俯仰阁。

    素衣青年从楼下的账台前取了一件东西,再回到雅间时,屋里已经坐了个黑衣的俊美男人,正迎着窗外的天光,端详着一方单薄的纸笺。

    男人的衣袍宽大而张扬,金丝线织出大片蜿蜒的花纹,分布在袖口和领口,衬着玄秘莫测的深黑底色之上,极尽奢华邪肆。

    陆君庭推门的动作一顿,随即迅速地合上了雅间的木门。

    “你怎么——”

    他皱眉,满腹疑惑,一时半刻竟不知道该先问哪一句。

    他刚犹豫了一瞬,那男人就开了金口:“太子府出了点事,楚江宸的人眼下恐怕没工夫管我在哪里,东西收到了么?”

    陆君庭颔首,将手中的包袱当空抛了过去,沉吟片刻,他问:“太子府出了什么事?”

    “长平伯府的二小姐,和他们的四皇子‘勾搭成奸’。”

    “二小姐?”陆君庭清秀的眉宇皱得更深,“那不就是祁帝要指婚的那个?”

    “是她,”男人唇角微微勾起一个漂亮的弧度,“老皇帝清早才拟好了圣旨,只可惜世事无常。”

    “你这是什么态度?是你的未婚妻红杏出墙。”

    “没抬进我叶王府的大门,就不算是我的人,哪里有什么墙?”

    你哪还有什么叶王府,过不了多久,连自己都要入赘到别人家里去了。

    陆君庭心中腹诽,却也明白他的意思。

    霆国再怎样不重视叶临潇,他也还是霆国送来的人。如今霆国国力日渐恢复,足以与祁国抗衡,一直按兵不动,只是在静待时机罢了。

    两国交战也忌讳出师无名,若是哪日祁国明目张胆地苛待了叶临潇,或是叶临潇横死,那霆国出兵就是顺理成章的事了。

    老皇帝费尽心思想给叶临潇赐婚,一面是叶王府财力不足,而另一方面,也是有更深的打算。

    陆君庭看着没事人一般作壁上观的男人,实在有点摸不清他究竟在想什么。这桩婚事,如果他想拒绝,有的是机会,可他又没有。但如果他的本意是打算接受的话,那顾二小姐出事,他未免表现得也太云淡风轻了些。

    庙堂这滩混水里搅得风生水起的人,果然不是他们轻易这些江湖草莽能看得懂的。

    “顾月轻的确才华过人,但对我而言只是累赘。”叶临潇仿佛洞穿了他的疑问,淡淡地解释,“她有心计,可惜格局太小了。”

    “人家也未必看得上你,”陆君庭连揶揄都秉持着一贯的温柔儒雅,是长年在笔墨书卷里浸出来性格,“不过你既然无意娶妻,那为何不索性拒绝赐婚,倘若祁帝再替你寻一个贤良淑德的姑娘,岂不是平白耽搁了人家?”

    “谁说我无意?”

    叶临潇挑眉反问,指尖一松,那张素笺就自桌上轻轻划到了陆君庭眼前,后者凑近看了一眼纸上的字,不禁有些好奇:“经霜捧出千重雪,却将污淖骨中藏’……这写得是什么?”

    “梅骨。”

    “……”

    梅花风骨高洁,历来咏梅者也不胜枚举,却少见有说梅花藏污纳垢的。

    “稍有哗众取宠之嫌,可惜了这一手字。”陆君庭只觉得遗憾。

    “你觉得不好么?”

    “字是好字,清瘦而不失风骨,雅致又不似文人孱弱,反倒是如刀刻斧凿,遒劲有力——不过这句子么,却是不敢恭维。寒梅向来冰清玉洁,并不止是因为它傲雪而存,更是因为它是寄托了无数文人的一方净土。这人若是不喜欢,大可以不看,又何必出言嘲讽?”

    陆君庭拧眉,沉声解释。

    “我不过是个身陷权势之争的俗人,不懂什么净土。可寒梅就冰清玉洁么?”叶临潇嗤笑,“你可知,如今这京城才子趋之若鹜的‘寒梅’是什么人?”

    “……”陆君庭想了想,“顾月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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