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心不平,这很正常,在后宫中,某个妃子得宠,就意味着其他女人要失宠,某个皇子得宠,就意味着可能会被封为储君,将来君临天下,蕙妃和君夜离会招来妒忌,有什么稀奇。

    “蕙妃必定是温柔体贴,贤良淑德,”紫凝对这位不曾谋面的“婆婆”印象很好,说起她时,神情也会不自觉地带了几许向往,“否则的话,皇上或许会因为她容貌像那个人而对她一时痴迷,但绝不可能宠她十几年。”

    “我说过,即使父皇再爱母妃,也抵不了他的江山重要,”君夜离对此仍旧是不屑一顾,“紫凝,我方才跟父皇说的话,都是真心的,如果有一天我也处在那样的境地,我放弃一切,都不会放弃你。”

    没有哪个女人不爱听心爱之人对自己的绵绵情意,高傲如紫凝,在听到这番话,心中亦是感动莫名,微一笑道,“所以你觉得是皇上对不起蕙妃,就一直恨他到现在?”

    “是,”君夜离坦然承认,“我每想起母妃死时无助和绝望,我就更恨父皇一分,如果他说一声保母妃,母妃就不会死,他是可以救母妃的,你知道吗?!”

    他情绪太过焦躁,剧烈地喘息着,一阵呛咳。

    “夜离,你太自以为是了,”紫凝小心地扶他坐起来,帮他拍背顺气,“或者我应该更多地站在你的立场上,替你考虑,但是你真不应该这样恨皇上,他是不得已的。”

    “有、有什么不得已,”君夜离咳了两声,脸都涨得通红,“他不过是舍不得他的江山!”话虽如此,但他也知道,紫凝从不会胡搅蛮缠,她这样说,必定有自己的道理。

    “所以皇上并没有错,”紫凝淡然一笑,认真地看着他,“你会说舍弃一切也要保我,可以无所顾忌,是因为现在你不是皇上,他是一国之君,肩上有那么重的担子和责任,不止是他的江山,还有他的子民,他的儿女妻妾,他要顾忌的太多太多,多到他自己都会喘不过气来。”

    君夜离愣住,半晌无言,似乎现在才考虑到这些。

    “如果只是因为这个皇位,夜离,相信我,皇上一定会舍弃它而选择蕙妃,”紫凝温柔地摸摸他的脸,“可是如果真的两国开战,遭殃的就是西池的黎民百姓,到时候即使将蕙妃救下,你以为她会活得开心吗?百姓们会怎么骂皇上,又会有多少家庭妻离子散,这样的罪责,皇上和蕙妃承担得起吗?”

    “可……母妃并没有错……”君夜离咬紧嘴唇,心里很难受。不可否认,紫凝说的对,可是凭什么,西池国子民的性命,要母妃背起来,难道就因为她不喜欢狐歧君王,就活该要死吗?

    “在这件事里,谁都没有错,”话出口,紫凝自嘲般一笑,“这话我说大了,但事实如此,这世上有很多事,是无法判断谁对谁错的,你替蕙妃感到不值,感到冤屈,或许她自己却觉得是死得其所。夜离,你不能否认,这一切的确是因她而起,尽管她也不想这样,所以她将一切恩怨终结在自己身上,你又何必替她不值。”

    君夜离呼出一口气,苦笑一声,“紫凝,你的话好残忍,可是,我无法反驳。”

    所以说,这些年他真是错怪父皇了吗?他只顾着时时回味自己失去母妃的痛苦,却忘了父皇也失去了最心爱的女人,日子一样不好过,还要承受他这个长子的怨恨,他心里的苦,又有谁知道。

    “我并不是要教训你,只是想你别太郁结于心,不然会闷出病来。”紫凝仔细地替他包扎伤口,因为要将纱布绕过他的身体,所以她一下一下将脸贴近他的背,给人一种很温馨的感觉。

    君夜离只觉得她柔软的发丝拂过伤口,带来麻麻痒痒的感觉,心头确实轻松了许多,“紫凝,幸亏有你在,我……真的很幸运。”

    “所以下次不要再惹怒皇上,”紫凝没好气地拍一下他的肩膀,“六国赛开战在即,你却惹来一身伤,这不诚心吗?”

    “我没事,”君夜离朗声一笑,“一点皮肉伤,三五天就好了。狐歧国与大月国不是要联手灭我西池吗,我倒是要看看,他们到底有多少本事!”说到后来,他目光变得锐利,气势迫人。

    “狐歧国看来是从未放弃血洗这段耻辱,”紫凝冷冷一笑,“为报仇,他们也真是无所不用其极,上次在大月,你会遭人行刺,必定就是慕容冽跟钟离墨所为,这次倒是可以新账老账一起算了。”

    “对,”君夜离挑眉,想到那时慕容冽被他们戏耍的情景,心情就更为舒畅,“他们若敢动歪心思,必定让他们有来无回!紫凝,别忘了,慕容冽可还欠我们万两黄金呢。”

    紫凝眼底闪过一抹锐色,“他几次三番要杀你,我怎会轻易饶他!”连君夜离都不知道的是,她在慕容冽身上下的手段,远非别人能够想像……

    “对了,”紫凝忽地想起一事,“蕙妃忌日是哪一天,总要去祭拜一下。”她是人家的儿媳么,这份心总是要尽上的。

    谁料君夜离眼神忽地一变,很是诡异。

    紫凝心一沉,蓦地想到了什么,惊道,“莫非……”

    “是,”君夜离以眼神示意她不可张扬,低声道,“我怀疑母妃还没有死。”

    果然好惊悚。饶是紫凝一惯冷静觉着,也不禁觉得胸口有点闷,“何以见得?”不是说蕙妃在两军阵前服毒自尽吗,怎么会——

    君夜离略一沉吟,似乎在想从何说起,沉默了一会,却忽然换了话题,“紫凝,你之前不是问过我,知不知道自己如何中了毒,事实上我真的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当我体内的毒发作时,差点要了我的命,那时候我只有十二岁。”

    紫凝心神一震,心底涌上一股莫名的怒意:什么人如此狠心,竟对个十二岁的孩子下毒手?

    不过转念一想,也不足为奇,谁让那时候的蕙妃和君夜离那般受宠,树大招风,有什么稀奇。

    “救你的人,是蕙妃?”

    “是,”君夜离眼波诡谲,“母妃一朝得知我中毒,惊惧之下,顾不上许多,拿了什么东西给我吃之后,我便活了过来。”

    “什么东西?”紫凝愕然,“蕙妃也懂医术?”

    “应该知道一些,不过当时我并不知情,后来母妃才告诉我,是情蛊,”君夜离似乎对这些东西很反感,一副要呕吐的表情,“母妃说只有情蛊才能压制我体内的毒,至于解毒的方法么,她也不知,只能再另外想办法。”

    “这不是重点,”紫凝惊道,“蕙妃竟然会用蛊,那她的真实身份——”

    “母妃没有说,”君夜离摇头,“想来是不愿意我牵涉其中,但那时候我就知道,母妃的身份绝不简单,即使后来她服毒自尽,我也始终觉得,事有蹊跷,母妃也许并没有死,只是借着这个方法,名正言顺地消失而已。”

    紫凝缓了缓,点头道,“倒也不无可能,不过蕙妃死后,不曾入皇陵吗?”如果她没死却入棺进皇陵,岂非太过残忍!

    “入了,”君夜离神情森冷,“但是问题就在这里。那晚我给母妃守陵,后来因为太过伤心而毒发昏迷,是母妃身边的侍女青彤替我守的下半夜,但是当第二日我再过去时,青彤却昏迷在地,母妃的棺中已空空如也。”

    “什么?”紫凝一惊,“人不见了?”

    “是,”君夜离点头,莫名的有些兴奋,“所以我才一直怀疑,母妃根本没有死,一定是被什么人给带走了。这个人居然可以不惊动皇宫侍卫的情况下,悄无声息地将母妃带出去,必定身怀绝技,应该也不会伤害母妃——”

    “是否是狐歧国的人?”紫凝隐约觉得,事情应该不止表面看起来这样简单,但这千头万绪的,一时真不知从何说起。

    “不会,”君夜离断然摇头,“他们知道母妃已死,才不会稀罕一具尸体,而且据我所知,狐歧皇室根本没有这等高手。”

    倒也有些道理。紫凝下意识地点头,心道也不排除意外吗,“夜离,不是我要打击你,你只凭有人带走蕙妃就觉得她未死,这……”

    “我知道,”君夜离神情一黯,但接着又振奋道,“所以我才一直想要查清楚事情的真相。可那晚所有人都不曾察觉有人来过,唯独——”

    “青彤,”紫凝很容易就抓到事情的关键人物,“你方才只说她是昏迷,并没有死,是吗?”

    “是,”君夜离无奈地答道,“可她醒来之后,却变得痴痴傻傻,不但不认人,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更不懂得照顾自己,就像丢了魂魄一样。”

    紫凝皱眉,“是被人伤了头部,还是下了药?”这种情况的话,必定是大脑受到伤害所至,看来这人果然不是凶残之辈,既不想青彤泄露秘密,又不忍杀她灭口,所以才将她弄傻,虽然对青彤来说,还不如死了的好,但至少是个折衷的法子。

    “青彤身上并无外伤,我曾暗中找大夫来给她看过,说是她中了一种很奇怪的毒,至于是什么,他也不知道,”君夜离一边说,一边试着下床,“是他告诉我,只有找到冰蚕珠魄,才能解掉青彤身上的毒,所以我才去了大月,也是想着一方面找冰蚕珠魄,一方面能找到传说中‘神医金铃’,就能让青彤清醒过来,问清楚那晚到底发生了什么。”

    事情的前因后果,紫凝总算明白过来,虽然有些曲折,但并不难懂。“这么说来,你我还是挺有缘的。那,青彤之事,皇上知道吗?”

    “不知道,”君夜离摇头,有些赌气般道,“我一直恨他不肯保母妃,又怎么会告诉他,而且母妃是否还活着,我并没有把握,万一走漏消息,狐歧国不肯罢休,又是一桩麻烦。”

    “没错,”紫凝点头,“那蕙妃下葬之时,棺中是空的,皇上就不曾起疑?”

    “我自然不会让人知道,”君夜离冷笑道,“除了傻了的青彤,我是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知道此事的人,就随便找了些石头填进棺中,然后在母妃下葬之前将棺木封死,不就神不知鬼不觉了。”

    紫凝淡然一笑,这种事瞒你瞒我,怎么瞒得过鬼神,他们本来就是管这些事的么。“那青彤人在何处?”既然她已经来了西池,看来冥冥之中自有注定,将她和这件事连在了一起,那自然是要查个清楚明白的。

    “我将她安排在怡然居一处隐秘的地方,着人照顾她,已经四年多了,”君夜离叹一口气,“我原也想找大夫治她,又不想走漏消息,她就一直这样浑浑噩噩,也真是难为她了。”

    “如此最好,”紫凝很是满意,也不怕被误会,“若是旁人对她乱用药,反而更糟。夜离,既然如此,也不急在这一时,你先好好休息,待身体好一点,咱们再去怡然居瞧瞧青彤。”

    如果不是今日被父皇责打,君夜离原也没想着把这些事说出来,不过他是从来不会怀疑紫凝的,说出来之后,也不用一个人承担这些秘密,心头真是畅快了许多,也感觉找回母妃的希望大大增加,也就不再坚持,“好,你也辛苦了,去休息一会。”

    “我会。”紫凝扶着他躺下,看着他闭上眼睛,不大会儿沉沉睡去,这才轻轻关上门出来。

    早已在外等候多时的夕颜迎上前道,“小姐,有人盯上属下了。”

    为了引地狱门的人出来,查清楚秦戈的身份,以及地狱门到底发生了何事,紫凝设下一计,只等鱼儿上钩。如今看来,这计划已经奏效,对方果然沉不住气,要出手了。

    “很好,”紫凝神情一冷,“注意点儿分寸,最迟今晚他们就会有所行动,你自己小心。”

    “属下知道,”夕颜拱手,“属下告退。”

    “去吧。”

    紫凝微仰头,看将过去,红日正一点一点隐没在地平线下,又是一个残阳如血的黄昏,随后到来的夜会将一切都暂时的掩藏起来,而在阳光照不到的角落,又有多少罪恶正在发生呢……

    “无华,”她低声叫,“看护好夜离。”宣景帝这一场责罚下来,估计有很多人正在背地里偷笑呢,不过无所谓,有他们哭的时候,等着瞧!

    无华立即应道,“是,王妃。”

    “无极,”紫凝再叫,“一会儿跟我出去,不准声张。”

    “是,王妃。”

    ..

    ☆、卷二 计中计 美人谋 070 把他引出来了

    秦戈这两天很不高兴,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夕颜把他带到这座小院,还不准他出去,自己却每天都人影不见,回来的时候总是拿着大包小包的药,奇奇怪怪的,真讨厌。

    到今天晚上为止,已经有好几天不见紫凝了呢,秦戈掰着手指数,三天,还是四天,怎么都算不过来。

    谁料他正烦着呢,屋中烛火一阵摇曳,上次那个灰衣人忽然现身,抓着他的手腕,拖了人就走,“少主,快跟我走!”

    “啊!”秦戈吓得大叫,已经被拖了好几步,跟着开始跳脚挣扎,“坏人!放手!放手!”

    “少主,不要叫!”灰衣人又急又气,却也不舍得将秦戈怎样,慌乱间也忘了应该封他哑穴,竟然去捂他的嘴,“属下是来救你的!别叫!”

    “坏人!”秦戈越发叫的大声,“放手!我不要走,紫凝!紫凝!”

    灰衣人冷汗涔涔,正犹豫要不要一掌将秦戈打昏,门口人影一闪,夕颜抱剑现身,一张脸冷如磐石,沉声道,“放开他。”

    灰衣人眼神一变,知道中了人的算计,但他却不见惧色,一手扣紧秦戈,另一只手亮出一柄尺余长的短剑,咬牙道,“我要带少主走,你让开!”

    “不可以,”夕颜冷冷拒绝,“放开他,否则我对你不客气!”

    灰衣人干脆不再多说,挥剑就刺。他的剑招十分诡异,总是在你意想不到的角度突然一记杀招,令人防不胜防。

    夕颜是紫凝亲手调教出来的,出招快、狠、准,身法也极灵活,有几次还险险要被划破衣服,这灰衣人的武功还真是不简单。

    秦戈哪里见过这阵势,就见前后左右全是晃动的剑影,早就给吓傻了,挣不开灰衣的人,只能单手抱头,扯着嗓子叫,“紫凝!紫凝!情哥哥害怕,情哥哥害怕!”

    这小子,都什么时候了,还说这种话!

    不过,他这一嗓子叫出来,果真见效,紫凝清冷的声音在屋外响起,“夕颜,住手。”

    夕颜立刻逼上两步,唰唰回挽剑花,退至门口。

    灰衣人这才觉得漫天地的压力瞬间一窒,而后消散,呼出一口气,挺剑护胸,警惕地看着门外。

    秦戈顿时喜得大叫,“紫凝,紫凝,我在这里!”

    紫凝缓步入内,无极则守在门外,有他们三个在,这灰衣人恐怕是插翅难飞。

    “魅王妃?”灰衣人显然很意外,“你——”

    “我是,”紫凝目光清亮,上下看他一眼,“你是地狱门中人?”

    灰衣人一惊,本能否认,“我不是!魅王妃,你小心说话,否则我对你不客气!”

    “不客气,你能将我怎样?”紫凝脸容一寒,“秦戈来自地狱门,你一口一个‘少主’称他,还说不是地狱门中人?”

    “少——他才不是!”灰衣人冷汗如雨,却是反驳不昨,“他——”

    “你何必否认,”夕颜冷冷开口,“秦戈肩下的骷髅烙印,瞎子才看不到。”

    灰衣人一愣,登时说不出话来。

    紫凝缓步过去,右手轻轻一挑,一股森冷的内力撞过去,灰衣人猝不及防,骤然松开了手,惊魂未定地看着她,“你——”

    这女娃儿年纪不大,怎的内力如此深厚冰冷,是练的什么邪功吗?还真枉他一上来就这样想,试问要论及“邪”,谁能邪过地狱门。

    “秦戈是不是地狱门主的儿子?”紫凝将秦戈按坐在椅子上,对着他淡然一笑,以示安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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