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君鸾醒过来时,四周一片漆黑,只有自己的头顶上方一片微光落下,像一顶聚光灯,四周只剩下她一个。

    她看了看,自己的周围除了一片发黑的血迹之外,真的只剩下自己一个人了。

    “千…千洛?你在哪儿?”洛君鸾叫了一声,可四周除了她的呼吸声之外,什么都没有。

    有一种叫做孤独的绝望,忽然涌上心头。

    她站起身,可身上的疼痛便席卷她的意识。全身钝痛不已,就像是被生生揉坏了一般。

    她抖了抖身上那一层不算太厚的积雪,向前走了两步。

    然而下一秒,一声轻浅却慵懒地笑声从头顶传来,透着嘲讽,透着冰冷。

    洛君鸾认出那笑声,如此地熟悉。

    “千洛,是你吗?”她望着头顶那一片圆圆的天空,心底忽然有了希望。

    此刻,自己一个人的恐惧与孤独,一个人来尝真的太过可怕。

    然而下一秒,姬千洛的话却让她顿入深渊谷底,“娘子,怎么办,她还活着呢。”

    而后,一道清亮而又透着嘲讽的女声响声。她笑了笑,似乎在嘲笑洛君鸾的天真。

    “不妨让人解决了吧,留着终归是个祸害。”她说道,语气里透着喜悦。那种正室打败妾身的喜悦,她像是终于找回了自己的主权。

    而后,忽然响起一个婴儿的响亮哭声。洛君鸾忽然想起什么来,竟不敢再说话。女子轻声哄着孩子,姬千洛也加入其中。

    洛君鸾忽然心中疼痛不已,这画面她见不到,可是听到了之后,竟然比没有见到还痛苦。

    “阙,你看,孩子多像你呀。”女子说道,似乎是故意说给洛君鸾听的一般。

    姬千洛轻笑了一声,依旧地慵懒而邪魅,“我的孩子,不像我,像谁?”

    “千洛,你赶快把她解决了吧,我看着,心中极不舒服的。”女子忽然转口说道,意思让赶快动手。

    “娘子想要怎么处置?”姬千洛不假思索地问。

    女子没有再出声,似乎是在想着什么毒计。

    “让宝宝来吧,看看他会怎么选择,让她死得好些还是坏些,到底还是要看她的造化的。呵。”女子说道。

    姬千洛接着说:“依娘子的便是。”

    接着是一阵低语,洛君鸾没再听清。

    空气之中安静了好一会儿,洛君鸾就那样仰头等待。她有些时候真不敢相信,姬千洛不是那样的人。

    他白日里为她流的血,他还要轻笑着对她说没事。

    让她放心的。

    可是……

    “啊!”洛君鸾因为刺痛叫了一声,浑身颤抖不已。

    一把短匕从天而降,直直从她脸颊旁边划过,划开她的肩膀,留下一道触目惊心的血痕。

    女子的笑声从上方传来,接着是婴儿似乎高兴的欢呼声。女子停了停,问洛君鸾:“呵呵,怎么样?好受么?这是我的孩子为你选的,洛君鸾你便好自承受着吧。阙,你自己动手吧。”

    “夫人放心,我保证让她生、不、如、死。”他一字一顿地道,一刀一刀地就像是在凌迟她的心脏一般。

    字字诛心,何等心痛寒冻?

    “放箭。”他的声音从她头顶上方传来,冰冰冷冷不包含任何感情,洛君鸾仿佛就是一只卑微的蝼蚁。不知道他高贵的脚何时落下,自己的生命何时渺小卑微地终结。

    接着,密密麻麻地短刀从天而降,贯彻她的身,贯彻她的心。

    那刀刺穿她的眼睛,她眼里满满的都是血色。自己这般无力,世界仿佛就是在看着她的哑巴剧场。

    嘲笑声,从四面八方传来。

    浑身都在痛。

    可怎么也比不上心痛,血液在倒流,那些原本还鲜活着的东西,在那些残忍无情的短刀之下,变成了一块一块令人作呕的腐肉。

    洛君鸾的眼角落下血泪,仿佛世纪的心酸,都在这里了。

    她怎么忘了呢?

    他有妻子,他有儿子,他是有家室的人。

    而自己,仿佛又回到了前世,明知道前面是悬崖,万丈深渊不见底,明知会粉身碎骨,却还是跳了下来。

    可最后,伤心的还是自己呀。

    她怎么忘了呢?

    男人给的伤疤,她一辈子都治愈不好了。

    “姬阙,我恨你。”她不甘,朝着天空大喊了一声。

    “不要,不要恨我…”一道微弱地叹息传来。带着祈求,他说:“不要恨我……”

    洛君鸾仿佛被什么吸了进去,身上的疼痛不见了。自己又回到了那个冰冷的地下。

    她睁开眼,大口大口的呼吸着。冷汗从自己的额角留下,全身都在疼痛。

    一切,都是一个梦。

    可她望着四周,一股子难受孤独委屈,全都涌了上来。

    如梦中场景一样,自己的身边除了一滩黑色的血迹,什么都没有。

    自己身上还盖着一个黑紫色狐裘披风,带着属于姬千洛的味道。

    “为什么…”洛君鸾的眼泪不住涟涟,梦中的疼痛委屈,他的冰冷,她的嘲笑,都还在自己的耳边回想。

    她多么期望,那些事不要发生。

    哪怕姬千洛不再了也好,哪怕姬千洛就地告诉她一切。

    都好,可是现在的场景如梦中的一般,分外不差。

    她多么害怕,姬千洛再做出那样令她万箭穿心的事。

    她的哭声,在微弱的光束下显得渺小而无助,让一边的他,听得心疼。

    “鸾……”他轻叫了一声,声音沙哑而无力,却又勉强提高了音量让她听到,“别哭,好吗?”

    洛君鸾看着四周,都是黑漆漆的一片。她问:“阙,你在哪里?”

    “……鸾,你不要哭。我一直在你的身边,不要找我。”姬千洛说道,并没有告诉洛君鸾自己的方位。

    他真的不想让洛君鸾看到,这般狼狈的自己。

    更不想让洛君鸾看到,即将死去的自己。

    “阙……你到底在哪里?你出来,不要躲着我好不好?我好怕……”洛君鸾恸哭出声,她想要站起来,可下一秒却重重地跌倒在地上。

    她已经被冻得麻木,就算姬千洛那厚大的披风盖在身上,可她终究还是冷的。

    “别怕,我一直都在。”姬千洛微弱的声音从黑暗中传来,他到底,还是不想出去见她。他此刻多么想帮她拭去眼泪,多想抱着她给她温暖,可他似乎没有那个机会了。

    “你刚刚……说恨我。”

    听着洛君鸾的哭声,姬千洛也无奈的闭上哀伤的眼。

    洛君鸾此刻抽抽噎噎,道:“嗯,我恨你…恨你怎么丢下我一个…我好恨你…你怎么可以…怎么可以不出来见我呢……”

    姬千洛在黑暗中,没有说话。

    “你说话呀……怎么不说话了……我真的好害怕…可是…可是你都不在……怎么全世界…就只有我一个了……”洛君鸾哭得越发悲伤无助,姬千洛听着,心里也百般不是滋味。

    良久,他的声音再次从黑暗中传来:“从前,我意气风发,以为只要有父亲那个倔老头子在,我就可以一世无忧。却不想,我遇到你。那是我遇到的第一个挫折,你或许忘了,我第一次去你府上,你和丫鬟在玩纸鸢。当时,我手中有一朵从母亲那里偷来的金牡丹,你说用纸鸢和我换风筝,我没有答应。”

    洛君鸾听着,慢慢停止了哭声。

    这些事,他都记得。可她,却怎么也不起来了。

    悬崖上的那一句话,是脑海中忽然闪过的。她不记得有说过,可那句话闪过时,她是那样的满足。

    仿佛全世界,有他一个便足以。

    “呵,你或许忘了。当时你还咬了我,那道疤现在已经不在了,可是你当时的那个模样,我一直记着。后来,我说了一句话……”说到这里,姬千洛忽然没有再说下去。

    在黑暗中,他咬着牙,拔出了自己腿上一根短箭,他闷哼一声。却是极轻的,洛君鸾听不到。

    可他,全身都是一个个流着血的洞洞,让他几乎要痛昏过去。

    他咬咬牙,告诉自己。

    她在害怕,自己还不能离开。

    家族的仇还没有报,所有不得安息的人都在等着他。他不能就这样,放弃。

    “……后来呢?阙…你还在吗?”洛君鸾的声音小心翼翼地传来。

    她好害怕,好害怕世界又只剩下自己一个人。

    “后来。我说用一个条件来换那你金牡丹,你同意了。你还记得,是什么条件吗?”姬千洛问她。

    “我……不记得了…一点都想不起来……怎么会……”洛君鸾揉着自己的脑袋,她越想,脑袋便越疼。

    那些过往,她都在听着他们说,可自己,却一点记忆都没有。

    自己真的…是洛君鸾吗?

    “阙……”洛君鸾叫了一声,姬千洛却不再回答。

    “哼……”姬千洛一声轻哼,他咬着牙,又拔出另一个短箭。

    额头上,已经是密密麻麻的冷汗。而他的脸色,惨白得几乎不像活人。

    洛君鸾似乎听到什么,心里开始有不好的预感。

    她似乎找到了,方向。

    她知道他在哪里,她似乎还听到了,他的痛苦。

    “阙,你没事吧?”她问,拖动着僵硬的双腿,向着那个方向爬去。

    姬千洛涣散的意识好不容易聚集,就感觉到洛君鸾朝着自己这边过来。

    他忽然急急说道:“不要,不要过来。”

    然而洛君鸾却没有停止,就算出了事。都要一起去面对。

    这一下一下的匍匐,似乎过了很久很久。姬千洛的话她都不再听,她任性了一回。

    黑暗中,她触碰到了血流不止的姬千洛。

    他的气息,夹杂着冷香的血腥味在空气中迷茫。

    她还触碰到了他身边一根根的短箭。

    那一刻,她泪雨如下。她怎么刚才没有想到呢,他受了这么重的伤。

    “你怎么可以,独自来面对呢?你到底,有没有把我放在心上?阙,你到底……”

    “你的笑你的闹,一直都在这里。随着它一直跳动……我真的不想你见到我这般狼狈……好害怕,狼狈之后,你就不再喜欢我了……”他虚弱地道。

    空气中,有种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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