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父亲才知道,娘的嫁妆可是十里八乡最丰厚的一个。

    父亲有了钱就开了间私塾,母亲则在家里操持营生,又生了他们兄妹四人!

    父亲当时日日不回家,他不以为然,觉得娘很能干又很爽快,后来等他娶了现在的娘子,才渐渐明白父亲的苦处。

    他们根本就是两种人,永远将话说不到一起去。

    “娘啊,您可知道她的相公是侯府的四爷,是从龙之臣,是一品中军大都督,二品将军,圣上御赐给他的宅子是我们府里几十个那么大,您说说,我们能不能得罪的起,我们非但得罪不起,还要好好捧着求着人家,有这样的一个连襟,可是旁的人想求都求不来的啊。”他说完,也不去看蒋老夫人,转头去和蒋士林说话:“二弟,我陪你去佟家赔罪,不管他们提什么要求,我们一律答应他们!”

    蒋士林满脸悲痛的点了点头。

    兄弟两就坐在一边商量明日去佟家如何行事,蒋老夫人却是愣在那里发呆。

    她想自己今天说出去的狠话,若是再将佟析砚接回来,以后她这个婆婆还有什么面子,她腾的一下站起来,指着两个儿子道:“想分家,除非我死!”

    说完,拄着拐杖态度坚决的出了门。

    蒋士林愣在哪里,顿时一脸死灰,蒋大爷拍着他的肩安慰他:“娘那里回头我去劝,你速速去将弟妹接回来,他们若真要分家……”他敛目想了想就道:“也不要再去另买宅子,不如我带着娘搬回去住,也省的吵的你们不安生。”

    他说的办法也不失是个好办法,蒋士林却是一脸愁苦的握住蒋大爷的手:“大哥,怎么能让你们搬,若是岳丈执意要让我们分开单过,那就重新置宅子便是,无论如何你们都不能搬!”

    蒋大爷叹了口气,没有再说话。

    “那我现在就去佟府,去和岳丈和大哥说清楚。”蒋士林站了起来,正要出门,梅小姐却是急匆匆赶了过来,跑的脸颊红彤彤的很可爱的样子:“士林哥哥,听说你要去接姐姐?我和你一起去吧。”

    蒋士林一顿,回道:“我一个人去就行,你在家里呆着吧。”说着绕开梅小姐就出了门,却是不到晚膳的时间就从佟府空手而归,蒋大爷纳闷的问道:“怎么回事?事情没有谈成?”

    蒋士林在椅子上坐下,猛灌了一口茶,摇头道:“她……不回来。”蒋大爷纳闷,问道:“是弟妹不愿?”

    蒋士林点了点头,想到佟析砚惨白着脸问他:“我若让你分府单过,我若让你将梅儿和何姨娘送走,你愿不愿意?”

    他愣住,从来没有想过佟析砚会在意这件事,大周男子有几人不纳妾,不过是房里的姨娘,他的正妻永远只是她而已,何必如此在意呢。

    尽管如此想了,可蒋士林还是点了点头道:“我答应你,回去就将她们送出去。”

    佟析砚看着他,便又问道:“那你相信我没有害何姨娘吗?你相信我的病乃是有人暗害而致吗?”

    “析砚。”蒋士林握住她的手:“我们不说这些了好不好,你和我回去,我们分开单过,以后只有我们两人在一起,好不好?”

    佟析砚满脸失望的摇着头,依旧是问道:“我没有害任何人落胎,你相信我吗?”

    蒋士林目光微闪,沉吟了片刻正要说话,佟析砚却是抽开她的手,摇了摇头道:“你回去吧!”

    “你不和我一起回去?”蒋士林看着她:“我答应你,什么都答应你,只要你和我回去,以后我什么都依你好不好?”说着一顿又道:“梅儿我明日就将她送回去,给她寻一户好人家,心菊她以前是娘身边的丫头,以后还让她回娘身边去,我发誓我以后不会再纳妾,只要你不同意,我绝不会再纳妾!”

    佟析砚冷笑一声,忍了许久的眼泪,在被子里落了下来,她想到当初他们书信中说的那些话,那些海誓山盟,那些至死不渝的话,忽然她便笑了起来,觉得是那样的可笑……

    蒋士林依旧在说着,保证着,过了许久佟析砚才淡淡的开口道:“你回去,一切事情办完了再来找我吧。”便再也没了话。

    房妈妈来了,指着他破口大骂,如当初他来佟府求亲时一样,用那样高高在上的态度,指着他大骂,满府里的下人像是看杂耍一样,用鄙视的眼神看着他,他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老二。”蒋大爷着急的催问道:“你到是说话啊。”

    蒋士林失魂落魄的站起来,一副不想多说的模样,拖着脚步就回了自己的院子里,梅小姐正站在院子里等他,见他回来立刻上去扶着他:“士林哥,你这是怎么了,没有把姐姐接回来吗?”

    蒋士林停下来,看着她,想到佟析砚的要求,道:“梅儿,我明天送你回去吧。”

    梅小姐怔住,一瞬间眼里聚集了泪花,泪眼朦胧难以置信的看着蒋士林道:“送我回去?为什么?士林哥哥不要梅儿了?”

    蒋士林看着她道:“回到家里,我会帮你重新找个好人家,你也不用给人做妾,以后就是人家堂堂正正的正妻不好吗。”

    “不要!”梅小姐抓住蒋士林的手:“我除了你谁也不嫁,你若不娶我,那我就去死!”说完,提着裙子就跑了出去。

    蒋士林想要喊住她,却又停住了脚步。

    刚回到房里坐下来,有婆子来匆匆敲门:“二老爷,梅小姐上吊了。”

    蒋士林觉得血液一下子冲到了头顶,他砰的一下打开门,声音颤抖的问道:“人呢,她人呢?”

    婆子回道:“幸好发现的早,这会儿正哭着。”

    蒋士林松了口气,还是匆匆去了后面的小院子,一进门就看到蒋老夫人抱着梅小姐双双哭倒在地上,蒋老夫人余光看到蒋士林进来,就越发哭的凶:“我的梅儿啊,你怎么这么傻,他不要你这世间可还有许多好男子,你父母将你托付给我,我就是你的娘,无论如何我也会给你找户好人家的。”

    蒋士林看到梅小姐脖子上一圈红红的勒痕,不由三两步走过去怒道:“你想干什么,你们到底想干什么,想逼死我是不是!”

    梅小姐哭的更凶。

    “哼!”蒋老夫人看着蒋士林道:“把梅儿送回去,以后就留她一个人?她当她是公主不成,房里还不能有人了,真是岂有此理。”说着气的不行,无头苍蝇一样来回转着:“休了,立刻给我休了!”

    蒋士林怒道:“休,休!您拿什么理由休她?无出?可她才嫁进来一年,不孝?她可是拿她的嫁妆在养您,您有什么理由?”

    蒋老夫人噎住,随即目光一转眯着眼睛道:“什么她的嫁妆,她嫁到我们蒋家来就是我们蒋的东西,我们用自己的东西那是天经地义的。”说着一顿又道:“你看她那瘦巴巴的样子,莫说一年无所处,就是十年也不会有所出的。”瘦巴巴的干柴火一样。

    “我告诉你,你若接她回来,这上吊的就不是梅儿一个人,你自己看着办,是要你老娘和梅儿,还是要她。”

    蒋士林怒火交加,可和蒋老夫人说不清道理,遂一甩袖回了自己房里,翻了三四壶酒独自喝起了闷酒,梅小姐却是端着菜进门,在蒋士林面前凄凄哀哀的坐下来,抓着蒋士林的手:“士林哥哥。”

    蒋士林抬头看向他,叹道:“你来做什么!”梅小姐将他的手放在手心里细细摩沙着,又放在唇边亲了亲,走过去跪在了蒋士林身边,将脸放在他的腿上,哭着道:“士林哥哥,我不想让你为难,既然姐姐不喜欢我,不让我进门,那我就走吧,只有我走了你才不会难做。”

    蒋士林怔住,一时间心痛的无以复加,抬手想去摸梅小姐的头,却又怔住。

    他想到小时候她跟在他后面满山遍野的跑,听着他背书,还将家里好吃的东西带出来给他,帮他做衣衫,一针一线扎的满手都是血眼……

    “士林哥哥。”梅小姐抱住了他:“我喜欢你!”昂着头,殷红的唇瓣微微翘着,我见尤怜的看着蒋士林。

    蒋士林看着她,脑海中又想到家乡后山开着杜鹃的时候,他给她插杜鹃的样子,他将她当做妹妹,一直都没有非分之想……真的没有。

    “士林哥哥。”梅小姐亲了亲他的鬓角,在他耳边道:“我要走了,这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

    热热的,香香的气喷在他耳边,他的酒意徒然冲上了脑子里,接下来的事便是一片空白。

    ……

    第二日一早,蒋老夫人站在床边,居高临下的看着自己的儿子,笑眯眯的道:“你们既然圆房了,今儿就成亲吧!”

    ……

    “什么?”析秋目瞪口呆:“你说蒋家派人去通知四姐姐,今儿纳梅小姐进门?”

    邱妈妈气的脸通红:“没见过这样的人家,他们……他们怎么能做的出来!”这样龌龊的事情,怎么能做得出来!

    “那四姐姐呢,你来时四姐姐在做什么?”析秋着急的问道。

    邱妈妈回道:“大奶奶和房妈妈在陪着,正劝着呢。”说着一顿又道:“大奶奶怕您惦记,就让奴婢来和您说一声。”

    析秋拧了眉头站了起来:“蒋姐夫呢?他不是答应去劝老夫人分府单过,不是答应四姐姐不纳梅小姐的吗。”邱妈妈昨天已经来过,将佟析砚和蒋士林说的话大概说给析秋听了,她原以为蒋士林说到必能做到,没想到……

    “奴婢也不知道,蒋姑爷走的时候脸色不大好,奴婢还以为他回去就能办好事儿,过几天的等大爷的宅子置办好了,四姑奶奶能搬去新宅子里,没有想到现在却是闹成这样,这梅小姐可不是省油的灯,这将来四姑奶奶还不知道被她弄成什么样呢。”

    邱妈妈年纪大了,看人很准,那梅小姐确实不是简单的角色,佟析砚根本不是她的对手。

    送走了邱妈妈,萧四郎晚上从衙门回来,析秋将蒋家的事和萧四郎说了一遍:“看来只有和离一条道可以走了。”蒋家实在欺人太甚了。

    萧四郎坐在桌边喝茶,见析秋脸色难看,不由拉着她在他身边坐下,摸了摸她的头顶道:“不如让你四姐去箕尾山别院住几天吧!”

    言下之意,大家都冷静冷静,不要冲动行事。

    “只怕四姐姐不愿去。”析秋叹气道:“邱妈妈说,她虽然人前半滴泪没有落,可眼睛却是红肿着的。”

    萧四郎点了点头,看着析秋愁眉苦脸的样子,想了想道:“我去蒋家走一趟吧,问问蒋连襟到底何意。”说完,他就觉得这个主意不错,他们是连襟说话做事都在同一个立场,或许效果比旁的人好。

    “别!”析秋拉住他:“蒋家的人很……四爷还是别去。”蒋老夫人那样眼里没王法没等级的人,假如她没上没下说难听的给萧四郎听怎么办,萧四郎又不可能和一个老人家去辩驳,更不可能动手,岂不是白吃了亏。

    “这件事还是让大哥和大嫂去处理吧。”她给萧四郎整理了衣襟:“四爷也不是好谈判的人,您冷着脸往哪里一站,谁还敢和您说话!便是有几分胆说话,指不定也语无伦次了。”

    萧四郎一怔,挑眉道:“果然如此?”析秋就立刻点头道:“妾身何时骗过您,还是让大哥和大嫂去吧。”

    “那你不难过了?”萧四郎握着她的手问着,可总觉得她刚刚的表情有些奇怪!

    析秋回道:“妾身难过只是替四姐姐不值,原以为蒋姐夫能托付一生,没想到到头来却成了这般收场。”

    萧四郎将她搂进怀里来,挑着眉梢道:“那夫人觉得什么样的人,能托付一生?”析秋一愣,遂笑了起来,刚刚的心头的沉闷消散了不少,也知道萧四郎这是在开解她,不由顺着话道:“自是在外顶天立地保家卫国,在内能温柔体贴护着家室,不吃喝嫖赌,不打架斗殴,不纳妾问柳不朝三暮四,一心一意爱护妻儿的男子,让女子托付一生方不会后悔。”

    “嗯?”析秋就见萧四郎拧了眉头忽又舒张开来忽又拧上,最后是越拧越紧……

    她不由好笑不已,不去看他站起来对他道:“妾身去看看敏哥儿。”不动声色的打算出门。

    她走到门口,正伸手要去开门,却在这时身子一个天旋地转,她已经被萧四郎打横抱了起来,析秋惊呼一声抓住他的前襟,就听萧四郎沉声问道:“只有这样的男子值得托付终生?”

    问的很认真。

    析秋突然没了笑意,她看着萧四郎,忽然觉得眼前男人形象是那样的清晰,他保家卫国,他温柔体贴,不吃嫖赌至少现在没有,不打架斗殴因为没有敢和他动手,不纳妾不朝三暮四……

    萧四郎也看着她,仿佛在等她的答复。

    析秋想着,昂着头便亲了亲他的脸颊,很认真的点了点头,道:“是,如四爷这般,便值得女子甘愿托付一生!”

    萧四郎笑了起来,笑容明亮而纯粹。

    正在这时,敲门声突兀的打断萧四郎酝酿的情绪,他眉头一拧就冷了脸,析秋却是咯咯笑了起来,歪着头问道:“什么事?”

    “夫人!”是春柳的声音,她吞吞吐吐只道:“二小姐请您去一趟,说她的嫁衣上挑了根纱怎么办。”

    “知道了。”析秋看向萧四郎耸了耸肩:“四爷歇会儿吧,妾身一会儿就回来。”

    萧四郎动了动嘴,还是将她放了下来。

    析秋朝他笑了笑,就开了门出了房间,春柳立刻拉着析秋走到一边:“不是二小姐找您,奴婢知道四爷在里面,遂随口编了个理由。”析秋点了点头,春柳便道:“紫鹃来了,说二夫人又发高烧了,想拿牌子去请太医。”

    “让胡总管去吧。”析秋想了想道:“那边缺什么都送过去,这两日天气渐渐热了,冰块也别断了。”

    春柳点头应是,又道:“定制的家具今儿已经送过去了,二小姐房里奴婢已经去看过了,大多都收拾停当了,夫人可还有什么要交代的?”

    “回头我去问问太夫人吧。”想了想又道:“请柬胡总管那边都送出去了吧?还有府里头的桌布,让针线房赶紧做出来,二小姐身边跟去几个丫头,丫头们的衣裳也要赶出来,我记得在锦绣阁定的妆奁匣子和手炉还没到,记得派了人去取,放进箱笼里点清了加到嫁妆单子里去。”

    春柳一一记住,回道:“请柬已经送出去了,全福人包的红包也按照您的吩咐包好了,媒人的衣裳鞋袜也送过去了。”

    析秋想了想,觉得没落下什么,便和春柳往外走:“到时候全福人带着司榴家的两个小子去滚床,让司榴也跟着去,人多别吓着孩子了。”

    春柳应是,析秋在门口停下:“我去看看敏哥儿,一会儿去给太夫人请安,你吩咐岑妈妈将给鑫哥儿做的山药糊备好,回头我一并带去。”她转了弯进了敏哥儿的房间,奶娘和冬灵见析秋进来,立刻上前行礼,析秋看了眼正在书桌边描红的敏哥儿,朝两人点了点头:“身上的伤好了吧?”

    奶娘有些不好意思的点了点头,冬灵回道:“谢夫人关心,身上伤已经不疼了。”

    析秋点了点头,朝冬灵道:“你年纪小仔细养着,药也不能停了,回头留了疤可不好看。”

    冬灵红了眼睛垂头应是。

    敏哥儿放了笔跑了过来,拉着析秋的手道:“母亲,先生教我的曲子我终于会吹了,吹给您听好不好?”

    “好啊。”析秋笑着问道:“母亲可是一直等着听我们敏哥儿吹笛子呢。”

    敏哥儿笑了起来,接过冬灵拿来的笛子,横在嘴边,断断续续的就吹了一首《姑苏行》,不算好听也不连贯,但敏哥儿吹的很认真。

    她想到宋先生和春柳说的话:“敏哥儿很聪明,但乐器却不算出色。”

    这也算各有所长吧,鑫哥儿的萧已经吹的有模有样了,晟哥儿但凡看到数字,就能立刻算出加减来,这也算是基因遗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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