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怪……”红杏摇摇头:“那时每个人都很着急,没有什么奇怪的事和人,除了大火外,当时我唯一记得的是卧房外那片桐香树林也被烧着了,树上的油果在火里噼里啪啦的乱响,树上搭窝睡觉的鸟雀也被惊飞了。其中有一只特别漂亮的鸟儿参杂在一群雀鸟里向林子外飞,它的尾巴有红黄绿三个颜色,好漂亮。”

    崔吉道:“杏儿,别说这些无关的事。什么鸟啊、雀啊的。”红杏低下头,黎斯接口说:“崔大人这就错了,事无巨细,说不定一件看上去极不起眼的小事恰恰就是破解案件的关键之所在。”

    “说的没错。”轩辕善也赞同。

    “杏儿姑娘,王亲修养鸟吗?”黎斯似对鸟雀事也来了兴致。

    “这倒没有,王老爷并不喜欢什么鸟啊、花啊之类。他最喜欢钱了。”红杏吐了吐舌头,崔夫人在旁瞪了她一眼,红杏乖巧的一笑。

    “杏儿姑娘,郭方瑜和毛义,你可见过?”黎斯问。

    “见过。他们去王府闹了几次,郭方瑜被老爷威胁后就再也没有登门。毛义,我记得他曾经追碧朱追了好几个院子,归还碧朱遗落的手帕,不过后来两人还窃窃私语了好久。我们几个姐妹都看到了,还笑碧朱来着……”红杏发觉自己失言,马上闭了嘴巴,羞涩的看着几人小声说:“没笑话她,只是觉得碧朱失了姑娘家的矜持,跟一个陌生男人说那么久的话。”

    黎斯笑笑:“那以后你还发现毛义同碧朱交谈过么。”

    红杏轻轻摇头:“没见过,不过也许有,只是没撞见。”

    轩辕善又问了几个零碎的问题,而后崔吉让崔夫人和红杏回了后堂。崔吉瞧看轩辕善和黎斯两人面色:“两位觉得怎样。”

    “可疑。”轩辕善看崔吉欲言又止,于是说:“崔兄是否觉得王亲修、郭方瑜之死,同碧朱和毛义有关。”

    崔吉道:“正是。毛义因为家产被骗怀恨在心,碧朱则是被王亲修毒打而心有怨恨,两人都对王亲修有恨,于是勾结在一起,谋杀了王亲修。”

    “不过王亲修被烧死时,毛义并不在现场,而且有人证。”黎斯道。崔吉便说:“或许是毛义制服了王亲修,放火烧死王亲修的是碧朱。”

    “碧朱烧死了王亲修,那为何王亲修被火烧死时不透露凶手为何人。红杏等王府家仆只是听到王亲修大呼救命,并没有听到别的话。”黎斯食指敲打桌面。崔吉思考很久说:“会不会王亲修喊过凶手的名字,只是那时在火场的人只有碧朱一人,而等其余人赶至时,王亲修面对生死关头,便只敢喊救命了。”

    黎斯沉吟道:“有这个可能性。但毛义和碧朱两人真若这样杀人,岂非太过危险。如果有一人早一步出现在现场,全部的谋划都会功亏于溃,我想两人没这个胆子冒这样的险。”

    黎斯停止了敲打桌面:“除非王亲修自己也不知道谁是凶手,自然无法喊出凶手的名字。”

    “轩辕,还记得王亲修尸骸吗?”黎斯倏尔问轩辕善,轩辕善当然还记得,王亲修下肢有被利刃割伤的痕迹。轩辕善脑中一闪:“的确。如果王亲修在无防备的情况下被人偷袭,犯人割伤他双腿扔进卧房里,让他无法自己逃脱。然后再放火,大火炙烤下昏迷的王亲修醒了过来,他没有亲眼看到偷袭的人,自然不会喊出这个人的名字,只能喊救命。”

    黎斯点头:“不错。不过这些都还只是我们的猜测。真相如何,只能由证据来告诉我们。”

    “明天我想再去一趟王府。”黎斯起身说。

    初七,凶煞宜忌:官符,死气,鬼哭,横天。

    天微有小雨,冰寒。

    黎斯终于吃到了桐香油果煎炸后做的甜点,是崔吉夫人送来的,白珍珠和黎斯大快朵颐,轩辕善只吃了一个。白珍珠拍着巴掌:“松松软软,入口即化。真好吃!”

    “嗯……嗯。”黎斯嗯哼着算是回应白珍珠的感慨,这当儿已将两个蘸了蜜糖的桐香油果送进了嘴里,轩辕善揶揄说:“我想起了血盆大口一词。”

    “干吗想起来,就让你瞧明白啥叫血盆大口。”黎斯故意张大了嘴,将桐香油果送进自己张开的大嘴里,白珍珠一旁咯咯笑个不停,轩辕善一脸苦笑,黎斯则爽朗的大笑。多少天,多少日子,没有这般开怀大笑了?黎斯大笑时,脑子里突然冒出了这样一个问题。

    巳时,三人吃完了桐香油果,白珍珠去找崔夫人表示感谢,顺便同崔夫人和红杏聊一聊女子之间的闺蜜话题,这也是在王氏祖坟被郭方瑜的死状吓过后,白珍珠不想再掺和骇人的案子了。黎斯和轩辕善倒也得了清静,两人回到王府,同随行捕快再次展开更细密的搜找,整间卧房已被烧的残垣断壁,难以取证。不过黎斯还是找到了一点有用的线索,在被烧毁的卧房大床床下发现了一点点血迹,也证实了王亲修被烧死前受过伤害。

    窗外的小片桐香树林已经被烧的面目全非,只剩一株株黑色的树干,远处些的桐香树幸免于难,黎斯望着散发淡淡果香的高大树木,不时有在树顶搭巢的鸟雀起飞,去别处寻食。黎斯心中微动,他摸出了捡来的那个不知谁物的铁环,铁环外侧被熏黑了,内侧还是光滑细致,细看下,圆形铁环内侧刻着一只展翅小鸟。黎斯捏着铁环对轩辕善说:“走吧。”

    轩辕善回去长良县衙去找崔吉询问郭方瑜尸检的结果,黎斯则径直来了崔府,拉出白珍珠。白珍珠听闻黎斯想带她去城北大集市闲逛,顿时来了精神,兴高采烈的跟了出来。

    长良县城北边有一个热闹的集市,来自县城四面八方村镇上的人们都习惯来这里买自己需要的,然后卖掉自己盈余的他物,还隔着老远,白珍珠就听到了人声鼎沸的喧哗。进了集市,白珍珠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就不够用了,这边瞧来那边看,虽然大部分是农家特产,但白珍珠见过的甚少,两人走走停停,来到集市的深处,黎斯注意到前面有一个花鸟市,于是对白珍珠说:“走,带你瞧瞧好东西去。”

    “好!”白珍珠蹦跳着来到了花鸟市,长街上五颜六色的鸟雀,有大有小,有红有绿。那边则是五光十色的各色花卉,黎斯目光一一扫过,渐渐有了笑意。

    中午刚过,黎斯回到县衙后再次见到了轰轰烈烈的娘子军,领头的圆儿和小清正在县衙院子里跟王西美说着什么,剩下的一帮衙门捕快睡眼朦胧,或靠在树上,或就地蹲那里。王西美瞅着这帮捕快突然来气道:“一群没用的家伙!”

    原来自从郭方瑜被杀害后,娘子军寻找的目标就单一了,两个丫鬟领着捕快藏身在臭气哄哄的胡同里监视毛府,晚上也是轮班设岗不停歇的盯着毛府。两天下来,捕快们吃不好、睡不好,苦不堪言。

    不过这守株待兔的死办法却有了意外的收获,就在今早,圆儿和小清发现原本紧闭的毛府后门变成了虚掩状态,半个时辰后从毛府里冲出来一个青衣长袍的男子,飞也似的钻进胡同深处。捕快们当时还在发愣,等缓过神也扑进胡同里时,人早没影了。

    毛义府宅中不见了一些细软和衣服,显然被毛义带走了。

    “毛义就像只泥鳅,滑不溜丢,接连两次都被他在眼皮子底下溜了。”崔吉走来,王西美已将毛府情况告诉了他,不久,轩辕善从县衙黑屋子那边走来,县衙仵作也跟来。

    “郭方瑜的尸检完了。致命死因是中毒,我在死者体内找到了蛇毒草的残渣,将蛇毒草混入食物或者茶水里,人一旦吃到肚子里,用不了一时三刻就会七窍流血而暴毙。”三十多岁,脸色苍白的仵作说。黎斯看着他,不由就想起了老死头,老死头那张脸也是惨白的瘆人,仵作这行当果然不是普通人能做的,黎斯不知觉摇了摇头。

    “死者眼珠是死后被人挖出来的,除此外身体没有外伤。”仵作交谈了几句,就告辞回了。黎斯目光刚从仵作背影上收回,调查郭方瑜死时手抓的青色布料的衙役也有了收获,询问过县城内全部十二家衣坊,在城南一家衣坊里找到了相同的衣料。

    衣坊掌柜告诉衙役,这衣料是从圣城买来的,长良县就只它一家有用这种昂贵衣料做衣袍。掌柜最后肯定的说,他用这种青色布料只给一人做过长袍,便是毛义。

    “毛义像鬼魅一样,抓也抓不住。接下来不知该怎么办?”崔吉担忧的说。

    “时间一长毛义肯定会暴露行踪,抓住他只是时间长短的问题。不过为今之时,我们倒是可以从另一人身上敲开这层壳。”轩辕善笑道,目光忽而扫到了黎斯。

    黎斯微微感到诧异,赞同的点了点头。

    申时,王亲修府邸一个偏院的小厨房里。她看着近前冒着热气的火炉子发呆,炉子上烧着王府大小姐王西美的补药,王亲修死后的几日,王西美几乎瘦了一圈,郎中开了一些名贵的补药陪着稀粥让王西美服食。炉子热气腾腾的冒,直熏得她脸上火烧火燎,猛的醒过神来,药锅子已经打起了翻,她连忙下了火,小心翼翼将锅子端到小桌上,心想着添点怎样的点心。身后突然冒出了一个人,这人她先前见过,他曾来过王府。

    轩辕善相貌堂堂,笑容温和道:“莫要怕,碧朱姑娘。”

    她自然是王亲修贴身丫鬟碧朱。碧朱紧抿嘴,跟在眼前这个笑容不算难看的男人后面出了偏院,来到了府上的正堂,一抬头,碧朱发现王西美、县令崔吉早已端坐在堂上。

    轩辕善盯着碧朱:“找碧朱姑娘来,是想谈一谈一个人。”

    碧朱稍微抬起头,问说:“谁?”

    “毛义。”

    第五章 姽婳杀容

    王亲修宽敞明亮的正堂之上,碧朱在午后的阳光里感觉身体变成了冰雕,动也不能动。碧朱迎了轩辕善询问的目光,低下头说:“我只知毛义是跟老爷生意往来的朋友,前段时间跟老爷有些争执,其余都不知。”

    “真不知?”轩辕善脸色平常,继而将从红杏口中得来的关于碧朱同毛义窃窃私语良久的隐秘讲了出来,捕快也从王府家仆丫鬟那边寻来口证,亦有几名当夜值的家仆见过碧朱半夜偷偷溜出了王府后门。有一个大胆好奇的家仆就悄悄跟在碧朱,发现碧朱同人私会在王府外的山坡上,碧朱私会的人就是毛义。

    碧朱的脸色已经惨白,紧紧咬着嘴唇,不说一个字。

    “还有一样东西,拿上来。”崔吉突然说,不多会儿捕快送来一个蓝色包袱。碧朱瞅见这包袱,眼前一黑,险些跌倒。

    “蓝色包袱是从你睡床的夹缝内搜出来的,碧朱,这包袱是你的吗?”崔吉问,碧朱默然的点了点头。

    崔吉将包袱掀开,里面有一叠银票,还有几支金发钗。崔吉面色严肃道:“有五百两乾元钱庄的票子,我跟钱庄的掌柜询问过,在王亲修被杀的两天前,毛义去钱庄取走了五百两的银票。还有这几只金发钗,是毛义在‘金满堂’花了五十两买来的,金发钗尾端还镂刻有‘金满堂’的小号。现在毛义的银票和金发钗却出现在你的包袱里,碧朱,你还说自己同毛义没有任何关系么?”

    碧朱全身颤抖,崔吉喝一声:“说!”

    “我,我……不知道。”碧朱眼泪流了出来。

    黎斯坐在崔吉身边许久,望着碧朱的脸颊,似陷入思考里。轩辕善微微叹息:“碧朱,你身上的伤可是被王亲修毒打留下的?”

    碧朱半晌点了点头。崔吉语气稍缓:“碧朱,我问你。你是否因为遭王亲修毒打,所以怀恨在心,伙同毛义害死了王亲修。是也不是,你自己说来。”

    所有人目光都射在碧朱脸上,她惨白的脸色变得更难看,几乎没有一丝血色,终于她再也承受不了这般的重压,崩溃的跪在堂上:“不是我,我不想,我不想害死老爷……但毛义,毛义逼我,我没有退路。”

    崔吉望了轩辕善一眼,如释重负的长吁一口气:“碧朱,你将案发经过讲出来。本官自有公断。”

    碧朱哽咽道:“我进王府两年,这两年里老爷一直想霸占我。他不让我同府里任何男人接触,一旦发现我不听他话,动辄骂我,有时更动手打我。我在府里战战兢兢的伺候了老爷两年,两年中我没有睡过一个安稳觉,老爷像魔鬼,用一双看不见的手扼住了我的脖子,无时无刻我不觉得难受、窒息。半月前,毛义捡到了我的手帕,不知他怀着什么心思追着我还手帕,还拉着我的手不让我走,一个劲说这说那。我好不容易挣脱了毛义,但毛义同我窃窃私语的场面还是被几个丫鬟瞧见了,很快也传进了老爷的耳朵里,接着他就像疯了一样打我。”碧朱撩起衣袖,衣袖下紫红色的淤青至今清晰可见。碧朱眼含泪珠讲:“这都是被老爷打得。”

    “接下来几天里,老爷变得越来越暴躁,稍微做错一点事就动手打我。我没有办法,我只是一个卖身的使唤丫头,只能每晚自己涂药酒,自己偷偷哭,还不能让其他人知道。”碧朱眼睛里流露出一丝绝望:“没想到,毛义他也像毒蛇一样缠住了我。”

    毛义再去王府时找到了碧朱,并告诉碧朱,他知道王亲修是怎样对待碧朱的。如果碧朱还继续留在王亲修身边,那结果只能是等死,痛苦的被折磨死。毛义对碧朱许下了承诺可以帮她脱离这人间地狱的生活,但前提是,碧朱要帮他一个忙。

    碧朱抬起头看着在场每一个人:“毛义要我和他一起杀了老爷。”那边王西美握起了拳头,两只牛眼瞪得滚圆,丫鬟小清用手轻轻按住她肩膀。

    碧朱双眼变成了枯井,失神的说:“毛义威胁我如果不照他说的做,他就告诉老爷我跟他有私情,如果毛义真那样说了,老爷不管事实怎样,他一定会杀了我。我只能答应了他,帮他一起杀老爷,答应毛义后的接连三天,我睡不着觉、吃不下饭,只是望着身上的伤痕发呆。毛义等的不耐烦了,他半夜催我出去相会,想尽早实施杀人计划。我终是不想再过着非人非鬼的生活了,这一天来了。”

    “初四酉时刚过,我按照毛义计划好的,在老爷喝的汤里下了蒙汗药,饭后老爷变得神智不清,我扶他早早去睡下。而后,我开了后门放毛义进来。毛义来到卧房后用厚布蒙住了老爷的双眼,开始拳打脚踢,我想阻拦,却又不敢出声害怕被醒转的老爷听出是我,毛义又用刀子在老爷的腿和腰部刺了几刀,我当时看见血流出来被吓坏了,眼前只是一片空白。等我回过神来,老爷已经被毛义打昏了,毛义讲,他割伤腿是不想让老爷有逃生的机会。毛义走了,他让我在戌时后放火烧了卧房,必须是戌时以后,我没有退路了,就按他说的做了。”碧朱徐徐道出这许多,在场的几个人面色各异。崔吉和轩辕善的脸上流露出对于碧朱悲惨身世的同情,王西美目光中是悲痛和厌恶,却不知厌恶的情绪是对碧朱还是对自己死去的爹。

    黎斯脸上没有任何变化,他的目光依旧注视着碧朱的脸颊,似深陷在某个看不见的幽洞里无法自拔。

    碧朱长长的呼一口气:“放火后,我在外面变成了一个木头人,老爷在大火里呼唤我的名字,他想让我救他,却不知害他的也是我。有人陆陆续续的来救火了,我脑子一下子清楚了,既然已经这样了,我必须保护自己。于是我在火场里大声呼唤老爷,假装招呼其他人赶去救火。”碧朱脸上一片死灰:“恶有恶报,真是恶有恶报……我没有救他,他不会放过我。”

    “银子和金发钗是毛义送我的,他承诺说事成之后带我远走高飞。”碧朱噗嗤笑了,笑容多少让人有些心碎:“他说这话时,我早就知道他是在撒谎,他也许会远走高飞,但不会带着我。想着他说谎话的模样,我真想笑。哈哈,哈哈……他明知是谎话,为何还要说呢?”

    “我明知是谎话,为何还存着希望?或许,我早该是坠入地狱的命运了。”碧朱眼泪婆娑,目光却渐渐明了:“大人,你抓我吧。”

    “你……嗯。”崔吉心里悲叹一声:“来人,将碧朱带回县衙,等候将毛义抓捕后一并判决。”

    捕快们应了,将失魂落魄的碧朱拉走,碧朱走过王西美身边时,望着王西美满含歉意道:“小姐,碧朱对不起你。”王西美眼中隐有泪花的看着碧朱被带走,小清送来手帕,王西美紧紧抓着手帕,却没有擦拭缓缓流淌出来的眼泪。

    这个时候,或许在场的每一个人终于发现,个性强硬的王家小姐原来也是个女孩子,也会多愁善感,会难过伤心。

    黎斯和轩辕善、崔吉离开王府。在县衙大牢里再审问碧朱关于郭方瑜被杀一案,显然碧朱并不知情郭方瑜如何会被杀,但即便如此,结合碧朱口供和残衣物证,也基本可以断定毛义非但密谋杀害了王亲修,同样也残忍的杀了郭方瑜。

    “碧朱已坦诚罪行,接下来就是等毛义落网,这案子就完结了。”崔吉似落下了心头一块大石,轩辕善没说话,黎斯同样沉默。

    酉时过,距离长良县城七十里外,雁荡山脚下的雷虎军营。

    军营前等候的副帅和将士都有些焦急,天色黑沉的可怕,就当大家担心会不会出现意外时,军营外响起了铁蹄飞踏声。须臾,四五十名甲胄铁马的军士出现在营外沙路上,一声马嘶,当先一匹枣红色战马扬前蹄立在军营鹿角架前,“咚!”的一声,一个浓眉大眼国字脸,五官棱角分明的长髯男子跳下马来,望着一众等候他归来的将士,他露出满意的笑容。

    副帅喊:“欢迎壮武将军回营!”

    “欢迎壮武将军回营!”身后百余名雷虎营的军士随即大喊,声势震天。

    壮武将军朱远满意的点了点头,然后回到自己的营帐中,躺在虎皮大椅上回想此次圣城之行的点点滴滴。他,朱远,四十三岁,行军打仗足有二十五年,从剿灭世合宗三王叛乱余孽时就直属当今皇上世德宗的调遣,可谓是世德宗的左膀右臂。这许多年来,他还是第一次看到皇帝露出那般无奈而心酸的神情,现在想来,朱远自己也有剜心割肺般的痛楚。皇帝是在担心他膝下的几个皇子,据圣城里熟知的同僚相告,三位皇子皆狼子野心,对于太子两面三刀,觊觎太子位。尤其是……

    朱远的思绪正飘远,帐篷外一人走了进来,是自己最信任的兄弟,章公跃。

    章公跃欲言又止,神态怪异。朱远不耐烦的说:“大丈夫有话就说,干嘛扭扭捏捏像个娘们。”

    “是,大哥。”章公跃苦笑,在没人时两人都是以兄弟相称。章公跃脸色一肃讲道:“本来我想让大哥先休息一晚,明天再告诉大哥,但思来想去,总觉得不妥……”

    “到底什么事?”朱远打断章公跃。

    “大哥,舅老爷死了。”章公跃说出口,朱远一怔,嘴角抽搐几下:“舅父死了,究竟怎么回事,说,快点说!”

    因为王亲修同朱远这一层关系,在王亲修被害后,崔吉第一时间派亲信来到雷虎营告知噩耗,但朱远那时正在圣城,所以得知情况的是校尉章公跃。章公跃这才将王亲修被害的事告诉了朱远。

    朱远听后坐在桌案前许久,突然一拳砸在桌子上,对章公跃道:“你这几日去一趟长良,问问崔吉那小子有没有抓到凶手,我要亲手活刮了这贼子。”

    “是,大哥。”

    军营帐篷撩起,章公跃离开。而此时此刻在雁荡山半山腰,两双眼睛透过黑夜的阴霾正在窥视着雷虎军营中的一举一动,“毒蛇”黄将抿了抿干涩的嘴唇:“魏独命,今晚下手怎样?”

    魏独命好久吐出一个字:“等。”

    黄将望着魏独命消瘦的侧影,不作声息,渐渐同黑暗融为一体。

    第六章 幽魂影路

    长良县城,崔吉府邸。

    碧朱坦白罪行,关入大牢已经两天了。碧朱沉默寡言,黎斯进过一次县衙大牢,给她带去一些可口的饭食,碧朱却无动于衷,她眼光里分明是一种决绝。黎斯不禁有些心惊,碧朱的模样像是完成了活在人世间最重要的一件事,之后是死是活对于她都已不再重要。

    这两天里,黎斯也没有去别的地方,或陪轩辕善一块喝几杯,再就是陪着白珍珠在崔吉府上做客,崔吉很好客。席间黎斯偶然听红杏在同白珍珠、崔夫人讲一个吓人的传闻,原来是红杏在讲王亲修祖坟里闹鬼的事。

    “这在王亲修府上是禁忌的话题,不允许下人们提起,但那些跟王亲修祭祖回来的家仆还是忍不住透露了一些,但说的就乱七八糟了。有说在祭祖时从巨大坟茔深处传出婴儿哭声的,也有传说坟茔无缘无故被挖开了一个洞,出现了一具无首的尸骨……”

    “这么吓人呀。”白珍珠喝了一口槐花酿:“还有么?”

    “有啊,还有个最离奇。我听随王亲修祭祖回来的家仆小安说,他说有一个衣衫破烂,血肉模糊的僵尸从王氏祖坟里爬了出来,是一点点爬出来的哟,那脸上全是血,肉都烂了。”红杏故意做个吓人的表情,白珍珠惊叫一声闭上了眼睛,崔夫人蹙眉说:“杏儿,莫要再吓白姑娘了,这说的都是些无稽的怪谈。”

    白珍珠睁开眼:“谁怕了,方才是有只小虫飞进了我的眼睛里,我怕痒,不是怕鬼。”白珍珠嘟起嘴。这边红杏也认真的说:“表姐,我可是没瞎说。王亲修祭祖后他每夜都做噩梦,噩梦里还大呼小叫。我们几个姐妹都有听见过,叫的可惨了。”

    “是么。”黎斯觉得有些意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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