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景玄策马奔到人群外,正见女子跪在刑台上,取下头上的后冠,拆解了腰带和凤袍,只穿着一身素白的袍服站起身来……

    他下马要过去,刑台下的百姓却轰然跪地,“请皇后娘娘三思!”“皇后是我大周的凤女啊,若没了您,谁还护佑大周呀?”“皇后娘娘,您若不当皇后了,谁来当呐!”

    心瑶谁的话也没有应,兀自走到刑架前,从刽子手的手上接过宽阔的长刀……

    “江心瑶,你……你要做什么?”龚白芷毛骨悚然地盯着她,眼珠狰狞地近乎崩突出来,“你不能杀我……刑部还没审我,皇帝没有审我……谁也没有给我定罪……而且,你……你是不杀人的!”

    心瑶把一口酒喷在刀刃上,适才说道,“我不是不杀人,我是不喜欢杀人!”

    一旁刽子手问道,“皇后娘娘,要不要把她放下来,让她跪着?”

    “不用!她这一桩没有立案,不必那么隆重。再说,我要将她大卸八块,她若跪着不好下手……”

    龚白芷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见两个刽子手生怕溅一身血似地离得远了些,她一口气没上来,眼前一阵暗黑……

    心瑶却只是抬刀在她两条手臂上割了两道深重的血口子,就把刀还给了刽子手,然后转身下去刑台。

    龚白芷确定自己的手脚还在,这才松了一口气。

    但是,她的手腕上很痛,而且有哗啦哗啦的声响……

    她顿了顿神,左右看了看,手腕上的血口子,却细细地流淌出了两道血柱……落在地上的血,更是触目惊心。

    刑台下围观的百姓却疯了似地沸腾,丢上来大堆乱七八糟的东西,菜叶子,石头,鸡蛋——

    强烈的耻辱和憎恨,让龚白芷生不如死,“江心瑶——你回来——你杀了我——你不是要将我大卸八块吗?为何不下手?”

    *

    皇宫晚膳,一众长辈如往常一样,围着大圆桌坐下,就见坐在雕龙高背椅上的年轻帝王已然拿着筷子开始吃。

    萨岚惊叹道,“听说,龚白芷血流了许久才咽了气的,众目睽睽之下,一点一点慢慢地死去……真不知是什么滋味儿!”

    贺毓冷眼瞥了眼没心没肺的外孙,就直接把盛放着珍珠米的小玉碗扣在了桌子上。

    拓跋荣敏忙道,“母后,您老人家生气也没用啊!是心瑶自己惩治自己,她在生自己的气。身为皇后,却失察,连自家表姐都没看住,这换做是我,我都得去跳河了。”

    祖昂帝也道:“我们该劝的也劝了,该做的也做了,她懿旨在前,且公告了天下,自己给自己断了后路!那旨意一出,再无收回的可能。”

    怀渊帝无奈地叹了口气,“这龚白芷的事,也是朕失察造成的,那片地说大也不大,当时朕批阅时,只当是一片碱地……谁知那边竟然有个小村子,里面还住着三四十户人家。”

    “她这样处置很周全。她为那些人都安排好了退路,唯独半点没有给自己留。”慕景玄说着,面无表情地环看满桌的长辈,“说到底,她是厌恶了我,不想再与我在一起。”

    妙回担心地试探道,“陛下,瑶儿的伤怎么样?听说龚白芷刺伤了她的脖子……”

    “一点皮肉伤,她不准我碰,也不准我看,我派了御医过去照顾她。”慕景玄说完,就起身,不想再被审犯人一般责问,“景玄吃饱了,各位长辈慢用,景玄去御书房。”

    贺毓冷笑,“没有人乐意知道你要去哪儿,没有媳妇孩子在身边了,你可以邀请着几位美人歌舞升平,爱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

    慕景玄失笑,“您老人家有怒别朝着我撒呀!心瑶平日是不动怒的,偏偏这一团怒发起来,就无法收拾,你们也都找一找原因,换做我是她,也逃了,这皇帝我素来都不屑当。”

    “混账话!”怀渊帝怒斥一句,见他头也不回地只顾往外走,赫然想起自己为了孟兹国的事斥责心瑶的情形。他担心地竖起眉头,“朕怎么忘了那件事?恐怕,心瑶是与朕怄气,才不当这皇后的。”

    拓跋荣敏冷斥,“你错得可多呢!不见孙女是一桩,之前执意给儿子纳妃是一桩,为收了孟兹的事迁怒心瑶又是一桩……之前还有蛊城那件事,你不分青红皂白,差点弄死景玄和心瑶……”

    贺毓不悦地道,“荣敏,你倒是能埋怨怀渊,你怎么不好好护着心瑶呀!”

    “母后,您这话说得……女儿冤枉啊!”拓跋荣敏气恼地嗔怒道,“哪一次都是太上皇捅娄子,女儿在后面跟着护着心瑶……”

    拓跋荣萝委实听不下去,“皇姐,您这样说,我都替您害臊!每次心瑶受罚,您都是慢一步赶到,你这样做,比直接伤害她,更让她寒心。她那么聪明的孩子,走一步看百步,岂会不明白你们的心思?”

    夫诸却更替心瑶寒心,“只怕她连吃饭都不会好好吃,我们这些人,守着山珍海味,无一个念过她的恩情。她曾说艳羡我过的日子,如今看,这凡尘俗世倒是真叫人觉得厌烦,处处都是算计,处处都是计较。”

    说完,他就站起身来,“妙回,咱们去看看心瑶吧。”

    妙回起身就随着他出来门槛,望着星辰闪烁的夜穹,只觉这皇宫空寂冰冷的许多。

    “平时,这个时候吃完饭,都是去看一看小公主的!”

    夫诸也正有此意,“那还等什么?这皇宫又囚不住我们。”

    然而,两人赶到璇玑阁,却见慕景玄正困兽一般,在门廊下踱着步子。

    夫诸揶揄道,“臭小子,不是说要去御书房么?这里是御书房啊?”

    慕景玄脸色微红,声音却平和地无安分起伏,“去御书房的路上迷了路,就不知不觉来了这里。”

    妙回顿时绷不住笑,与夫诸相视,就并肩上前来,“既然来了,怎么不进去?”

    “里面有人在与她说话。”

    “有人?”夫诸狐疑地竖起耳朵听了听,“是个男人!景玄,你可真够沉得住气的……”

    不等他话说完,璇玑阁的门就开了,江宜祖、无绝、无垠从房内出来。

    “呦!我还当是谁,原来是你们三位。”夫诸趁势就对无绝说道,“心瑶说要跟着我学功夫,无绝师父不会介意吧?”

    无绝绷着脸说道,“你若教瑶儿功夫,我自然不会反对。不过,现在……心瑶累了,你们最好不要去打扰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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