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回事?”紫凝吃了一惊,“莫非……”结果她一句话没说完,雌蛊忽地停止扭动,慢慢伸直身体,不动了。

    “啊!”夕月低声惊呼,“死了?”

    “别乱说,”无华紧张的手心出汗,“怎么可能!”

    “是死了,”在这方面,紫凝自然是行家里手,将雌蛊放于床边的小桌上,果然见它一动不动,身体也渐至黑色,这是情蛊在死去之后的症状,“功亏一篑,可惜!”

    再要一刻钟左右的时间,雄蛊就会被引出,可现在雌蛊已死,雄蛊就会重新蛰伏,夜离还是不能脱离苦海,此时她和无华他们是何种心情,不言自明。

    “怎么会?!”无华震惊而失望,“难道是太子动了手脚?”

    “不是太子,是寒妃,”紫凝前后一想,瞬间了然,咬牙道,“是我倏忽了!”

    寒妃?

    夕月和无华对视一眼,都有些不解,“她不是已经死了吗?”

    “所以这是她临死前的最后一击,”紫凝冷笑,“因为她早料到,依君夜辰的脑子,是绝对无法得手的,所以,她在雌蛊身上动了手脚,让它苏醒后根本活不到雄蛊被引出。”

    “那……她这样做目的何在?”无华一时还没转过弯,“对她来说,又有什么好处?”万一君夜辰能成功呢,反正她已是必死无疑,搏一搏总没什么损失。

    “目的就是,挑起君夜辰跟夜离之间的争斗,让西池国永无宁日,”紫凝扬眉,“尽管她这样做有点不自量力,但雌蛊一死,虽然不能要了夜离的命,但至少不会让他活的痛快,加上她知道君夜辰是在利用她,所以摆他一道,让他露出本来面目,也绝不会有好下场。”

    无华和夕月不禁一阵恶寒:寒妃果然心机深沉,人都死了,还能留下这么多后手,她要继续活着,还不知道要使出什么阴谋诡计来算计殿下呢。

    “现在雌蛊死了,殿下要怎么办?”无华担心的要死,“今晚还是殿下跟王妃洞房呢!”

    “要死了你,胡说什么?!”夕月瞪他一眼,用力踩他脚,“现在都什么状况了,你还说这个!”

    无华吃痛,无辜又委屈,“本来就是……”

    “你还说!”

    “我——”

    “小姐,”所幸夕颜适时走进,身后跟着久未回来的卫瑜,“卫瑜回来了,公子有信来。”

    哦?

    紫凝即惊且喜,师父的信来的真是时候,说不定能解她燃眉之急。一边接过信和一个小小的盒子,一边吩咐道,“这里有我,你们到外面招呼客人,就说夜离多喝了几杯,就不出去陪他们了。无华去父皇那里禀告一声,待明日我会面见父皇,说明一切。”

    众人应了一声,齐齐退了出去。

    紫凝走到床边,看了看君夜离,毒发之下的他脸色青白,双眉紧皱,很是痛苦。她心中大痛,先拿过药箱打开,替他施针,以压制蛊虫的肆虐,虽不能治本,但多少能缓解一下他的痛苦。

    折腾了近两个时辰,君夜离总算平静下去,睡得安稳了些。

    紫凝揉了下发酸的脖了,看看天,也过了三更,快要亮起来了。她拿过师父的信,打了开来,看完之后,神情变的凝重,似乎难下决断。

    此时,君夜离动了动,长长的睫毛缓缓向上抬起,睁开了眼睛。

    “醒了?”紫凝立刻察觉,过来坐到床边,轻轻摸着他的脸,“觉得如何?”

    君夜离撑着坐起,环视屋里一圈,不是他们的洞房……是了,先前的一切瞬间重回脑海,他冷静地道,“父皇呢?”

    “已经回宫了,我说你没那么快醒,父皇留下也是无用,”紫凝在他身上垫个帎头,让他倚得更舒服些,“宾客们也都散了,没什么事,你不必担心。”

    外面的人都不知道今晚发生了何事,也就没起什么骚乱,不然今晚来了这么多喝喜酒的人,还真不好收拾。

    君夜离拧眉,没作声。

    “在想君夜辰说过的话?”紫凝一眼看穿他的心事,“不用想那么多,人各有志,勉强不得,君夜辰已经走火入魔,旁人说什么都没有用的。”那会儿夜离虽然毒发,神智却还清明,君夜辰所说“一直恨他”之类的话,他当然都听到了,否则也不会这么的……失落。

    毕竟一直以来,是君夜辰站在亮光处,而他则受尽世人非议,没想到到头来,反倒是二弟一腔委屈怨恨,让人很无语。

    “我没事,”君夜离淡然一笑,“毕竟是一场兄弟,不过二弟做到如此份上,也就没打算念兄弟旧情,也无所谓了。对了,那情蛊——”

    “没成事,”紫凝也不绕弯子,干脆地说出来,“寒妃在雌蛊身上动了手脚,雌蛊现在死了,雄蛊还在你身体里。”

    “哦?”君夜离相当意外,摸了摸心口,“竟有这等事?”这么说来,计划了半天,除了寒妃丧命,二弟被抓到现形之外,他的情况还是没有改变?这下好,今晚这洞房花烛,是注定什么都不能做了,岂不是天大的遗憾。

    “不过,师父让卫瑜送来解情蛊的办法,”紫凝笑笑,但看上去一点都不开心,“我想这件事,要你自己拿主意。”她将信递过去,“你看。”

    君夜离疑惑于她的反应,有法子解情蛊不好吗,紫凝的反应好奇怪。接过信来看了看,瞬间了然:

    原来天上公子在信中说,要解情蛊之毒,除雌蛊之外,还有一法,就是忘情绝爱——毕竟君夜离只有在动情的时候,情蛊才会发作,他只要不动情,当然万事大吉。

    随信送来的,就是一枚绝情丹,君夜离只要服下,就会忘掉情爱,忘掉紫凝,情蛊也会随之沉睡。而且事后也不能强迫他记起从前的事,记起紫凝,否则他就会筋脉逆转、血液倒流而死,除非他能够自己冲破绝情丹的束缚,自己想起一切,情蛊就会自行死去,他才会记起一切。

    君夜离有些接受不能,“世上还有这种东西?”吃下去就忘情绝爱?这算什么!难道他吃了之后,就只会忘记紫凝,不会忘记别人吗,这太匪夷所思了吧?

    “师父总是有十足把握,才会告诉我们,他怎会害你,”紫凝一笑,目光清凉,“谁也放,你的意思怎样?”

    “我不吃,”君夜离想都不想,断然拒绝,“我才不要忘了你,那我活着还有何意义!”

    紫凝并不意外他的拒绝,笑着逗他,“魅王对自己就这么没信心?即使你一时忘了我,日后不需人提醒,也能自己想起来的吧,怎么,不赌一赌吗?”

    “不赌,”君夜离一把将她逮过来,按在怀里搂紧,“我不是没信心,人生一世,并非做所有的事情都能有十足的把握,有的时候确实是要放手一搏,跟老天赌一把。其他任何事,我都可以赌,唯独你,我不能赌,因为我输不起。”

    紫凝的身体轻轻一震,心里酸酸的,却也说不出的满足。夜离,你如此待我,我固然感动,可你我都还年轻,以后还有那么长的日子,难道都只能是互相看着,却碰不得吗?这样对你我都不公平。

    我不管那么多,总要试一试,你不赌,我赌——我就赌你对我的这份情意,能够抵得过任何的药石之效,你一定会想起我的。夜离,明日一早起来,你若忘了我,请不要恨我。

    “不吃就算了,全当师父是白费心思,”紫凝拿过那枚忘情丹,随手一捻,粉末从她指尖簌簌掉落,尘归尘,土归土。

    君夜离一向知道她不是拖泥带水的性子,笑道,“我用不到,别人或许能用到,毁了岂不可惜。”

    “别管了,”紫凝拍了下手,“折腾了大半个晚上,你一定饿了吧,我让夕月煮了小馄饨,一起吃。”

    君夜离喜滋滋道,“好啊,你一说我真是觉得饿了,嗯,好香。”

    说话间夕月已经端着托盘进来,上面放着两碗馄饨,进来后摆放到桌上,“殿下,小姐,请。”

    君夜离边坐下边郑重地道,“夕月,今儿起紫凝就正式成为我的王妃,你和夕颜他们也该改口叫‘王妃’,莫再以‘小姐’相称,明白吗?”

    夕月低眉垂目地道,“是,属下明白,属下告退。”说罢退了出去,在门口时回身看了一眼,眼神复杂。

    看着君夜离吃的很香的样子,紫凝微一笑,不紧不慢地吃起来。奇怪,怎么什么都尝不出来,味同嚼蜡一样……

    天将明时,君夜离终于抵不住席卷而上的困意,沉沉睡去。紫凝则坐在他身边,静静看着他俊逸却又纯净如孩童的脸容,睡意全无。

    晨起,夕月早早过来服侍,紫凝打开门出来,已穿戴整齐,仍旧做闺中女子打扮。

    “小姐,殿下醒了吗?”夕月说不出的担忧,“他是不是……把小姐忘了?”

    昨晚紫凝为了骗君夜离上当,先前捻碎的那颗,只是一丸普通的丹药,真正的绝情丹,她早已交给夕月,偷偷混在了君夜离那碗馄饨当中,骗他吃下。

    夕月实在不愿意看到若是殿下真的将小姐忘了,小姐伤心欲绝的样子,所以担心了半晚,也没有合眼。

    “他还没有醒,”紫凝倒是很平静,因为已经有了充分的心理准备,可以应对各种状况,“待他醒来,若果真忘记我,你们都不得强行让他去想,否则我绝不轻饶!”

    所以,一切的委屈小姐都要自己受吗?夕月忿忿,赌气般道,“是,小姐。——小姐,若果真如此,那皇上面前又如何解释?”

    “自然是照实说,”紫凝早已想好,“父皇待我有如亲生,我就算瞒着旁人,也不能瞒着他,你不必担心,我已修书一封,交由无极送进宫中,向父皇解释一切。”这时候父皇应该已经明白前因后果,也知道该怎么做。而且,她希望有奇迹发生,夜离并未将她忘记,就不必有如此多的“后遗症”要处理了。

    说话间,屋里有响声,夕月目光一凝,“殿下醒了!”

    “无华。”果然,屋里传出君夜离清冷、低沉的声音,似乎很不悦。

    无华也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眨眼就到了近前,先匆匆向紫凝行了个礼,这才进屋去,“属下在!”

    “本宫怎么会在这里?”君夜离冷着脸左右看了看,“这怎么回事?”到处都是耀眼的红,分明就是喜房,是他成亲了吗,怎么他一点印象都没有?

    无华已事先得了紫凝吩咐,知道该如何回话,“回殿下,殿下昨晚大婚,多喝了几杯。”

    “大婚?”君夜离皱眉:果然是我成亲?“跟谁?”

    果然忘记了!

    无华和夕月好不失望,后者更是隐隐的愤怒:还说有多喜欢小姐,原来还是会忘啊,而且忘的这样彻底,竟一点印象都没有吗?

    “说!”见无华似乎在发呆,君夜离冷声叱道,“六国赛尚且没有定论,本宫怎会突然在这个时候大婚,到底怎么回事,你说清楚!”

    无华暗道果不然其,殿下只是忘了与王妃有关之事,其他的都记的清楚,他不禁暗暗纳罕,天底下真有这种药啊,真是神奇!“回殿下,正是因为六国赛上,王妃表现出众,皇上龙颜大悦,便将她赐与殿下为妃,王妃就在外面,请王妃进来吗?”

    “本宫自己会去看,何用你多事。”君夜离冷着脸起身,脑子里有些乱,六国赛上的事他记的一一清二楚,唯独不记得有哪个女人表现出众,而且父皇什么时候赐的婚,他怎么一点都不记得了?

    会是谁?司徒静言,还是沐烟箩?

    穿好衣服,来到屋外,紫凝已经闲闲地坐在桌边,淡看云卷云舒,不知道在想什么。

    然就是她那绝美的容颜、冰冷却有着致使诱惑的独特气质,让君夜离在看到她的第一眼时就觉得全身心一震:就是她吗?好特别的女子!“你就是本宫的王妃?”

    紫凝缓缓回眸,神情平静,“殿下说是就是,殿下若不喜欢,随时可以一纸休书,将我休出门去。”

    “你——”君夜离顿时气结,这女子美则美矣,好烈的心性,这算什么意思!“你究竟是谁,到魅王府来,有何目的?”他可以肯定,从来没有见过这个女子,而且她根本不似其他女子那般,见了他就唯唯喏喏,或者两眼放光,谄媚讨好,而是带着明显的疏离,好像生怕被自己多看一眼似的,着实骄傲。

    “没有目的,”紫凝掐紧了掌心,表面一派云淡风轻,任谁都看不出丝毫异样,“殿下若觉得我碍眼,我回房就是。”

    “等等!”君夜离忽地拦到她身前,仔细地看她的脸,眼中渐渐浮起一丝迷茫,“我……是不是很早之前就见过你?”说不出是为什么,他不认识这个女人,却又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他自己也不知该如何去说了。

    夜离,看来你并没完全地忘记我,不是吗?至少你还记得那种感觉!紫凝轻轻呼出一口气,淡漠地道,“或许吧,人生何处不相逢,殿下还有公务要处理,我先回房了。”说罢转身离去。

    君夜离怔怔看着她的背影,心忽然就毫无征兆地痛了一下:这个女人对他来说,是不是有着不一样的意义,还是怎样?

    “无华。”

    “属下在!”

    “她到底是什么身份?”

    “……她是殿下的王妃,北堂紫凝,”无华忍不住就要说出从前的事,却又不敢冒这个险,“太后有旨,六国赛上哪个女子能够拔得头筹,就是殿下的王妃。”

    “这么说,是她赢了?”君夜离皱眉,这些事他都知道,也知道司徒静言和沐烟箩对他的执念,却唯独没有关于紫凝的记忆,究竟是怎么回事?

    “王妃风华绝代,无人可比。”无华这一句是真心称赞的,对紫凝,他也是从心底敬佩。

    是吗?君夜离脑中仍旧混沌一片,也无从想起,冷声道,“备车,本宫要入宫。”还是找父皇问个清楚再说。

    “是,殿下。”

    一个时辰后,君夜离来到太极殿,跪倒行礼,“儿臣参见父皇。”

    宣景帝端坐于龙椅后,面色不善。

    紫凝在信中说,君夜离已经服下绝情丹,会忘记她,但会记得其他事,让自己不刻意提醒他去想关于她的事,否则会害了他。

    而今看离儿这般模样,果然是不记得紫凝了,否则他断不可能在大婚第二天,就把她抛下,独自一个人进宫。紫凝再强,也已嫁他为妻,他却接着把人抛于脑后(尽管不是故意),这成体何体统!

    “起来吧,”宣景帝心中有气,语气也冷冷冰冰,“紫凝呢,为何不一起来给朕行礼?”

    “儿臣正要请父皇赐教,”说起此事,君夜离神情一冷,“父皇,那北堂紫凝到底是何来路,突然就成了儿臣的王妃,这——”

    “她来路正的很,是朕为你选的王妃,怎么,你质疑朕看人的眼光?”宣景帝一拍龙案,似乎就要气的过去给君夜离一记耳光,让他清醒清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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