来很多麻烦。所以呢,我要你在我的酒楼里入股。挂上了你太子的名号,那些人总归是有忌惮。当然了,我也不占你便宜,赚了钱以后咱们四六分层,我六你四,如何?”

    凌汐晴已经惊呆了,她怎么也没有想到三妹居然敢跟太子讲条件。

    萧霆轩则是气定神闲,“不用四六分层了,等你的酒楼开张以后,我给你的牌匾题字,还加上我的私印。至于分层嘛…”他眨眨眼,笑得有些意味深长。“就不用了,反正你也不是第一次占我便宜了,多这一次也无妨。”

    凌汐晴眼眸微闪,眼底划过落寞。

    凌汐涵瞪着萧霆轩,什么叫她占他便宜?这话明显的一语双关嘛。最可气的就是,他能不能不要用那么暧昧的语气说话?害的她总是想起在宝华寺银月谭和在皇宫雪地里那两个意外的吻。仔细想来,好像那两次似乎好像真的是她不小心占了他的便宜。可是,可是吃亏的可是她哎。这个男人怎么能够那么无耻,脸皮怎么能够那么厚呢?最最关键的就是,为毛她一想到曾经的一幕幕,就止不住脸红心跳呢?反观这个妖孽,气定神闲,春风满面的,压根儿就没把当初的事放在心上嘛。

    她憋着一口气,也不搭理萧霆轩。凌汐晴觉得自己仿佛成为了局外人,便站起来告辞。

    “三妹,我还有事先走了,你们慢慢聊。”

    凌汐涵很想叫住凌汐晴,因为此刻的气氛真的很尴尬,她一点都不想单独面对萧霆轩。

    她正准备开口的时候,穿散花百褶裙的若雨急急走了进来。

    “小姐,落天祥来了。”

    萧霆轩凤目微敛,似笑非笑的看着凌汐涵。

    凌汐涵有些讶异,“他来干什么?”不知道为什么,在萧霆轩面前提起落天祥,她脸色有些不自然,还有些莫名的心虚。

    若雨小心的看了眼萧霆轩,低声道:“他说想跟你单独谈谈。”

    “告诉他,就说我…”

    “让他到大厅等候。”凌汐涵刚想说自己没空,萧霆轩就直接打断了她的话。

    她转过头瞪着萧霆轩,若雨却已经领了命令下去了。

    “是”

    看着自己的丫鬟居然听从萧霆轩的吩咐,凌汐涵更怒。

    “你—”

    萧霆轩却温润一笑,站起来拉过她的手。

    “走吧,别让客人等急了。”他说完不由分说就拉着凌汐涵走向大厅。

    落天祥已经坐在大厅等候,他今天穿了一件宝蓝底玄色步步高升团花的茧绸直裰,羊脂白玉簪束发,腰间别了一枚上好的翡翠玉佩。面容儒雅俊逸,丰神玉朗。飞扬入鬓的眉,浓黑如墨,又宛如夜空中的上弦月。沉稳内敛的眸,划过子夜一样的光芒,湛亮若星辰。挺拔而高挺的鼻梁,似幽幽雪山。不薄不厚的唇,丰润完美。

    说实话,落天祥真的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大美男,就算是比起萧霆轩和欧阳宸,也并不逊色多少。而且他身上含着一种独特的气质,似绵绵的山脉,悠远而深幽。似碧蓝大海里一滴海水,渺小却夺目。似万千人流中一沙粒,看似微不足道,却又那般光彩夺目。他身上有商人的精炼,也有文人的儒雅。有学者的忧国忧民,也有战场将士的豪气干云。

    他站在人群中,可以很伟大,也可以很渺小。

    这个人的气质非常矛盾,却又结合得相得益彰。

    总之,凌汐涵认为,落天祥这个人不简单,日后定然大有作为。

    与萧霆轩相携而来,凌汐涵敛下心中思绪,走了进去。

    “落公子。”

    落天祥正坐在黑漆铺猩猩红坐垫的玫瑰椅上,皱眉在想着什么事情。听到熟悉的声音,他眼眸一亮,下意识的站了起来。却在触及门口那一队恍如日月明光的男女时,微微怔住,漆黑沉敛的眸光划过淡淡的黯然。复又拱手抱拳道:“原来表弟也在。”

    表弟?凌汐涵挑眉,是了,落天祥的父亲是皇后的堂兄,落天祥长萧霆轩两岁,自然是萧霆轩的表哥。

    萧霆轩悠然抬眸,唇边是一如既往的温润笑意。

    “表哥”

    落天祥微微含笑,目光触及凌汐涵绝美出尘的面容,目光微微含了丝略显哀伤的笑意。见过了倾国绝世的皇后,凌汐涵的容貌已经不足以让他惊艳感叹。

    “在下是该唤你映波姑娘呢,还是长乐郡主?”

    凌汐涵扬眉,“映波已经不存在了。”她大大方方的坐到主位上,萧霆轩也毫不客气的坐到她身边,完全当自己是这儿的主人了。落天祥目光闪烁,唇边笑意不变,从容落座。

    “听若雨说公子找我?”凌汐涵端了和阗白玉茶杯轻呷了一口茶,淡淡道。

    落天祥目光深幽,从凌汐涵的面容上掠到萧霆轩身上,嘴角含了丝苦涩。

    “原是有事的,现在…已经没必要了。”脑海中浮现昨晚在书房,父亲说过的话。

    “天祥,你可知道那映波是谁?”落文斌看着自己的儿子,目光沉重而认真。

    落天祥坐在蟠龙雕花大椅上,听闻父亲的话,只是微微一笑,“长乐郡主。”

    落文斌脸色更加凝重,“既然你知道她是谁,那就应该与她保持距离。”他叹了口气,“天祥,你自小懂事明理。为父也知道,你并非贪恋风花雪月之人。那长乐郡主是受皇后之命来到云州,她的目的你我都清楚。我也知道,其实你志在朝堂,想成为国家栋梁。”

    落天祥笑容微敛,目光沉静而悠然。

    “父亲,你也支持小姑的做法吗?”他淡然的目光多了丝深邃。

    落文斌沉吟一会儿,闭了闭眼。

    “天祥,落家…不可以再坐大了。”

    落天祥一顿,抬眸看向已过不惑之年的父亲。灯火朦胧下,他鬓角的发丝染上了灰白色。他恍然惊觉,父亲已经不再年轻。

    他压低了声音,“父亲既然知道,那么为何对小舅和小姑的做法不予理会呢?”他声音依然平静,可是那双子夜一般的眸子却多了丝暗流,那是愤然。

    落文斌长叹一声,“皇后这些年…不容易啊。”

    落天祥的目光多了丝讥诮,“父亲既然知道,又为何任由小姑和小舅为所欲为?”他目光幽幽直视落文斌,“父亲也知道,无忧城本来早就该归入大倾。是欧阳痕,他对四姑产生了不轨的心思,他—”

    “天祥”落文斌清喝一声,目光含了丝凌厉。

    落天祥目光淡漠,“父亲,落家的荣耀已经够大了。如果再任由小姑这样执迷不悟下去,她会毁掉整个落家的。儿子并非不明事理之人,这段时间皇上和皇后看似频频打压落氏,实际上是在保护落氏全族。小姑她只知道帮着他的丈夫,却从未想过自己的家族。这些年四姑夹在中间有多为难,父亲你最是清楚不过了。可是小姑呢,她却仍旧一意孤行。父亲,这一次小姑已经触犯到了四姑的底线。”

    落文斌深深的看着自己的儿子,感叹一声。

    “既然你看得分明,就该知道,长乐郡主的到来,就意味着落氏在商业的凋零。皇后,是绝对不会再任由落氏发展下去。”

    落天祥沉默一会儿,“孩儿知道。”其实他并不怪皇后,若非如此,或许落家很快就会走到尽头。

    落文斌意味深长的看着他,“还有一点你没有看得分明。”他目光陡然加深,“就是,皇后为何要让长乐郡主来打压落氏所有商业?忠义王府的势力已经够大,这些日子长乐郡主的能力你也是看在眼里,凭她的手段与才智,日后要掌握全国经济也不是不可能。那么,皇后不许落氏坐大,又为何要任由忠义王府坐大?你,可清楚?”

    落天祥一震,目光碎裂出一道缝隙,丝丝沉痛蔓延。

    落文斌微微撇开了目光,“皇后这么多年能够专宠后宫,除去皇上对她的情深意重,更大的原因是她背后有庞大的落氏家族支持。然而,太过强大的后台,也是双面利刃。落家…太过庞大,早就引来了朝中许多大臣的不满。所以,皇后才会暗中对落氏削权。”

    “父亲的意思是…”落天祥手指微微颤抖,声音有些低哑。“皇后任由长乐郡主在商业上发展,是因为,她…她要让长乐郡主成为下一任…皇后?”

    “对。”落文斌老练的目光刹那间深幽,肯定的对自己的儿子点点头。

    落天祥目光中沉痛越发强烈,“为…为什么?”他仿佛听到了自己心碎的声音。

    落文斌有些不忍,“你也知道,忠义王世子跟长平郡主之间的事情吧。”

    落天祥目光有些呆愣,却是轻轻的点了点头。

    “知道。”

    落文斌看了看窗外,声音透出些许无奈的苍凉。

    “四妹…她要为太子选择一个有能力的太子妃,能够母仪天下的皇后。然而,这个女人背后的势力也不可大过皇权。所以在此之前,和忠义王府有牵连的那些名门望族都被皇上以铁血手腕除去。”

    落天祥苦笑一声,早已明白了所有。

    “皇后…还真是用心良苦。”

    落文斌目光中也有着感叹,“照现在的情况看来,长乐郡主无疑是将来的皇后人选。而长平郡主,便可约束忠义王府。”异性藩王之中,唯有忠义王一族可世袭王爵。这自然不仅仅是因为皇上和忠义王的亲戚关系,还因为太祖帝与林家祖先的渊源。

    “所以天祥,长乐郡主…她不会属于你的。”自己的儿子他自然了解,天祥并非好色之人,这段时间却常常出入红颜阁,自然是为了那位改名为映波的长乐郡主。

    落天祥手指微动,沉默良久。他看着紫金阆云烛台上河阳花烛在夜风中摇曳明灭,如同他心中飘摇不定的明火,仿佛一阵风过,便能将他打入无底深渊。忽而风停,烛火不再若明若暗,而是明亮生辉。他眼中快要熄灭的希望之光刹那间亮了起来。他忽而抬眸,目光坚定而固执,嘴角又扬起温润的笑容。

    “父亲,四姑如何安排…却并不代表长乐郡主心中所想。”这段时间的相处,他对凌汐涵也有了几分的了解。她并不如世俗女子那般肤浅庸俗。她有自己的骄傲和自尊,也绝非贪图荣华富贵的女子。相反,她所渴望的,是自由,是平静。皇宫,或许根本不适合她。

    落文斌微微一叹,“天祥啊,你怎么还不明白?你四姑是怎样的人?若非没有完全的把握,她能选择长乐郡主吗?去年宝华寺的琼花开了,你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吧。她跟太子,早就已经两情相悦了。你…还是尽早忘记她吧。”

    忘记?落天祥心中自嘲,如何能忘记?

    他起身对着落文斌告辞,“父亲,夜深了,孩儿回去了。”他转身,长身玉立的身影在夜色中有些孤独和寂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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