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孙泰一手端在身前,声音里透出一股薄情:“盈儿,既然回到了京城,为何不回家?”

    “回家?”持盈茫然地重复,“回哪个家?武王府早就被抄得一干二净,出城的马车都被长孙大人您扣下了一半,这京城里哪儿还有我的家?”

    长孙泰顿时大怒:“混账!你听听你说的都是些什么话!长孙府不是你的家吗?父母骨肉养育你,嫁了人就连爹娘也不要了,家也不认了吗?”

    范氏也在一旁帮腔道:“就是啊盈儿,家永远是家,爹娘怎么会害你呢?你在外面吃苦受累,爹和娘也心疼啊!”

    持盈忽然觉得很可笑——心疼?你们真的心疼过我吗?心疼我就是帮着妹夫算计我的男人,抄家以后还来补一刀,恨不得我走到半路就饿死,分别一年多,没有一句问候也没有一点关心,倒是现在,一听说我回来了,连夜大动干戈地来抓人,这就是所谓的心疼?

    她粗略一眼扫过,涌进门来的的就有十来个家丁,门外不知道还有多少,自己是个深闺女子,别说飞檐走壁了,给个梯子都未必能翻过墙逃走,既然是翟让有意出卖,现在程府肯定已经被团团包围了,自己根本不可能逃掉。

    “你们……”知道不可能逃掉了,持盈反而镇定下来,“把我抓回去以后,打算怎么办?交给皇上,用来逼王爷就范?还是让我也写一封信,把王爷骗进城?再或者,一刀杀了,向皇上表示长孙家的忠心?”

    长孙泰板着老脸不说话,持盈冷笑一声,明白自己说的这些,他们多半都想过。

    “傻孩子,你怎么能这么想爹和娘啊?虽说聆芳做了皇后而你是王妃,咱们家断不可能脚踏两条船,可这手心手背都是肉啊!爹娘怎么忍心让你吃苦呢?”范氏两手按着胸口,苦口婆心地劝着。

    见她还是无动于衷,长孙泰便一抬下巴,家丁们立刻蜂拥上了水榭,将不做丝毫反抗的持盈牢牢抓住了。被押着离开水榭的时候持盈回头看了一眼翟让,他已经整个人团在了地上,双手抱着头,小声呜咽着,完全地无地自容了。

    也罢,这就是报应,持盈对自己说,这就是明明可以救程奉仪、却为了崔绎和燕州,狠狠心舍弃了姐妹的自己,应得的报应。

    再次回到自己出生长大的地方,持盈恍惚有种隔世的错觉,好像重生只是一个飘渺的梦,自己仍然是那个被骗了一生、惨死在火海中的长孙持盈。

    过了中庭,长孙泰命令道:“带小姐去休息,好好伺候。”

    持盈心头一跳,似乎从爹的话里听出了某种危险的味道,但不及细思,就被扭送回了自己出阁前住的屋子。

    屋里的摆设还和从前一样,倒也够她怀念一晚上了。

    过来伺候的都不是当初那些丫鬟了,服侍她洗漱睡下后也没有要离开的意思,一个坐在她床前,两个坐在她床对面,还有两个守在外间的罗汉床上,根本是把她当囚犯了。持盈觉得十分可笑,当初在燕州软禁谢玉婵的时候要是也拿出这点小心劲儿,哪还有后面多的事,自己在爹娘眼里,可比谢玉婵在自己眼里还要危险麻烦得多啊。

    横竖已经被抓,想再多也没用,自己会是个怎样的下场明天一早就会有结果了。持盈耸耸肩,懒得管她们,自己翻个身就睡了。

    104、晨间短谈

    第二天一大清早,长孙泰就让人把持盈叫醒了,梳洗打扮一番,押送到主院去。

    的确是押送。去主院的中途持盈想去一趟茅房,脚步才慢了那么半拍,身旁的丫鬟立刻伸手来抓她胳膊,简直就生怕她逃了。

    “放肆!”持盈怒斥一声,扬手就给了那丫鬟一记耳光,那丫鬟还不服气,似乎想顶嘴,持盈反手又是一耳光,丫鬟终于被吓唬住了,不敢再碰她。

    持盈抄着胳膊,冷冷地扫视了一圈围在身边的四五个丫鬟,道:“你们以为我是什么人?别以为拿着鸡毛就能当令箭了,谁再敢碰我一下,别怪我不客气。”

    这几个丫鬟她从前都没见过,想必是出阁以后家里换的一批下人,眼里多半只有老爷夫人,仗着少主子是皇后,压根没把她这个敌对阵营的侧妃放在眼里,否则换做府上原来的下人,是绝对不敢对她动手动脚的。

    等到了主院的堂屋里,长孙泰坐在右首的太师椅里,一见她来了,便虎着脸问:“怎么这么迟?没用的奴才,伺候人都不会!”

    “长孙大人好生威风,”持盈不咸不淡地说着,跨进门去,“做了国丈,就不将本王妃放在眼里了。”

    长孙泰吹胡子瞪眼:“这里是长孙府,我只看见我的女儿长孙持盈,从来也不知道什么王妃。”

    持盈哼地一笑,看向坐在左首的华服贵妇——点翠金钗朝阳髻,大红锦袍飞凤纹,不是当今的皇后、她的亲妹妹长孙聆芳又是谁。

    一年不见,长孙聆芳似乎也变得成熟了不少,与她交汇的目光不再是娇滴滴羞怯怯,多了几分从容与坦然,虽然脸庞依然稚嫩,但已经像个年轻皇后应有的样子了。回想起当初镜中的自己,也曾是这副青涩初褪,初具端庄的模样,持盈心中一时满是感慨。

    “姐姐。”长孙聆芳唤她,持盈点了个头,就算是打过了招呼,然而长孙聆芳身旁的宫女却不乐意了:“长孙氏,你面前的人是皇后,还不跪下请安!”

    持盈不卑不亢地回答:“这里是长孙府,我只看见我的妹妹长孙聆芳,从来也不知道什么皇后。”那宫女“你”了一声,想上前教训她,却被长孙聆芳拦住了。

    长孙聆芳轻声细语地道:“姐姐说的没错,这儿只有咱们自家人,宫里的礼仪暂时都抛开吧,你们都出去,雅意你也出去。”那宫女倒还听她的话,二话不说就领着屋子里的宫女丫鬟都退了下去。

    范氏不在,持盈猜测多半爹是怕她心软帮着说情,反倒拆了自己的台,所以特意不让她来见,倒也并不奇怪,于是也不问。

    “盈儿,你这一去,有一年多了。”长孙泰开口道。

    “一年半。”持盈纠正。

    长孙泰点点头,居然也不计较她的无礼:“武王待你如何,燕州地处偏远,人迹罕至,粮食匮乏,日子不好过吧?”

    持盈笼着手站在堂前,微笑着道:“王爷待我极好,事事顺着我,处处宠着我,也疼娴儿,燕州虽荒凉,但吃饱穿暖都不是问题,比起从前在京城,倒是自由惬意得多。”

    长孙泰哼了一声,显然并不相信,只当她在逞强,又说:“既然燕州那么好,你又为何会回来,武王也不与你一道,先帝驾崩,他身为嫡子不回来扶灵守孝……”

    “长孙大人可不要信口雌黄啊,”持盈轻飘飘地打断他的话,“不回来和回不来,字面上不过颠倒一下,可这意思却是天差地别,当时我虽不在甘州,却也知道,先帝前脚刚走,皇上就下了一道圣旨,将王爷撵去燕州赴任,即日启程,您说王爷是不回来呢,还是回不来呢?”

    长孙泰被她呛得一呛,脸上无光,有些恼羞成怒:“你倒是伶牙俐齿,能说会道。”

    持盈和气地笑笑:“全赖长孙大人当年教得好。”

    长孙聆芳这时也悠悠地道:“姐姐,娴儿怎样,可能走稳了,会说话了吗?”

    女人都有与生俱来的母性,提到自己的孩子,总不自觉地温柔下来,持盈点点头:“娴儿已经能走稳了,也会喊父王,喊娘,说几个短句子,偶尔看我不开心,还会做鬼脸逗我笑。”

    长孙聆芳面带微笑地听着,长孙泰却不悦地瞪了她一眼,持盈忽地想起了崔祥说过的话,意识到自己是不太应该炫耀,也就闭上了嘴。

    “人们都说,只有做了娘的女人,这一生才算完整,现在想想,真是这个理,”长孙聆芳依然是柔柔地道,“可惜妹妹福薄缘浅,是没这个命了。”

    持盈想了一下,决定假装不知道,安慰她:“没有这种事,你年纪还小,以后慢慢会有的,不光会有,还会有很多,不急这一年半载。”

    长孙聆芳目不转睛地看着她,持盈读不懂她眼里的意思,有些奇怪:“聆芳?怎么了?为何那样盯着我?”

    长孙聆芳眼神一闪,忙又装出没事的样子,努力笑了笑,道:“没有,一时失神而已,姐姐是一个人回来的?我今晨才听说你回来了,还以为王爷也一同,怎不见他人?”

    持盈心想我这是回来吗,我分明是被绑来的,要是王爷也一同,现在我们俩只怕已经双双命赴黄泉了,还能在这儿和你说话?

    “王爷也一起回来了,”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她分明看到面前的两个人眼里同时一亮,心里便不由冷笑了起来,“只是走到半途中,燕州来了加急密信,王爷看完以后就回去了,让我代他来探太妃的病。”

    一听崔绎竟然没有回来,长孙泰掩饰不住满脸的失望之情,要不是看到持盈嘴角嘲讽的笑意,多半还没有发觉自己有多么失态。为了挽回形象,长孙泰岔开了话题:“和庆太妃昨夜忽然病重,已不治身亡,在那之前,一直在行宫侍奉的静王突然莫名其妙地失踪了,太妃突然病重或许与此事有关。”

    说完这话,长孙泰有些期待地看着女儿,希望能从她嘴里套出点什么,不管是辩解也好,追问也好,至少能判断她与此事有多大关联,以及推测出崔绎是否真的没有回来。

    可惜持盈只是略表惊讶,说了句“原来如此”便再无后话,长孙泰的如意算盘又打了个空。

    长孙聆芳自言自语似的嘀咕道:“和庆太妃过世,静王爷竟然不知所踪,真是造化弄人,说来实在令人扼腕。——皇上又要为太妃料理后事,又要派人找寻静王,大概一时半会儿也回不来了,我每天一个人在宫里也是寂寞得很,姐姐既然回来了,不如跟我进宫去坐坐?”

    持盈刚要说婉拒的话,长孙聆芳又道:“姐姐既是代替王爷回来探病的,说不得也顺道给先帝磕个头,给太后请安,倒是正好,姐姐意下如何?”

    到这时持盈总算明白了,前面那一大堆东扯西拉的都只不过是过场的话,长孙聆芳今天回来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把她领进宫去,就算她拒绝也改变不了什么,弄不好又像昨天被押回来一样,再押进宫去。

    “妹妹说的是,我是该去给太后磕头请安,再去给先帝和孝怜皇后上柱香。”既然躲不过,那么兵来将挡水来土掩,龙潭虎穴也只有一闯,只要为崔绎争取到说服钟家的时间,后面的就一切都好办了。

    从主院到府门口的一段路,那群丫鬟仍然寸步不离,但已经十分明智地和她保持了相当的距离,长孙泰还有些诧异,专门挑了几个悍丫头负责看守,怎么睡一觉的功夫就成了这样。

    名唤雅意的宫女打开车门,搀扶长孙聆芳上车,接着便要关上门,长孙聆芳道:“姐姐也进来坐,外边风大,可别冻着了。”雅意只好又把持盈也搀进车厢内。

    关上车门,终于是姐妹俩的二人世界了,借着马蹄和车轮的声响做掩饰,持盈直截了当地问:“你和爹合起来把我诓进宫去,到底想做什么?”

    长孙聆芳笑着道:“瞧姐姐你说的,什么叫诓你进宫,我是你亲妹妹,还会害你不成?”

    持盈心道那可不一定,家里那两尊还是我亲爹娘呢,该卖我的时候也没少卖。

    长孙聆芳见她不信,便又说:“我就是想姐姐了,皇宫那种地方,谁也靠不住,除了姐姐,我是真不敢把心里的事告诉别的人了,姐姐就当是陪陪我,就像从前那样,好么?”

    在阁时,姐妹俩时常参加京城名门闺秀间的交际,赏花品茶,吟诗作对,都是姑娘们的闺中乐趣,长孙聆芳生性怯懦,时常被人笑话,遇到有人嘲笑过自己的,下一次再遇上,便宁可避到一旁去,和谁也不说话,这时候持盈多是陪着她,有人过来问候,也一律是持盈寒暄几句,将人打发走。

    妹妹对自己的依赖,持盈是了解的,但看聆芳这一年来的变化,事情似乎又没这么简单,不知道是她有意要隐瞒,还是忌惮隔墙有耳,既然这会儿不愿意说,自己怎么引诱都是没用的,还是先进宫去了再做打算。

    长孙聆芳打着“给太后请安”的名号将姐姐接进宫,但马车却又不去延寿宫,而是直接到了耀华宫,持盈心头那一点挥之不散的疑云越发的浓重了,问了她几次何时去延寿宫请安,长孙聆芳都借故推延,磨着她到处参观,又端出一大堆精美的首饰,让她选几件可心的,持盈推脱不过,随意捡了一对镯子,长孙聆芳又非得亲手给她戴上才满意。

    这么一拖二拖,一下午的时间也过去了,眼看天边堆起了火烧云,持盈的疑惑也攀到了顶峰,妹妹这明摆着是不想自己去给太后请安,那她到底要做什么?

    105、好大盘棋

    长孙聆芳磨着姐姐一会儿这个一会儿那个,折腾到歇已经是黄昏了,持盈看看窗外渐沉的日头,终于忍不住问:“聆芳,你把我带进宫来到底要做什么?”

    “车上不是说了吗?想和姐姐多聊聊啊。”长孙聆芳从盒子里拈了一枚黑子,放在棋盘上。

    持盈忽地感到一阵厌烦,不想再陪她演下去了,便将手里的棋子扔回了棋篓,露出生气的表情来:“你以为你这么说我就会信?聆芳,咱们姐妹俩是一起长大的,从小你有什么心事都不会瞒我,也瞒不过我,你是不把我当姐姐了,还是彻底把我当傻子了?”

    她的语气相当严肃,长孙聆芳手指在棋篓里抓了几下,最后还是放了下去,叹了口气,说:“姐姐,你永远都是我的姐姐,哪怕我们嫁的男人是水火不容的死敌,也改变不了我们一母同胞的事实。”

    持盈的表情依然不太好看,长孙聆芳便伸手来拉她,将她的手握在自己手里,好声好气地对她说:“如果有一天我被带到燕州,所有人都虎视眈眈,难道姐姐你会见死不救,或者落井下石、帮着他们来整我吗?”

    “……不会。”持盈无可奈何地回答。

    长孙聆芳舒心地笑了:“所以我也是一样啊,哪怕这皇宫里人人都恨不得吃了你,我也会保护你的,姐姐,我是你妹妹啊,你不相信我,还能相信谁呢?”

    妹妹的话确实说在她的心坎上了,如果有一天崔颉败了,死了,百里赞他们要求处死聆芳这个皇后,持盈也是绝对不会允许的,再怎么是敌对阵营,也是自己的亲妹妹,怎么能忍心看她去死。

    可……光凭这一点,仍然不能安心。

    “但你还是没告诉我你到底要做什么?”

    这下长孙聆芳笑不出来了,看着她的眼神也有些哀伤,持盈知道自己还是猜对了,妹妹果然有不可告人的目的,虽然可能不会要自己的命,但会不会要崔绎的命就不好说了。

    “我要去给太后请安,你一再阻挠,是不想让太后知道我回来了?”持盈见她不说话,便自己说了起来,“太后知道我回来了,会怎样?我想不应该是杀了我吧,如果我去见她会有性命之忧,你犯不着兜着圈子拖住我,是不是我见过太后以后,你们的计划就不能如期实施了?你们到底要拿我做什么,诱饵?”

    持盈一边说一边观察着妹妹的表情,长孙聆芳到底还小,藏脸色的本事还有待磨练,持盈话说完,也就差不多推测出了大概方向,爹娘和妹妹要拿自己做的事,懿明太后是一定不会同意的,所以才不能见让她们见面。

    作为太后,荣氏理所当然会为自己的儿子、娘家谋利,长孙家现在看来依然是站在崔颉这边的,于是也不存在未及到她儿子的利益,相反的,长孙家是在不遗余力地帮她儿子,那么也就是说,爹娘妹妹要做的事,是对荣氏娘家不利的?

    长孙聆芳拉着她的手,嗫嚅着道:“姐姐……先吃晚饭吧。”

    持盈心思还在转,无可无不可地嗯了声,长孙聆芳松了口气,马上让人摆饭菜,拉着她一道入座,还一直殷勤地给她布菜,持盈一边吃一边想,脑中过了无数种可能,又被一一推翻,想到最后头晕脑胀,还是没个让她觉得可能性高的猜测。

    吃过饭了,长孙聆芳又说:“姐姐一脸的倦容,一定很累了吧,不如我们一起去汤池里泡一会儿?”

    这一路南下,持盈还真没好好泡过一次澡,一想起耀华宫的汤池,便有些心动,觉得并无不可,就答应了:“我倒还真累了,那就去泡一泡吧。”

    一听她答应了,长孙聆芳几乎是眉飞色舞地转身去吩咐宫女们准备,持盈心里的不祥之感又加重了,难道这个阴谋和泡澡有关?总不能在浴池里下毒吧?或者在自己脱光光以后闯进来一个男人?不对,这里是皇后的寝宫,怎么会有男人,要真有倒霉的也不光是自己,但这种事应该是不太可能的,否则耀华宫所有下人全都会被砍头,代价太大了。

    汤池很快就准备好了,长孙聆芳挽着姐姐的胳膊穿过长廊,一边说:“我让人点了凝神静心的香,一会儿泡完再好好睡一觉,明天起来所有疲惫就都没了。”

    持盈心不在焉地应了,走进宫殿后水汽氤氲扑面而来,夹着淡淡的白檀香味道,她特意左右张望了一番,耀华宫汤池间她恐怕比妹妹还要熟悉,所以放眼一望就知道没有什么鬼祟的人躲藏着,安心了不少。

    宫女们上前来服侍她们换了浴袍,接着长孙聆芳一摆手:“你们都下去吧,有事本宫会传唤你们。”

    持盈下意识就去看汤池边的金铃,为了方便皇后传唤下人,耀华宫汤池的四个角落里都有一个小木架子悬着金铃,有什么事只需要伸手摇一下,声音清脆明亮,门外的宫女立刻就能听到。

    “姐姐?”长孙聆芳见她盯着那金铃,面上露出疑惑之色。

    持盈顺水推舟地一指:“那个铃铛是做什么用的?”

    长孙聆芳给她解释了,又摇了一次给她看,宫女进来问有何吩咐,长孙聆芳叫她取些糕点和酒来。

    “这倒真是方便,也不知是谁想出来的。”持盈跟在她后面滑下汤池,温度适宜的水从脚掌一路没过肩膀,全身的毛孔都在一瞬间张开,舒服得令人想要睡过去。

    三月的京城还算不上温暖,但汤池间里却很舒适,姐妹俩倚在池边,长孙聆芳像是有意地在不断提小时候的事,持盈只听着,心里一刻也不敢大意,酒水和糕点也一律是她吃了自己才吃,也没出什么问题,基本可以否掉下毒的猜测了。

    长孙聆芳并不是很健谈的性格,扯着她聊了一天,这会儿被温泉泡着,疲乏劲儿也就上来了,渐渐地说得少了,持盈也有点昏昏欲睡,只不敢睡。

    她们姐妹俩聊了一天,长孙聆芳却只字不提夭折的孩子,问了不少关于小崔娴的事,眼里都充满了羡慕。持盈直觉她的刻意回避背后一定有问题,但又想不出会是什么,泡在温水里,思维如脱缰的野马般飞跃,忽地就想起了很早以前脑海里晃过的一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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