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王妃,”无华忽地上前一步,低声道,“夕颜方才来报,钟离墨有动作。”

    果然如此。君夜离冷声道,“是否去见慕容洌?”

    上次那五国人都是歇在驿馆别苑,因这次来的人多,而且不远千里到京城来观战的人也多,就将他们分别安排在了东西两处别苑,钟离墨跟慕容洌是分开住的,若要见面,必然有所动作。

    “应该是,”无华也不是十分确定,“他行动很小心,出门后一直在绕圈子,应该是想确定无人跟踪。”

    越是这样才越说明有问题。紫凝了然点头,“夕颜正监视慕容洌的一举一动,若有异常,就会回报,告诉无极,一切小心,不可惊动他们,待确定他们的动向,我跟夜离自会过去。”

    虽说无极和夕颜武功极高,但论起隐藏和盯人的本事,紫凝自问不输于任何人,还是她亲自出马,比较放心。

    “是,王妃。”

    无华走后,君夜离若无其事地一挑眉,“爱妃,天也快黑了,咱们找处酒楼,用饭如何?”

    紫凝失笑,“吃饭就吃饭,那么酸溜溜做什么!走啦!”

    君夜离得意地笑个不停,旁若无人地搂着爱妃的腰,大模大样进了一家酒楼。

    天完全黑下来的时候,还是不见紫凝和君夜离出来,在暗处盯梢的、钟离墨派来的的人不禁纳闷:这两人是有多大的饭量,一顿饭吃了快两个时辰,不嫌撑吗?

    事实上他们哪里知道,君夜离和紫凝既然要有所行动,当然会先准备好一切,早已在雅间内换好寻常百姓的衣服,戴好人皮面具,大模大样地离去,任这些人武功再高,又哪里会想到这一点!

    方才无极来报,钟离墨已经去了一家不起眼的小酒馆,要了几样小菜和一壶酒,明显是在等人,不管他等的是谁,这么鬼鬼祟祟的,准没好事,去看看再说。

    结果两个人悄然去到那家小酒馆,刚刚在外面躲过钟离墨的手下,隐藏好身形,慕容洌就走了进来,对站在门口的侍卫梁丰道,“离太子可在?”

    紫凝和君夜离交换了个眼色:来着了。

    梁丰道,“是,洌太子请。”

    慕容洌即一挥手,示意自己的侍卫留在外面等候,自己走了进去。

    “洌太子真是难请,”正自斟自饮的钟离墨站了起来,不轻不重地笑笑,伸手道,“请。”

    慕容洌也不跟他客气,坐了下去,“墨太子如此急着找我,有什么事?”

    明知故问。钟离墨暗暗咬牙,面上还得客气点,“墨太子真是贵人多忘事,当初你我是如何约定的,已经忘了吗?”

    那时候他们明明意向一致,都是为了除掉君夜离,吞并西池国,商议好两国联手,事成之后共享胜利。可谁知道不过短短数月不见,慕容洌不但脾气禀性大变,对原本就鄙夷不屑的北堂紫凝忽然用情至深,不离不弃,甚至不惜为了她,要放弃一统西六国的机会,这两次见面更是不无所不用其极地想要得到她,简直有毛病!

    都说红颜祸水,这话一点不假,他更想不到,一向视女人如敝屣的慕容洌都不能免俗,简直太让人失望了!

    被问到脸上,慕容洌也没有半点羞愧或者不安的样子,捏了捏下巴,“没问。”

    钟离墨气结:没忘,那就是故意的了?还是说你慕容洌现在又反悔,不想跟我联手,转而想跟西池国联手?神经病吗?心里这么想,他嘴上却是万万不能这么说的,咬牙勉强挤出一丝笑容,“那洌太子如今又是这般作为,究竟做何打算?是不想对付魅王了?”

    君夜离无声冷笑,眼眸灿若星辰:不错,原来你们打的真是这般主意!可惜,我若当真如此容易就被你们所谓的联手打败,又谈何“战神”!

    “想,”慕容洌仍旧答的痛快,“他不肯将紫凝还给我,我当然不会放过他!”

    钟离墨又给噎了一下:敢情你到现在还是打的这等主意,换句话说,只要君夜离同意让出北堂紫凝,你就真不打算与之为敌是不是?果真如此的话,他倒是盼着君夜离说什么也别把自己的王妃让出来,不然还不好办了。

    “我看也是不可能,魅王将魅王妃看的比什么都重——”

    “我也可以,”慕容洌没头没脑地打断他,“而且会做的比魅王更好。”

    钟离墨一头雾水,“你可以什么?”

    “把紫凝瞧得比什么都重,”慕容洌甚至有几分沾沾自喜的样子,眼神也有些迷蒙,又在做白日梦了,“紫凝那么美,那么好,天下男人见了,谁不动心!我若能得紫凝为伴,此生无所求!”

    钟离墨吃惊地看着他,终于明白,他是中紫凝的毒太深,根本就无可救药了!“洌、洌太子,大丈夫何患无妻!何况魅王妃心里没有你,你又何必强求!”

    那个女人究竟有什么好,值得慕容洌为她心心念念到现在,而且越来不能自拔!而且他已经发现,慕容洌的心性跟从前不一样,似乎……中了什么邪,或者心智根本就受到了影响,眼里哪里还有江山社稷,分明只有美人了——而且还是别人的美人,他是疯了吗?

    “天下女人再好,在我眼里也及不上紫凝一根头发,”慕容洌眼里露出鄙夷之色,非常优雅地摆了个兰花指,端起茶碗轻啜了一口,“除了紫凝,我谁都不要。”

    钟离墨一阵恶寒,忍不住就要吐出来:他一早就发现慕容洌言行举止有些不对劲,似乎很……女人了,难道这就是他突然死不放弃北堂紫凝的原因?好像这两者之间也不怎么搭调吧?“那、那魅王看来是怎么都不可能舍弃魅王妃的,你要如何将她抢到手?”

    紫凝被他窘迫的样子弄到差点笑出声来:可怜的钟离墨,是被慕容洌这不男不女的样子吓到了吧,话都要不会说了。不过,话说回来,虽然她下在慕容洌体内的蛊因为某些原因未能奏效,但或许可以利用他对自己的执念,彻底解决这个祸害说不定……

    正想着,右手手背上忽然一阵痒痒,却是君夜离挠了挠她,拉下蒙面巾,以口型“警告”她:不准听慕容洌的胡言乱语!

    这小子,居然还想从他手里把紫凝抢走,是不见棺材不落泪!慕容洌,你给我等着,很快我们就就可以一决胜负,让你知道知道,有我在,旁人别想打紫凝的主意!

    紫凝好笑地点头,同样以口型回答:我知道,你放心。

    真乖。君夜离大为得意,赶紧收敛心神,凝神静听。

    却听慕容洌在沉默了一会儿之后,阴森森开口,“如何抢?当然是明着抢、暗着抢,怎么能把紫凝抢过来怎么算了。紫凝那般好的女子,当然要跟最强的男人在一起,魅王么……不行。”

    君夜离顿时怒火三千丈,忍不住就要冲进屋去,跟他一决高下!

    感觉到他气息陡然凝窒,紫凝好气又好笑,动作快速但轻盈地俯过去,将身体的大半重量都压到他身上,在他耳边轻声道,“急什么?他要说就让他说去,你若沉不住气,影响了大局,岂非得不偿失?”

    若是被屋里的两人知道他们在,必定说不清楚,到时被他们反咬一口,虽说未必会怕了他们,可几天的决赛在即,要再生出意外来,影响了西池国一统西六国的大业,于各方面都不好交代。

    君夜离自然明白个中利害,闻言忿忿伏低身体,感觉到心上人的柔软和芬芳紧贴着自己,各种心花怒放,怒气也消散不少,咬牙道,“好,就先让他得意着,到时我必定连本带利地讨回来!”

    “好。”紫凝小小地翻了个白眼:多大的人了,还因为一句半句的话就气成这样,真不让人省心。

    再看屋里,所幸他两个没想到会被跟踪偷听,暂时也没发现异常,钟离墨诡异地笑道,“洌太子有这自信固然是好,可魅王是西池战神,本领如何,不言自明。何况上次在大月国,你我也都看到了,他武功卓绝,非常人可比,若非辰太子暗中告诉我们他邪功反噬的时辰和规律,我们也不可能差点就得手,仅凭你大月之力,又如何与魅王一较高下?”

    他这番话一说出来,真可谓石破天惊,也确定了紫凝和君夜离原先的猜想:原来果真是君夜辰与他两个勾结,想要害他性命!

    君夜离眼中杀机涌动,好不可怕!好啊,真是好!敌人想要杀他,他无话可说,可自己的亲生弟弟却也如此狠毒,丝毫不念手足之情,想要借敌人之手将他除去,还真下得了手!

    “真是好兄弟,”紫凝冷笑一声,“天底下果然不缺这等狼心狗肺之人!”

    先是她的两个姐姐,现在又是夜离的弟弟,这些人到底是怎么生、怎么长的,就没有一点人性吗?

    “不,”君夜离森然道,“狼和狗还知道感恩,这种人根本连畜牲都不如!”

    不过这样也好,终于知道了二弟对他有多狠,日后他行事,也就必有任何顾忌了。他从不是什么善男信女,更不讲究“以德报怨”那一套,想要他性命的人,他绝对不会放过。

    紫凝反握住他的手,“对,所以不用急,我们有的是机会。”

    屋里,慕容洌斜挑了眼角,妖娆地笑了笑,“那又如何?连君夜辰都容不下自己的大哥,魅王还有什么倚仗?墨太子,我们要对付魅王,还得从君夜辰身上入手,去问他魅王下次邪功反噬是什么时候,或者干脆再逼得他邪功反噬,再乘机杀了他,不是一了百了!”

    “我也想到过,可这次不一样,”用如此卑鄙的法子算计别人,钟离墨却半点羞愧之色都没有,沉吟地道,“我看魅王跟以前不一样了,眼里的嗜血之气也消失不见,或许他已经将那邪功化为己用,无法利用这一点。何况上次就是因为有魅王妃及时出现,我们才没有成事。现在魅王妃跟魅王形影不离,我们如何下手?”

    “这好办,”慕容洌一扬下巴,很自信的样子,“你安排好一切,我找个机会把紫凝约出来,分开她和魅王,你不就有机会下手了?”

    钟离墨愣了愣,“你的意思是,在决胜赛之前——”

    “不然你还有更好的主意吗?”慕容洌斜着眼睛打量他一阵,“你的武功能胜过魅王?还是你身边那个脱衣服比较快的女人能打过紫凝?”

    钟离墨气的要吐血,心道你既然这么瞧不起我,我们也不必谈下去了,真是神经病!“我若有法子应对,也不会麻烦洌太子来帮忙。洌太子真有把握将魅王妃约出去?”人家对你根本就不屑一顾,你凭什么以为,她会跟你走?就算她肯,魅王也绝对不放心她一个人出去见别的男人,这法子听起来不错,似乎不太可能。

    “这当然要找君夜辰帮忙,”慕容洌似乎已经有了主意,“魅王现在风头越来越盛,若三日后的决战他再赢,君夜辰太子地位不保,他坐得住才怪,一定会跟我们合作。”

    “是吗?”钟离墨还是有些不放心,“这可是在西池国,他难道就不担心万一事情败露,他难逃干系?”

    “他一定会答应,”慕容洌诡异地笑着,相当笃定,“他能帮我们一次,当然能帮我们第二次,否则,你想如果他出卖自己兄长,要置兄长于死地的事被宣景帝知道了,或者被魅王知道了,后果会如何?”

    钟离墨微一愣,继而会过意,得意地冷笑,“不错,正是如此!洌太子睿智无双,在下佩服!”

    “好说。”慕容洌咂了咂嘴,仿佛意犹未尽一样,站起身来,“那我就等墨太子的消息,只要安排好一切,我就会找紫凝出来,这次一定能成事!”

    “有劳洌太子。”钟离墨也起身,客气地把他送了出去,再坐下时,神情已变得冷酷而残忍:

    君夜离,你父皇辱我父皇之仇,终于到了算账的时候!慕容洌,你也不用得意,待天下大定,我狐歧国一统西六国,第一个就不会放过你这出尔反尔的小人!

    他两个都离开之后,君夜离和紫凝对视一眼,悄然离去。

    ☆、卷三 六国策 胜者为王 108 真会装无辜

    扯掉人皮面具之后,君夜离那张惨白中泛着青色的脸就露了出来,目光冷冽决绝,一言不发。

    “他们的计划还真是挺周密的,”紫凝偎在他身旁,紧握着他的手,“也真难为他们能想到这一点,未雨绸缪么,厉害。”

    君夜离瞥了她一眼,“你是在笑我遇人不淑吧?”像他这样连亲生兄弟都要背叛他、出卖他,联手他人要自己的性命,做人真是失败。

    “我还不是一样,”紫凝无所谓地扬高了眉,“有什么要紧?全当是老天爷在给自己的考验,要是连这些小人都对付不了,也活该被算计。”

    君夜离终于笑了出来,捏了她的手一下,“你就是会哄我开心!紫凝,你听着,不准你再孤身犯险,你要敢给慕容洌机会,跟她单独见面试试!”

    慕容洌等人的计划,他和紫凝都已经知道,当然也会提前想应对之策,但紫凝为了骗他们上当,一定又会假装中了慕容洌的计,这绝对不可以!

    紫凝摇头道,“先不用急。我看慕容洌并不一定想蹚钟离墨这趟浑水,只是碍于两人之间先前的协议,所以才有此提议而已,就算他会找我,也未必是为了帮钟离墨。”

    “那也不行,”君夜离拒绝没商量,“总之我不准你跟慕容洌那个变态再有任何接触,不然我一掌劈了他!”这个慕容洌,越来越不男不女,不阴不阳,虽然他并不是歧视这种人,但慕容洌是何为人,他再清楚不过,忍不住就想吐。

    紫凝失笑,“他倒也确实让人倒牙。不过话说回来,我一直很奇怪,他到底练了什么功,会变成现在这样?一点野心都没有了,武昭也真放心让他前来参加六国赛,不怕输个血本无归吗?”想当初她也看得出来,武昭帝绝对不是甘心屈居于人下的皇帝,他是不知道自己的儿子成了这般模样,还是慕容洌武功高绝,他利用的就是这一点?

    “我不管那么多,总之有我在,你别再冒险,”君夜离才不会想那么多,一切打紫凝的主意的男人,都不得好死!“二弟害我之事,我不会饶了他,紫凝,你先回府,我要连夜进宫。”

    “你要去见谁?”紫凝一把拉住他,正色道,“见君夜辰,还是见皇上?”

    君夜离略一沉吟,“父皇最不喜欢我们兄弟自相残杀,我先去找二弟,问个清楚再说。”

    “你觉得他会承认吗?”紫凝冷然一笑,“他不会,因为他知道承认了之后是什么后果,那他不承认,你准备怎样?直接杀了他,还是让他跟钟离墨和慕容洌对质?”

    君夜离眼神变了变,一时无言。如果是别人,他一定不留任何余地,不承认,那就以酷刑逼他承认,或者直接杀了,一了百了——毕竟他已经可能肯定事情真相如何,也用不着多费功夫去查证。可君夜辰不但是他亲生弟弟,现在更是西池太子,如今各国太子、皇子都在,他总不能跟君夜辰大打出手,引得西池国大乱吧?

    “我知道你在顾虑什么,”紫凝摇了摇他的手,“夜离,其实我们先不用急,静观其变就好。”她并不是在责怪君夜离什么,或者觉得他太冲动,遇事不考虑后果,实在这件事情对他的打击肯定太大,他会一时乱了方寸,再正常不过。

    看着她绝美而白皙的脸,君夜离很快冷静下来,“我明白你的意思,等着看二弟是不是真的会跟慕容洌他们合作,如果是,就逮住他的手腕,让他无所抵赖,是吗?”真要到了那一步,即使是父皇和梅霜皇后、梅丞相,也都无话可说吧。

    “对,”紫凝点头,“他们不是想在决赛之前动手吗,就看他们到底如何找君夜辰相帮,现在虽说一切都不明朗,但他们在明,我们在暗,主动权在我们手里,我们急什么。”

    君夜离忽地展颜一笑,抱着紫凝,吧唧,在她脸上亲了好大一口,“爱妃,你说什么都是对的,好,就这么办!”

    紫凝好笑地抹了下脸,“好好说话,你又来这招!对了,君夜辰是如何知道你练嫁衣神功的,有眉目吗?”

    按说应该只有君夜离和无华他们几个人知道,事情如何会传到君夜辰那里,到瑞还是个谜。

    枉慕容洌和钟离墨还想利用这一点对付君夜离,却不知道他的嫁衣神功早已换给紫凝,这次他们是切切实实打错算盘了。

    “我也不知道,”君夜离摇头,目光却冷凝,“不过我怀疑,将我练嫁衣神功之事告诉二弟的人,跟破坏我们阵法的,一定是同一个人。”

    紫凝心中一凛:“你的意思是,你身边有君夜辰布下的眼线?”若果真如此,君夜辰也真是用心良苦,为了对付自己兄长,无所不用其极,煞费苦心啊。

    “不无可能,”君夜离嘲讽地冷笑,“父皇着人训练的暗卫个个都是武功高绝之人,二弟是太子,父皇自然会偏爱他一些,其他皇子只得两名暗卫,他却有五个,若两个暗卫同时出动,彼此互为照应,即使是我的魅王府,他们也未必进不得。”

    这么说来,倒也不无可能。紫凝点头,“魅王府也有暗卫?”平时她就只见无华和无极进出之间守护夜离的安全,也知道暗处有人在警戒,至于是不是暗卫,她并不肯定。

    “有,”君夜离点头,“有两个,平时轮班守夜,我从不干涉他们。”他手下有修罗谷出来的高手,其实也用不到暗卫,不过父皇有命,这两个暗卫也是忠君之事,他亦不会为难他们。

    紫凝点头,“有人守护总是好的。既如此,我们先回府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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