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汐晴身体一震,青曼屏住了呼吸。

    “只一眼,我就认定了你。”安岳均幽幽转过目光,看着凌汐晴,认真而坚定。那一眼深情似海,那一眼仿若灵魂交接,镌刻在心。那一眼如此沉重,那一眼又如此伤痛。那一眼如此温柔,那一眼又如此疲惫。那一眼如此宠溺,那一眼又如此…无奈。

    凌汐晴不觉呼吸一滞,心里紧绷的那根弦轰然断裂。她眼底深处似乎有水雾蔓延而出。

    安岳均轻轻扯动嘴角,笑容哀伤而落寞。

    “哪怕我知道,你心里有另外一个人。”

    凌汐晴转过头,不让安岳均看见自己即将崩溃滑落而下的泪水,手却死死的拽紧。

    “对,我不喜欢你,你既然知道,就应该知难而退。”她声音如渗透冰雪般的冷漠,连门外的青曼听了都觉得她太过绝情了。可想而知安岳均有多么心痛了。

    安岳均惨笑一声,“我知道。”他落寞的低下了头,神色悲戚。

    “可我…仍旧无法忘却你。”

    凌汐晴终于忍不住流下了眼泪,她立刻转身。

    “何苦?”

    安岳均凄然笑道:“那你呢?这么多年的执着又是何苦?”

    凌汐晴嘴角颤抖着,眼底泪水越聚越多。她想起了多年前桃花林中,初见那个美如水晶般的少年,想起他安静抚琴的安然神情。她想起那一刻的砰然心动,想起这么多年的等待执着,想起这些年为了吸引他的目光不断的让自己优秀再优秀,想起十多年的痴恋…

    心突然痛了起来,那种揪心的痛,仿若被人紧紧的握着,痛得她几乎喘不过气来。

    何苦?是啊,明知道那个男子心里从来就没有她,甚至他的眼也从不曾落在她身上半分,可是她却就是那么无可自拔的爱上了他。她永远也不会忘记,初见时他,他嘴角挂着清雅的笑容,眼里却浸满哀伤的样子。那样的笑容让她心疼,那样的眼神让她沉沦…

    多少年了,她心中存着这份痴恋,苦苦等待着。她总是一次又一次的欺骗自己,他是太子,是将来的一国之君,他有很多事要做,不能沉浸在儿女私情上。她只需要静静的站在他身侧,陪着他闯过所有难关。她相信金诚所至金石为开,她终会守得云开见月明的。可是她错了,错得离谱。

    那个神一样男子从未曾将她看在眼里,一直以来都是她自作多情。

    青曼也曾经劝过她,劝她放弃。青曼自小跟在她身边,与她情同姐妹,见她对萧霆轩的痴恋得不到回应也只是默然叹息而已。从未有一人如安岳均这般,带着怜惜心疼的对她说,何苦?

    这一刻她控制不住内心突如其来的悲怆苦涩,她咬着唇,压抑着不让自己哭出声来。却再也说不出话来。

    安岳均虽然看不见她的表情,但却可以感受得到她的痛苦,他亦跟着心痛。

    “晴儿,这世上不止萧霆轩一个男人。”

    凌汐晴闭上眼睛,泪如雨下。

    “他不将你放在心里,你又何苦如此固执?”安岳均慢慢上前,声音温柔。

    “他再好,却终究不属于你。”

    “别说了。”凌汐晴声音嘶哑而痛苦,甚至带着浓浓的鼻音。

    安岳均一震,心中如同刀绞般的疼痛。他伸手扳过凌汐晴的身子,见她满面泪痕,心更加疼痛。

    “晴儿。”他再也忍不住将她拥入了怀中。门外的青曼看到这里忍不住瞪大了眼睛。小姐居然没有推开安公子?

    或许是压抑多年的感情得到了释放,也或许是因为安岳均的胸怀太过温暖,更或者,是她心里那朦胧的情愫使然,凌汐晴并未有推开安岳均,而是埋首在他怀中静静哭泣。

    “为什么?为什么要对我说这些话?”她哭泣着说道,眼泪如断线的珍珠一颗颗落下,染湿了安岳均的衣裳,更灼痛了他的心。

    安岳均拥着她,眸中满是心疼。

    “因为你痛,我更痛。”

    凌汐晴抓紧安岳均胸前的衣衫,哭的更大声了。青曼站在门口,也不禁红了眼眶。

    “晴儿,我只想让你知道。在你守望着其他人的时候,这个世界上,在一个你看不见的角落里,仍旧有一个人如同你凝望那个人的目光般等待着你的回眸。”安岳均的声音温柔而平和,带着一种让人安心的心悸传入凌汐晴耳中。

    “我没有想要逼你,也不是要给你施加压力。我只是…不想看你爱一个人爱得那么痛苦却得不到回应。”

    凌汐晴心里一颤,又听得安岳均继续道:“如果萧霆轩心里有你,那我会自动退出,默默的祝福你。可是…”

    “别再说了。”凌汐晴流着泪,摇头打断他。“求你,别再说了…”

    低如蚊蚋的祈求声让安岳均心痛,他低头看着埋首在他怀中女子低泣的容颜,心中怜惜泛滥。

    “别哭。”他温柔的给她擦拭着脸颊上的泪水,眼中说不出的疼惜与爱恋。

    “晴儿,我承认这次欺骗了你,但那是因为…”他微微一顿,低沉的嗓音若清泉般流淌而过。看着凌汐晴,眼神越发柔和迷恋。“因为什么?”凌汐晴忍不住轻声问道。

    安岳均轻柔一笑,眼底却有着黯淡。

    “因为只有在我受伤的时候,你才不会漠视我,才会一直守在我身边,让我时时刻刻都可以看到你。”

    凌汐晴怔住了,看着他嘴角满足而温柔的笑意,只觉得心中复杂,还夹杂着丝丝莫名的疼惜。

    安岳均却伸手抚摸向她美丽的容颜,眼神迷离。

    “我知道,你照顾我,只是因为我救了你。如果我好了,你又会如以往那般对我疏远而冷漠,我不想看到那样的你,那会让我慌然失措,让我彷徨害怕。所以我假装重伤未愈,只有这样,你才会那般精心照顾我。我知道我很自私很卑鄙,但是…”安岳均与其越发哀伤起来,目光定定注视着凌汐晴的眼睛。语气低喃如风,却坚定如磐石。

    “击鼓其镗,踊跃用兵。土国城漕,我独南行。从孙子仲,平陈与宋。不我以归,忧心有忡。爰居爰处?爰丧其马?于以求之?于林之下。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于嗟阔兮,不我活兮。于嗟洵兮,不我信兮。”

    凌汐晴浑身一震,眼睫仍旧带着泪痕,像极了冰榕树上沾染着的雪珠,凝落成雪。

    “死生契阔,与子成悦。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她轻声低喃着这句话,眼底流动着的泪水终究滚烫落下。

    安岳均忍不住低下头,吻干她脸颊上的泪水。

    凌汐晴眼眸睁大,想要推开他。安岳均却先一步抓住了她的手,而后环上她的纤腰,将她禁锢在自己怀里。

    “你—”凌汐晴轻呼一声,后面的声音却被安岳均吞进了喉咙里,再也说不出话来。

    安岳均闭着眼睛,温柔的亲吻着她的樱唇,吸取着她口中的芬芳。那样柔软,那样甜蜜,和梦中一样…

    凌汐晴推不开他,又怕牵动他的伤口,或许还有其他因素。总之,她放弃了挣扎,慢慢的竟闭上眼睛回应起来。安岳均大喜过望,更加温柔而浓烈的亲吻她。情迷之处,安岳均在她耳边低喃着。

    “我或许比不上他,但是我会是这个世界上最爱你的人。”

    咔—

    青曼长大了嘴巴,愕然看着房中相拥相吻的二人。由于太过震撼,手中的托盘差点掉落在地上,还好她及时的接住了。抬头发现屋子中的二人均没有发现她,她才微微松了一口气,红着脸逃也似的离开了。

    “就…就是这样了。”青曼终于说完了,脸儿还有着微微的红晕。若雨和若雪早一脸的动容。

    “想不到安公子竟然也如此痴情。”若雨感叹的说道。

    凌汐涵扬眉,眼里含着丝笑意。安岳均最令二姐感动的,恐怕是最后那一句。‘我或许比不上他,但是我会是这个世界上最爱你的人’吧。一个女人,在深爱一个男人多年无果的时候,有一个男人痴心不悔的爱着她,那么这个女人即便是铁石心肠也会感动的。

    青曼叹了口气,其实她心里倒真是希望小姐能够忘记太子接受安岳均。她自幼跟在小姐身边,自然清楚她心中所想,也清楚小姐身边的所有人和事。这些年小姐一心痴恋太子,自然不会注意,在她身后还有一个同样默默痴恋她的安岳均。

    小姐本是聪慧之人,又如何看不见安岳均对她一腔深情呢?只不过她选择了忽视而已。青曼在一旁看着,虽然有些替安岳均可惜,也曾经试着劝说过她,但是小姐却那般固执而决绝,让她除了感叹还是感叹。

    直到后来,三小姐以另外一种方式出现在众人面前,吸引了所有人的视线。也…入了萧霆轩的眼。小姐曾经嫉妒过,也曾想方设法的暗中对付凌汐涵。青曼以为,小姐会因为爱而变得跟王府里那些女人一样,整天就只知道争宠算计,完全忘记了本来的面貌。可是没想到,此次和州之行,却是给她的命运带来了翻天覆地的转变。

    安岳均为了她连生命都可以不要,可见有多爱她了。刚才看到那一幕,她着实震撼,更多的,却是感动与欣慰。

    或许有些人会觉得小姐心机深沉不好相与,但是她知道,其实小姐是善良的。从前王妃做过的许多事小姐也都知道,可是王妃即使再坏,那也是小姐的生母,她能如何?她非但不能揭穿王妃,还必须尽她所能的保护好王妃。哪怕…利用太子给她的势力。

    这一次安岳均的以死相救真正感动了小姐,也算打开了她的心扉。

    青曼相信,只要安岳均坚持不懈,终有一天会在小姐心里留下特别的地位。那一天,不会太遥远。

    和青曼的想法一样,凌汐涵的心中也衷心希望二姐能够敞开心怀,接受一个爱她入骨的男子,走向幸福的终点。

    接下来的时间,凌汐涵全心投入她的商业帝国,趁势扩大冷家商业。当然,这其中少不了落天祥的帮助。其实在这个时候,落天祥若趁势打压,那么她必定不堪一击。可是落天祥却没有那么做,她心中隐隐明白了什么。

    这半个月来落天祥天天都来,凌汐涵却越来越不敢面对他了。

    就比如此刻,若雨歉疚的看着站在门前的落天祥。

    “落公子,小姐正在午睡,不方便见你…”

    落天祥目光一暗,转而轻轻一笑。

    “既然如此,那我就告辞了。”他自怀中掏出一本书,交给若雨。

    “这是幽州、和州、云州、沧州、濠州的主要粮商和绸缎商。他们各店的分布和规划,以及与他们勾结牟取暴利的官员。我全都整理好了。麻烦若雨姑娘转交给你家小姐。”

    “若雨替小姐多谢落公子。”若雨接过来,福身道谢。

    落天祥淡淡颔首,转过身,脸色却黯淡了下来。这几天她总是借口忙碌或者午睡逃避他,是否是察觉出了什么?

    若雨看着他消失在人群的身影,心中微微叹息。

    “他走了么?”身侧忽而响起凌汐涵清泠的声音,令若雨一怔。

    “小姐?”

    凌汐涵收回目光,看向了若雨握在手中的书册,拿过来翻了翻。上面密密麻麻的字,有些地方还圈着红圈,下方还有注释。那字迹丰润而有神,落笔处毫不停顿,每一笔均细致而浓重,可见写这字的人是个极为细腻的人。

    落天祥的字她见过,狂放不羁,洒脱随意,却在尾脚微微收敛,看起来多了几分商人的圆滑之气。而那字里行间之中,却隐隐透出其风骨傲然,桀骜不驯之风。

    这书册上的字迹较之她所见虽然大相径庭,但是她却一眼就可以看出来,那正是落天祥的笔迹。只因为那每一笔每一划中包含的认真和细致,只因为那虽然被展平却仍旧可见折痕的书页,只因为那每一页下方浓重不一的红字。她知道,落天祥为了这份册子,定是不眠不休熬了几个夜晚才得以完成。

    “小姐…”若雨轻唤了一声。

    凌汐涵抿着唇默然不语,而后淡淡道:“进去吧。”

    “是。”

    待主仆二人进去后,街边拐角处走出来一个人,青衣飘飘,玉面俊朗,正是落天祥。他看着那闪落在门脚的那一截蓝裙,看着那决然美丽的背影,目光深邃中含着说不出的落寞。

    “公子!”一个暗卫悄然靠近。

    落天祥眼眸陡然清明如水,“京中出事了?”

    “嗯”暗卫点头,落天祥目光变得凝重起来。

    话分两头,且说如今的京城。自那次王幽兰为了私欲杀死苏衍廷而陷害凌汐涵一事真相大白后,朝廷的风向又再次变了。那些曾冠冕堂皇为苏衍廷向忠义王府声讨说法的官员立时沉默了。而在看不见的角落里,似乎隐藏着什么巨大的阴谋。

    七月的天,本来炽热而灼烈。可是如今的京都,却如同处在暴风雨前的宁静之中,即将爆发。

    终于,就在七天后,那一场浩劫终于爆发了。左相叛变逼宫,带着恭亲王府的五千死士由禁卫军中的内应带领杀进了皇宫。

    当那浩浩荡荡的军队撞开宫门,接下来便是一片惨杀惊叫之声,整个皇宫如同处在了地狱一般,鬼哭狼嚎。

    安亲王一身绛紫色滚金边暗刻祥云纹的对襟正服,脸色肃然的站在御书房门口,他身边围着几十个大内高手,以保护的姿态警戒的看着四周,手中的刀剑隐隐待发。

    相对于整个皇宫的血腥厮杀和侍卫宫女的紧张害怕,安亲王却是脸色淡然,表情云淡风轻。他看着那些拼死护卫皇宫的侍卫一个个倒下,听着那些宫女慌张杂乱的脚步声,听着那血液流过大理石地板的声音…眼前的一幕,像极了二十年前那一场宫变…

    忽而察觉到一道沉稳的脚步声靠近,他抬眸望过去,嘴角勾起一抹讽刺。

    “赵大人这些年可是隐藏得好啊。”

    数千死士分两排而站,中间走出来两个人,左边那人,一身石青色宝相花刻丝朝服,面目冷冽,眼神森然得意,正是右相赵临风。

    “彼此彼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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