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延亦就让人买了棺材,在西山找了一处地儿葬了,又让普济寺做三天的法事。

    至此,沈家没有再来人过问,也没有说半句话。

    析秋却是听萧四郎说,沈家当天就请了当初给沈姨娘看病的太医回去,细细问过沈姨娘的病情。

    太夫人既然将人带去别院里,就一定前后考虑周全了,怎么可能会让沈家查出什么事情来。

    沈姨娘的事总算是过去,可是二夫人的事却还在那里,萧四郎道:“先不着急。”析秋也明白,二夫人只要在一日,宣宁侯夫人的位置就是她的,沈家再有想法也不可能让萧延亦休了二夫人。

    等到时机再挑了日子,公布二夫人的死讯。

    “母亲。”敏哥儿下学回来,从书包拿了一封信:“这是德公公让我转交给您的。”

    析秋眉梢一挑,接了信过来,是乐袖的字迹,她拆开信看了里头的内容,言辞切切从入宫之初步步惊心,圣上宠爱荣冠六宫,到今日的门庭虽甚却已见凋零之态,毫不掩饰心中的悲苦,看完有析秋无奈的叹了口气,却也无能为力,人已在局中便是现在想脱身也是不可能了,得了富贵荣华便要用一些东西去换,只不过她付出的比旁人多了些。

    她收了信面露愁容,敏哥儿看着她问道:“娘,贵妃娘娘没事吧?”析秋也不瞒着他,回道:“说了一些人在局中的苦楚,到也没有旁的事,过些日子想开了就没事了。”

    敏哥儿点了点头,回道:“她人很好,圣上对她也是宠爱有加,以后一定会越来越好的。”

    析秋微笑的点了点头:“她对你照拂有加,又在文华殿添了好几位内侍,生怕你再受委屈又怕你吃不饱让德公公每日给你送吃食去,她这样做已是不易,以后若有接触,你对她好些。”敏哥儿闻言就点了点头:“知道了。”

    信是不用回了,析秋想了想吩咐了岑妈妈做了月饼来,第二日拿着便去了锦乡侯府,见了乐夫人道:“后日就要中秋了,贵妃娘娘在宫中也不缺什么,我便做了些月饼,各处的口味皆不相同,也希望能给她添些节日的气氛。”

    乐夫人脸色有些不好看,勉强笑着道:“我正好明日要去宫里和贵妃娘娘辞行,正好一并带去。”

    析秋谢过,看了她的脸色有些奇怪,不由朝阮夫人看去,阮夫人就苦涩的笑了笑没有解释,拉着析秋坐下道:“你难得来,我们一起说说话吧。”

    析秋坐下回头问乐夫人:“不是过了中秋才走的吗,怎么这会儿去辞行。”

    “就有些想家了,还是早些回去的好,免得冷了运河结冰又不好走。”乐夫人淡淡的道。

    析秋挑了挑眉,点了点头道:“您说的也在理,不过也不着急这一两日,我还想请您过去吃饭呢,来了这么多日子,还没正式请过您。”说着一顿,问道:“瑶姐儿呢,怎么没瞧见。”

    阮夫人脸色一怔,飞快的朝乐夫人看去一眼,析秋疑惑也朝乐夫人看去,就看见乐夫人已经红了眼睛坐在那边闷闷的喝着茶。

    “这是怎么了?”析秋纳闷的问道:“可是出了什么事?”

    不说还好,一说乐夫人的眼泪就落了下来,拧了眉头看向析秋,就道:“也不怕您笑话,还不是我那死丫头,尽做些没脸的事儿。”

    怎么说这事儿了,析秋凝眉满面的疑惑:“您说的我越发的疑惑,瑶姐儿那样乖巧懂事,您这么说她我可是不依了。”

    乐夫人气的抹着眼泪,阮夫人叹了口气,看着析秋道:“瑶姐儿,也不知认识了什么人,通信来往近一个多月,昨儿才被嫂嫂发现……”说着一顿,又道:“嫂嫂瞧见她写的信,字字句句含情的,问她,她又不说,还说不回淮南了,就留在京城等及笄了就在京城成亲嫁人。”

    析秋满心的惊讶,可又不好意思放在面上,只得问道:“怎么会这样,可查到对方是什么人了?”

    乐夫人就摇了摇头:“没名没姓的,审问了半夜死丫头就是不说,连她身边的几个大丫头也咬死了不开口,我一怒就将几个人都发卖了出去,这会儿她人也关在房里呢,从昨天晚上到现在都没有吃东西,平蓉去劝也不听。”

    “您也别顾着生气,回头把自己身子气坏了,她不过是个孩子,好好的说说道理总是会想明白的,母女之间哪有说不开的话!”析秋也只能这么劝着,毕竟不是光彩的事情,她一个外人也不能说太多。

    乐夫人抹了眼泪,恨铁不成钢的样子,拍了桌子道:“也不用查了,随她去吧,明日就启程回去,以后也休想再到京城来!”

    是想用时间和距离解决这件事,析秋微微点了点头,叹道:“路上颠簸,您劝着些她,可不能饿着坏了身子。”

    乐夫人气难消的应道:“随她去吧,饿死我了也清净。”说着抓着析秋的手道:“我作了什么孽,老了老了得了一个幺女,我和侯爷都高兴的很,满心的疼宠着,却没有想到却养出这样一个没心没肺的东西出来,早知道有今日就该早些掐死她才是。”

    析秋和阮夫人在一边温言细语的劝着。

    本来打算送了月饼就走的,这会儿析秋却不好意思开口言走:“您这真是气话,她本也不是没有轻重的孩子,这时候正是情窦初开的时候,您好好引导就成了,哪能任由她去!”

    乐夫人叹了口气,正要说话,忽然门帘子掀开阮平蓉匆匆忙忙跑了进来,一瞧见析秋在里头先是一愣,脸色就变了变愣在哪里一时没了反应。

    “风风火火的,出了什么事?”阮夫人凝眉问道。

    阮平蓉一怔醒了过来,就盯着析秋支支吾吾的回道:“是瑶姐儿,她……她拿着刀要……要……”

    “啊!”乐夫人听着腾的一下站起来,又白眼一翻晕了过去。

    阮夫人急的团团转:“大嫂。”又看着外面:“快来人,请大夫来!”

    析秋也过去扶着,阮平蓉惊的连连后退,看着情况不妙立刻悄悄退了出去。

    房里一时乱哄哄的,析秋和阮夫人道:“这里我看着点,你快去看看瑶姐儿,别出了什么事才好。”阮夫人一愣想到乐瑶还在那边闹着,也来不及和析秋客气点头道:“那我去那边看看,大嫂就交给您了。”

    析秋应是,阮夫人就带着人匆匆出了门去。

    析秋按了人中又喂了温水,急救了半天乐夫人才缓缓醒了过来,眼泪簌簌的就落了下来,拉着析秋哭着道:“您瞧瞧,刚刚还说她懂事,这转眼功夫就和我要死要活的,哪家的小姐有她这样的,才多大的人就吵着要嫁人,说出去也不怕丢人!”

    析秋扶着她:“你歇歇气,再喝口水。”乐夫人就着析秋的手喝了口水,又是怒着道:“这要是在家里,我定是将她绑起来关在房里好好治治她,这会儿……”毕竟在锦乡侯府有些不便,又道:“她今日死了便算了了,没有死这笔账我定要和她细细的算。”

    析秋为难的看了眼左右守着的丫头婆子,打断乐夫人的话:“你躺着歇会儿,阮夫人去了,定不会有事的,她年纪小闹着玩呢,一会儿就好了。”

    乐夫人气昏了头,这会儿才反应过来,房里还有许多人呢,动了动嘴终是没有再骂。

    过来一刻阮夫人没有回来,回来的却是她身边的妈妈,看着析秋就道:“四夫人,我们夫人请您过一趟。”

    请她过去?析秋一愣,这边乐夫人眉头拧了拧有些担忧的看了眼析秋,析秋没有察觉点了点头回头对乐夫人道:“也不知道什么事,我去瞧瞧,您好好歇着。”

    乐夫人紧紧握着她的手,点头道:“辛苦您了。”析秋微微一笑,乐夫人又道:“我也不和您客气,我们也算是一家人,您年纪虽不大可辈分大,您去了瑶姐儿您也不用客气,当自己女儿骂,骂醒了她才好。”

    当女儿?

    析秋苦笑点头道:“没您说的这么严重!”又说了几句,才和妈妈去了乐瑶的房里。

    房里房外乱糟糟的,丫头婆子守在院子里,析秋带着碧槐和碧梧进去时,丫头婆子皆低了身子行礼,已经能听到房里低低的哭泣声。

    析秋进了门,就看到阮夫人正站在房门外头,不断有枕头瓷瓶从里头飞出来,阮平蓉扶着阮夫人两人直跳着脚后退,析秋过去:“阮夫人。”

    “您来了。”阮夫人如蒙大赦,急忙对里头道:“别闹了,四夫人来了,你不是有话要和她说吗。”

    析秋眉头一拧,里头已经听到乐瑶的声音:“让四夫人进来,你们都给我走。”

    阮夫人满脸的无奈,过来和析秋道:“谁也不见,就说要见您,劳您去看看她,帮着劝劝,这丫头我实在拿她没辙。”

    析秋不明白乐瑶为什么要见她,不过现在这样的情况也不好多问什么,只得点了头道:“我进去看看,也不知能不能帮上忙。”

    阮夫人应是,析秋便转身朝房里去,余光就瞧见阮平蓉紧张的搂着阮夫人,脸色发白。

    她越发的狐疑,难不成事情和她有关?

    乐瑶穿着里衣,头发披散着的,光着脚又跳又叫的,见了析秋进来眼睛一亮飞奔过来,啪的一声关了门。

    析秋诧异的看着她,就见她一转身过来,稚嫩清丽的脸上露出急切的颜色,她自怀里掏出一封信来塞给析秋,亟不可待的压着声音道:“四夫人,麻烦您将这封信交给敏之,告诉他,让他一定要等我回来。”

    仿佛有什么凉凉的东西,自脚底一路攀升至头顶,凉意一点一点蔓延到眼底深处,析秋沉了脸看也不看信,问道:“敏之?我七弟?”

    “是啊,是啊!”乐瑶毫不顾忌:“麻烦您告诉他,我娘要带我回去,胳膊拧不过大腿,不过我一定会回来的,让他不准娶媳妇,等我回来。”

    析秋能感觉到自己的手在抖,是气的在抖,她终于明白为什么乐夫人拉着她的手告诉她,把乐瑶当成女儿来骂,为什么又欲言又止遮遮掩掩,为什么阮平蓉见到她这么紧张……

    “你……是和敏之在来往?”析秋气的,自己的声音在耳边却觉得异常的遥远,空洞的她自己都听不清。

    乐瑶看清楚了析秋的面色,随即也是脸一沉,问道:“难道你也有门楣之别,难道你也觉得敏之和我不般配?”

    析秋闭了闭眼睛,猛然又睁开,看着乐瑶再次确认道:“你真的是和敏之在来往?”

    乐瑶很肯定的点点头,又露出苦恼的样子摇摇头:“不算来往,敏之根本不知道我喜欢他。”她脑海中,想到那日在督都府里,漫天的烟火之下,她看着佟敏之站在那里,仿佛周身散发着耀眼的光芒,刺的她睁不开眼,轰鸣的的声音她也听不到,只有耳边那如雷鸣的心跳声。

    析秋舒出口气,看着乐瑶问道:“所以你闹着不回去,就是要嫁给敏之?”

    乐瑶又点点头。

    析秋几乎要笑起来,她将怀里的信递给乐瑶,淡淡摇了摇头:“对不起,这个忙我不能帮你。”

    乐瑶红了眼睛,气呼呼的看着析秋:“你果然和我娘一样,只看重门楣,我告诉你们,我这辈子除了他谁都不嫁。”

    析秋失笑,摇着头道:“你才十一岁,人生有无尽的可能,不要让你的未来由你此刻的冲动来决定,你说除他不嫁,那是因为你还不曾认识别的男子,将来的事情谁也不说不清,不要太早下结论好吗。”

    乐瑶觉得自己被析秋蔑视了,怒道:“我很清楚我的心,我年纪小又怎么样,你们难道没有年轻过,我告诉你们,我说话一言九鼎从不食言,这辈子我除非死,否则我定会成为你们佟家的儿媳妇。”

    “瑶姐儿。”析秋上前一步,按着乐瑶的肩膀:“你冷静一下,你娘刚刚被你气的晕倒了,你却还在这里要死要活的为了爱情,你觉得你的爱情建立在她的痛苦之上,你会幸福吗。”

    乐瑶一怔,析秋又道:“我不管你对敏之如何,我弟弟的为人我很清楚,他很单纯情窦未开,你刚刚也说了敏之并不知道你喜欢他,你做这个决定的时候就没有问过他的意见,你又知道他是怎么想的呢。”

    “他能怎么想,我要嫁给他,他该高兴才是。”乐瑶眉头一拧,肩膀动了动撇开析秋的触碰,不悦道:“难道他会嫌弃我?”

    “我不是这个意思。”析秋收回手和乐瑶面对面:“既然是爱情,既然都说到婚嫁,那么你们的未来,就该你们两个商议了决定,你说了怎么能算呢?”乐瑶糊涂了,不明白析秋的意思,析秋又道:“所以说,你并不懂什么是爱情,爱情是尊重,是体谅,是包容,你看,你一个人将你们两个的未来决定好了,连告知他一声都没有,他会有什么感觉呢?”

    乐瑶退了一步,有些不敢置信,析秋叹了口气:“我不对你的行为作出评论,是勇敢的,是果断的还是大无畏的,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你很自私!”

    “你!”乐瑶凝眉满脸的怒意:“你太过分了,你怎么能这么说我,连我娘都没有说过我。”

    “是啊,你娘都没有说过你,因为什么,因为她不舍得她疼爱你,你却这样来回报她!”析秋叹了口气:“你不要闹了,冷静一下好好想想,为什么你娘会如此反对,既然她这么做就一定有她的理由。”

    “哼!”乐瑶撇开头去不听析秋的劝,析秋顿了顿道:“这样,你安静下来不要再闹,敏之那边我去问他的意思,若是他也对你有意,这门亲事我一定会帮你们,若是他不同意……”析秋看着乐瑶满眼的期望,有些不忍心的道:“那你就乖乖的和你娘回淮南可好?”

    “好,一言为定!”乐瑶一脸的认真。

    析秋微微点了点头:“一言为定。”乐瑶又将信递过来,析秋摆着手:“信我不会给你送的,你等我的消息吧。”话落不再看乐瑶,头也不回的出了门。

    “四夫人……”阮夫人满脸尴尬的站在门外,析秋脚步停了停朝阮夫人点了点头:“我就不打扰了,乐夫人那边麻烦您帮我说一声。”说完,头也不回的出了门去。

    阮夫人气的直跺脚,指着乐瑶半天说不出话来,又点了点阮平蓉的额头:“没轻重的东西,看你们怎么收场。”说完,追着析秋出了门去。

    碧槐和碧梧见析秋脸色不好,沉默的扶着她一路出了锦乡侯的二门,阮夫人自后面追了过来:“四夫人,这件事您回去也不要说舅弟,事情的始末我也知道了,就是瑶姐儿一个人在胡思乱想,他只怕还不知道……”说着一顿又为难的道:“其实……我大嫂也没有别的意思……只是瑶姐儿是她的心头肉,她哪里舍得她远嫁,将来也做好了打算,招个人做上门女婿,所以……”满脸的苦涩和为难:“谁能想到她闹出这事来……”

    是在告诉他,佟敏之的身份配不上乐瑶,招赘佟敏之也不可能是吧。

    析秋很难堪,点了点头道:“我知道了,我回去问问他,也好给乐夫人一个交代。”说完便上了马车。

    阮夫人尴尬的笑着,看着督都府的马车离开。

    析秋气的心口跳跳的疼,没有回家直接去了佟府,江氏见她突然回来便有些纳闷:“怎么突然回来了,可是有什么事。”

    “有点事和七弟说。”析秋笑着道:“说完我就回去,大嫂不用管我,您去忙吧。”

    江氏也没有多想,点了头道:“七弟今天正好在家里,这会儿应该在房里,我让邱妈妈陪你去吧。”

    “不用,家里的路我还能不熟悉嘛。”析秋摆着手:“您去忙吧,我说了话就来找您。”

    江氏应是:“我还真有事,正给四妹选衣料,你回来了一会儿帮我一起选选。”

    “好。”析秋应了,就直接过了东跨院去了外院佟敏之的房里。

    彩霞和六福满脸惊诧的看着析秋突然而至,析秋问道:“七少爷在不在。”

    彩霞点了点头:“在,在。”析秋又和六福道:“去帮我泡杯茶来,我和七少爷说会儿话,你们在院子里待着,不要让人进来。”

    六福和彩霞对视一眼,忐忑不安的点点头。

    “六姐。”佟敏之听到外面的声音,从房里跑了出来,穿着一件海蓝水纹的直缀,眉目清隽身材挺拔,眼前的少年早已经不是记忆中在她面前嬉皮笑脸的孩子了,已经到了谈婚论娶的年纪了,她有些恍惚,就觉得昨的景象还在眼前,只能叹时间过的真快。

    “姐,你怎么了。”佟敏之走过来看着析秋:“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析秋回神过来,笑着摇头道:“没事,就是有话想和你说说。”佟敏之点点头:“那我们进去说。”又回头对六福道:“给六姑奶奶泡茶去。”

    析秋和佟敏之进了书房,桌上摆着笔墨纸砚,书本里夹着书签摆在左手边,桌面铺着宣纸一张未写完的字帖放在那里,析秋在桌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问道:“刚刚在练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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