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苍老的,被满是皱纹的眼窝包裹住,里面有些混浊的眼珠子倒映着天花板……

    终于睁开了!

    虽然眼睛苍老混浊,这一幕却让李如洗觉得简直是人生中最美好的瞬间之一。

    郑父刚醒,眼神还有些呆滞,慢慢移动目光看到她,愣了一下,但显然很开心儿子回来了,他蠕动嘴唇,声音很低哑缓慢,但还能听见:“直书……你回来了?回来就好……”

    李如洗凑过去叫着“爸”,问他要不要喝水。

    他费劲地点点头。

    李如洗不敢给他多喝水,就用干净的棉签蘸着温水,一点点给他润湿了干裂的嘴唇……

    郑父很虚弱,但他一眼不眨看着儿子,眼中慢慢浮起幸福的笑意。

    在李如洗和郑母精心照料下,第二天晚上,也就是郑父本来死亡的时间段,医生宣布他脱离了死亡威胁。

    李如洗终于真正松了口气。

    当然,郑父离痊愈还有很大距离,他需要积极治疗,在此期间,尤其是少尿期和无尿期,他还需要做血液透析来维持身体机能,钱,是少花不了的。

    另外医生也对李如洗说,急性肾炎是可能痊愈的,但是也有一定几率转为慢性肾炎、肾衰竭、尿毒症。

    如果是这样的话,就要长期治疗和长期血液透析。

    第63章 梦里梦外

    在医生宣布郑父脱离危险不久,李如洗就从梦中醒来了。

    虽然觉得还有很多事没做,但是仔细想想,也在情理之中。

    接下来,这许许多多事情应该由郑直书来做。

    没有理由让自己来替代他照顾他的父亲。

    她及时赶到,让他见到了活着的父亲,也让他父亲及早转院,得到了救治,已经完成了任务。

    是的,任务。

    李如洗想到这里,怔了怔。

    这是她第三个做的这种梦了。

    每一个梦,都清晰得如同真实。

    每一个梦,都有着非常不像梦的地方。

    每一个梦,她都帮助了一个人摆脱眼下的困境。

    每一个梦,她好像都完成了一个任务。

    这之后,她还两次梦到自己回到了自己的过去,去弥补了以前的某个遗憾。

    这种感觉,未免也太神奇。

    就好像完成任务之后的奖励。

    这一次,她是不是也会得到类似的“奖励”呢?

    越想,越觉得不像梦。

    她细细回味思索着。

    她不可能在梦中就能听懂自己本来听不懂的话,而在这个梦里,郑直书妈妈说的话,分明是浙江的某种方言,她就听懂了。

    以前两个梦里,地点和时间都非常模糊,而这个梦里,地点和时间都相对比较明确和清晰。

    十月一日的长期期间。

    就是不知道是哪一年的十月一日,如果是今年的,那么就是未来将要发生的事?

    如果是过去,那就是改变了过去?

    可惜她怎么想,都想不起来那个市人民医院到底是哪个市的……要不然还可以去问问是不是真的有那位医生和那个病人。

    罢了,就当是梦境或是平行空间好了,反正,对她的现实生活也没什么影响。

    李如洗发现自己已经下意识认为这些梦都是真实时,有点吓了一跳。

    如果她跟慕容医生这么说,他会不会认为她是得了癔症了?

    她拿出手机,想着发个微信给慕容医生说说自己新近做的梦,但是一想,自己才去了他那儿一次,就只交了两小时的钱,总是这么免费电话问诊未免有贪小便宜的嫌疑。

    算了,还是等回京直接去找他一次吧。

    身边的噗噗动了动,李如洗侧头看过去。

    八月的江南又潮又热,虽然开了空调,但是李如洗怕噗噗生病,也不敢把温度开太低,噗噗体热,睡觉一向爱出汗,这会儿头发汗湿了一片,湿漉漉黑油油的,李如洗轻轻地替他捋到后面,露出白嫩光洁的大额头,衬着红扑扑的小脸,粉嘟嘟的小嘴,睫毛像小扇子一样又长又黑又密,可爱极了。

    孩子总是睡着的时候最可爱!

    李如洗凑过去,在他额头上轻轻亲了一下。

    噗噗嘟哝了两声,转了个身,继续睡了。

    那手脚翻腾的样子活像一条健康又精力无限的鱼。

    特别适合这样炎热慵懒又漫长的夏日午后。

    如果,能一直这样看着他,直到未来有一天,他也进入青春期,不适合和妈妈太亲近为止……就好了。

    看着他成长,去体会所有妈妈的烦恼。

    可惜现在已经是一个奢望了。

    为了避免自己太过伤感,又深陷入到对自己身患绝症的绝望中去,李如洗立刻切断自己的思绪,不再想这个问题。

    于是不由自主,思绪又回到郑直书的事情上去。

    毕竟,她替他生活了好几天,还开了迄今为止开过最长的长途。

    那种疲累和无望,单调而枯燥的感觉,也算是刷新了她的人生记录。

    她离开之后,郑直书他们会如何呢?

    肯定要继续好好照顾郑父,直至他康复。

    这个病康复期不算长,但也远远不止十一的七天假。过了这七天,郑直书怎么办?继续请假?能请下来吗?

    总不能丢下做了一辈子农村妇女,在紧要关头说不上话也顶不起来的郑妈妈自己照顾郑父,就这么回去上班吧?

    请护工?

    一来是太贵,对于已经要承担不低的医疗费用的郑直书而言,恐怕未必能轻松拿得出来。

    二来其实郑妈妈倒是能做好郑父的日常护理,就是和医生沟通及决断比较成问题。

    偏偏郑家还没什么靠得住的亲戚。

    李如洗叹了口气,郑直书的困境,是很多远离家乡和父母,在外工作的游子可能遇到的。尤其是独生子女。

    有的,比这还要严重。

    她忍不住往深远想:

    如果,情况如郑直书一开始经历的,回家后,他父亲已经去世,那么,操持丧礼之后,他母亲该怎么办?

    留下她单独居住显然不太靠谱,也不人道,那么,郑直书只能将她带回去。

    单独给她租房显然也不合适,那就只能和他们一起住了。

    他们现在住的是丈人丈母娘的小两居,就算丈人丈母娘同情他妈妈丧偶,让她住,接下来呢?

    生活习惯差异姑且不说,首先是带孩子的问题。

    婆婆都过去一起住了,还让丈母娘带孩子,让婆婆闲着,显然太过分,谁都接受不了,那么,让婆婆带孩子,被外婆带惯了的孩子肯吗?丈母娘舍得吗?

    还有,郑妈妈一个传统农村妇女,她带孩子的方式必然和潘曼曼有天壤之别……

    怎么可能没有摩擦和矛盾?

    还有孩子日渐长大,屋子不够住,也是个问题。

    进也是错,退也是错,左也是错,右也是错……

    到最后,只会所有人都满腹委屈和不平。

    当然,现在郑父没有死,但不代表情况就一定好转了。

    首先是郑直书没有时间照顾父亲的问题。

    让潘曼曼来肯定更加不可能。

    其次,医生说,有一定可能性转为慢性肾炎甚至尿毒症。

    李如洗虽然不内行,但也知道尿毒症是很麻烦的,慢性肾炎也是极难治好的。

    后续治疗怎么办?

    如果要持续做血液透析,这个花销是很可观的,足以把经济基础薄弱的郑直书夫妻俩直接压垮。

    等到所有的收入都要成为公公的医药费时,潘曼曼还能这么贤惠吗?

    而且持续性的治疗,定期去医院,这些交给郑母担起责任也是很有难度的。

    接他们老两口一起去住?

    肯定只能祖房,毕竟不合适住亲家的房子。

    治病在那里治,郑父的农保应该就完全用不了了,这又是一笔负担。

    郑直书的家庭和生活只有被拖垮一条路了。

    最后的结果必然是不乐观的。

    最好的情况就是郑父完全康复,那么,郑直书的生活在经过这一系列身心交瘁,伤筋动骨的变故之后,又可以回归往常的正轨。

    最好是能维持这种暂时的平静至少五六年,让他能先安安心心买房。

    只能求上天保佑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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