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日,你不是向本王保证会处理好此事?”属下的沉默令景宣的怒气更炙,奏章已经全部扔在地上,手边没有其他可砸的东西,景宣想也不想,抓起墨玉的镇纸狠狠挥了出去。“如今这一切,你怎么向本王解释?说!”
    额角传来的锐痛证明一定受伤不轻,暗红的血液流淌下来模糊了视线,几许粘腻相当难受。沈飞开口,声线是出乎自己想象的难听。“是属下办事疏忽,愿意承担任何责罚。”
    “哼!”景宣重重哼了一声,其意相当明显——责罚又有什么用?别说是他一个沈飞,就算有十个也不足以顶罪。就算将他碎尸万段,对于如今的局面也已经于事无补。
    “王上,此次怪病蔓延实属古怪,已经超出属下能力。”
    沈飞表面上的官职只是小小一名书记官,负责随侍景阳王的身边,记录君王的一言一行。实际上在整个景阳的朝堂,却很难再找出一个权势能与沈飞相较的官员。权倾朝野,这四个字用来形容沈飞是最适合不过。就连二王子景华瑞在沈飞面前,都需要保留三分情面。
    如今,这样一个人物竟道情况已经超出能力范围。可想而知,已经复杂到了怎样的地步。
    景宣强压怒气,以他对这个得力属下的了解,能够确认他不是在为自己开脱。而且如今再施行惩罚也挽回不了什么,倒不如听听他怎么说。
    沈飞得了叙述的空隙,也暂时捡回一条命。照理来说,他应该善加利用这个得来不易的机会,好好将前因后果说清楚,倘若真能够证明事情与自己无关,才算是真的安全无虞。当然了,沈飞本人也是这么打算,只是嘴唇开阖了数次,却是一个字也吐不出。
    事情太突然,突然的已经不是言语可以叙述。原本沈飞认为天回军在柔蓝的战败过程已经是快的措手不及,哪知才过了短短数日,他本人就遇上了更加难以控制之事。
    沈飞明白不能在继续耽误下去,王上的耐心已经快要用尽,他要是再不说什么,即使没有任何意义,王上也会毫不犹豫的拔出佩剑将他斩杀。“王上——,不知王上可否移驾前往城中医馆看个究竟?”
    景宣的脸色变的更加难看,在今日之前,他怎么也不会想到荒谬至此的要求会出自沈飞之口。眯着眼睛打量着对方,然后后者像是完全没有发现他眼中的杀气一般,满目都是恳切。
    “摆驾。”
    一时之间沈飞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幸好他的反应还算快,再一次引起王上不快之前已经做好了出宫的准备。
    放在平日,即使是一般的微服私访,出行之前还是要费上数日工夫打点,以策万全。不过今日显然没法做到那种程度,沈飞召来数十名护卫命他们暗中保护,同时景宣更换一身便装之后,这趟私访已经成行。
    直到走出宫门的一瞬间,沈飞还是冷汗涔涔,这般怂恿王上出宫,要是有个万一,他自刎剑下都不够谢罪。
    路上沈飞不敢再做任何逗留,命驾车的马夫直接将马车驶往城中最大的医馆。
    事实上,当马车距离医馆还有整整一条街的距离时,景宣已经觉察出了不对劲之处。吵,实在太吵了。就像是全城所有人都聚集在此一般,不然何以嘈杂至此?
    景宣抬手掀起帘子朝外瞥了一眼,尽管早已看过那些奏折,对于城中的境况已经更有了大致了解,但是真正亲眼所见之后,还是被震的呆愣当场。外间的一幕,透过马车并不宽大的窗子射了进来,如同根根刺入眼中一般,剜心刺骨,几近连呼吸都忘记。
    沈飞苦笑,如斯情景他已经看了无数遍尚且会为之震动,也难怪王上难以接受。探出半截身子向马夫吩咐一句,绕路而行,从后门进入医馆。
    就算没有沈飞的吩咐,驾车的马夫也准备改道,医馆正门前的一条路早已经水泄不通,除非从众人身上碾过去,否则根本不可能到达目的地。
    “情况已经坏到如斯地步!”半晌之后,景宣才记得放下车帘,非要低吼一声才能让心中的郁结之气微微纾解。
    纵观七界,景宣不是最仁慈的君王,冷血,残酷,嗜杀……一个君王所必备的品质他都有,然而这一刻,他毫无疑问的疼惜着,为了全城正在被病痛折磨的百姓而疼惜。
    “这些人都是在等待医馆救治,是以才聚集在此。”沈飞用了最简单明了的叙述方式,可就是这种简明,反而衬出外间的残酷。
    “病成这个样子,还需要等待救治?城中的医馆都在干什么?”景宣质问,字里行间因掺进了愤怒而颤抖。他方才只是看了一眼,而就是这一眼,已经看到了无数濒临死亡的患者。生病的百姓们杂乱的躺在街道上,横七竖八——
    犹如地狱。
    沈飞垂下眼睛,他已经无脸面正视王上的质问。当初正视他保证此次疾病并非重症,也是他保证可以轻松控制疾病蔓延,当残酷的结果摆在面前,他只能无言以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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