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瑶忙命两个丫鬟进门,拿起袍服展开呈上前来。

    奢华一件蛟绡纱袍,剪裁精致,蝶袖窄腰,从领边到裙摆,细密绣了木槿花。

    若一人动手刺绣,如此一件冗长曳地的袍服,至少需一个月方能完成。

    心瑶精通刺绣,鲜少在人前展露,这父女二人恐怕也不知她精通,才如此——“献丑”。

    景玄得了册封为太子的圣旨才不到一个月,这袍服竟如此神速地绣成,这父女二人未免太着急。

    她素手轻抬,抚了抚月白底的蛟绡纱,木槿花深紫饱满浓艳,因丝线搭配失误,没有立体感与光泽,针脚算细密,花朵却显得笨重,失了灵秀之气,若把这袍子赠给不懂刺绣之人,对方定会慷慨赞叹。

    心瑶也想客气慷慨地夸赞两句,但转念便把话咽了回去。

    这袍子并非是给她的,宋清月喜欢木槿花,且这紫色,是景玄喜欢的紫色。

    许久以前,拓跋荣敏身边的掌事宫女吉娅,也曾穿过这样紫色的袍服,且对这样的紫色情有独钟,后来,那女子一再犯糊涂,便被打发回北月。

    没想到,如今又出一个对紫色偏执的女子,这袍子如此展开,也如展开了一片蓬勃放肆的野心,心瑶越看越觉寒心。

    此生,她救了不少人,从清茶,到妙回、如意,从贺毓到贺金香,她都不曾后悔过,没想到,今儿竟撞上个让她后悔施救的。

    宋清月见心瑶起身下来台阶,忙小心翼翼地退了两步,对上她惊艳的凤眸,忽然看不懂她复杂的神色。女子的瞳仁黑如点漆,眼底透着寒光,隐隐叫人不寒而栗。

    “太子妃娘娘可是嫌弃清月的手艺?!”

    心瑶实在不愿与她拐弯抹角,“宋小姐,我并无嫌弃之意。听闻你知书识礼,博学多才,应该明白,君子不夺人所爱!”

    “清月不明白娘娘的意思!”宋清月恐慌地忙低下头,本能地拿眼角余光瞥向父亲求助。她本以为这么一件袍服,这女子看不出什么,没想到,她竟一眼洞悉端倪。

    宋尚书忙俯首道,“太子妃娘娘,这可是清月为您亲手绣的,近来熬了几个通宵,手和眼睛都有些不听使唤呢!”

    心瑶实在想赠他一巴掌,这老头儿到底是朝廷命官,且位高权重,实在打不得。

    “本宫深知清月小姐喜欢木槿,所以,不敢笑纳这份厚礼,清月小姐不是糊涂人,应该明白本宫的意思才是!”

    宋清月忙道,“娘娘,这袍服的确是清月想绣来自己穿的,正是因为太子妃娘娘对清月的救命之恩,清月才割爱赠送,请太子妃娘娘务必收下。”

    “清月小姐一定是想穿着这袍服,给自己心爱的男子欣赏,本宫若拿来穿,倒是不知要给谁欣赏才合适。心瑶与太子两情相悦,心心相印,我们夫妻之间,可容不得第三个人。”

    宋清月对上她幽凉的目光,顿时涨红了脸,“清月糊涂,思虑不周,若有得罪之处,还请太子妃娘娘恕罪!”

    “你们没有罪,你们只是欺人太甚!”

    男子威严冷酷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堂内的父女二人惊得一震,忙转头看出去……

    心瑶望出去,正见慕景玄自门外疾步迈上堂前台阶,她最是不喜他这个时候回来,正是因为他这张俊美的妖孽脸,勾得满城女子失魂落魄,这宋清月已然有些走火入魔。

    慕景玄迈进来,无视心瑶嗔怪的眼神,随手护住她的肩,“宋尚书如此闲情逸致得寸进尺,可是把祭天大典的事情都准备妥当了?”

    “臣惶恐,臣……还没有准备妥当,恐怕还需要三五日!”宋尚书忙跪地俯首。

    “哼哼,职责内的事,一拖再拖,你是有心拖延呐!”

    宋尚书战战兢兢地望着那金黄袍服下的龙靴说道,“太子殿下息怒,您罚臣吧!臣知罪!”

    “就罚你连降五品,任职学士,编撰一部礼部史册,若成了,你还能留点好名声,若不成,本宫定斩不饶!”

    宋清月忙道,“太子殿下,尚书之职任免都需得皇上下旨才可……就算您是太子,也无权这样处置家父!”

    心瑶无奈地提醒道,“宋小姐,你如此一番精细心思,竟如此孤陋寡闻么?”

    宋清月错愕又茫然,疑惑地抬头看慕景玄,又看心瑶。

    心瑶耐心地道,“皇上在册封景玄为太子的圣旨中,已经写明他接旨之日便全权处置国事,无需上奏。”

    慕景玄命扯着那木槿花绣袍的丫鬟到近前,他直接抓了袍服,丢在宋清月眼前,“把袍子绣得乱七八糟,竟敢逼着本宫的太子妃收礼?你们宋家的教养,就是教你如此对自己的救命恩人么?”

    宋清月百口莫辩,“臣女该死……臣女知罪……”

    慕景玄对丫鬟命令,“去,把太子妃绣得双面绣牡丹桌布拿来,给这不知轻重的女子开开眼!”

    心瑶忙抓住他的手,“景玄!”

    丫鬟行动飞快,两人一人捏着桌布的一角,平展着拉到了宋清月父女俩面前,又平转半圈,让他们看另一边。

    宋清月越看越是羞愧难当,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

    这双面绣的牡丹在门窗外透进的天光下仿佛是真得一般,每一片花瓣上都似流溢着光线,花瓣的弧度灵性鲜活,仿佛刚从花枝上采摘下来的。

    而她袍服上绣得木槿,暗淡无光,仿佛用拙劣的颜料随意涂染的,不堪入目。

    惭愧,羞耻,懊悔,种种情绪交加心头,宋清月顿时泪如雨下,她慌乱地忙把地上的衣服捡起来,团成一团塞进袍袖中,“没想到,太子妃娘娘的绣工如此精湛,清月唐突献丑,还逼着太子妃收下,实在可笑至极!请太子妃娘娘莫怪!”

    慕景玄对心瑶冷笑,“她就是看中你脾气好,吃定你心地善良,得了便宜还要装无辜,装可怜。”

    “算了,算了,宋小姐,宋学士,你们请回吧!”心瑶无奈地催促。

    “谢太子殿下不杀之恩,谢太子妃娘娘宽厚仁慈,臣再也不敢犯错。”变为学士的宋尚书,忙扯住女儿逃离厅堂。

    慕景玄出来厅堂,狮吼一声,命护卫关上大门,不悦地对心瑶道,“这宋清月如此嘴脸,早该嫁给慕昀修才是,她与夏芹那等恩将仇报之徒,倒是十分相似,你当初实在不该救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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