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煌宫。

    已经是半年多没有回这里,但苏祁佑依旧感觉熟悉得很。相比于北临王宫,这里更像是他的家。

    可惜家这个东西,对他来说从来都不是长久之物。他几乎,拥有不了那种东西。

    所有幻想,都是奢望。

    可是他却还是自己的卑鄙,固执地和她成了亲。他真的太喜欢太喜欢她了,生怕自己没有盯着一瞬,她就会被其他人给抢走。

    可是她也不排斥自己,却更让他心疼。

    对于她来说,无论是谁都可以做她的丈夫吧?她从来不关心自己嫁给谁,谁陪在自己身边,她只知道物尽其用。无论对敌还是对友,可惜她没有多少朋友。

    自己也不过是她……用之可弃的一个甲乙丙丁。

    “主子。”云麒已经在飞煌宫等待多时了。

    他于苏祁佑早些时间回宫,飞煌宫内部已经被打点好。

    苏祁佑嗯了一声,身上早已经换下谪仙白袍,穿上朝阳色的宫装。中间是一个放大的三叶花纹,是属于容机阁的徽章。

    “如你所料,南禹安和王后都将自己的人手打入容机阁了,太后那边……似乎也有人手进来。”云麒禀报着这些天整理出来的资料,面上恭谨,眼下带着淡淡青黑。

    看来是许久没有睡觉了,毕竟在山寨里闲惯了,突然的操劳又让他活动起来,身体连适应的机会都没有。

    人人都信任他能得到苏祁佑的信任,可又有谁知道,越是接近苏祁佑,人就越累呢?

    苏祁佑斜靠在玉石榻上,神态慵懒,眉眼微倦,带着点泪意,喉间一声轻笑,有些嘲弄,“面上说是当做一家人,可不还是不信?能得到他们信任的又有多少人呢?你看,如今南禹安都开始算计起自己的亲兄弟来了,太后也不是个省油的,这一个个的,呵呵。”

    纵使看清什么,苏祁佑却还是有些怅然若失。

    毕竟这个王室是他亲自探查过才决定留下来的,可谁能想到会这么快就失望呢?不过也幸好,他并没有放弃部署。往年君长戚从南荣里淘汰出来的那些人,被他挑选过后又送到了左苓的焰云军中。

    他可不怕那些家伙不忠诚。毕竟那些人,才是被抛弃的一方。

    云麒没有接话,似乎在等着苏祁佑的决断。

    是去是留,都不过是对方一句话的事。

    苏祁佑闭目片刻,不知想到什么,嘴角勾了勾,“都留下吧。不知道得让他们各自的主子知道,都有哪些人的存在。”

    最好,来个窝里斗。

    “南禹民的没有发现吗?”苏祁佑想了一会儿,又问。

    南禹民也不是个省油的,他多关注些也没什么。

    云麒微汗,“寿王的人还没进来,就被太后和王后的人给用计赶出去了。寿王没对容机阁存多大心思,也就没再试图派人进来。”

    这相对于给他们行了方便,南禹民和君长戚的人是最难对付的,他们就怕让这两队的人进来。不过君长戚权势滔天,他有属于自己的情报网,不会在乎容机阁这个苍蝇腿。南禹民行事光磊,效忠的是自己的家国和兄长,所以不会闹太大的事。

    “这就无趣了。”苏祁佑似是可惜的叹了一声,翻了个身。朝色的衣袍散开几分,露出精致的锁骨。

    他最怕无趣了。

    他是为了什么从北临逃离的呢?不就是怕无趣吗?

    云麒抬头看了他一眼,眼色微闪,“主子,这是……大公子最近的动向。”说着,他递上两张纸。

    他真的像让自家主子知道,那个家伙,从来不是什么心肠好的兄长。

    苏祁佑微愣,周身气势煞时冷了下来。嘴角笑意不变,却还是接过纸张,他扫了一眼,不言。

    起身,将纸张用烛台上的蜡烛燃尽。

    “我虽然没限制你的行动,可我也告诉过你,有些东西,是我的底线。云麒,你说说你触碰我的底线,多少次了?”苏祁佑居高临下的看着跪在地上的黑衣少年,亦如看着当年情形。

    “云麒知道,可是云麒怕大公子他……”云麒话还没说完,便被袖子拂了面。

    清新的橘子香一扫而过,连带着暖阳也是,他心尖一颤。

    苏祁佑已经恢复那个温雅的狐狸,笑意染至眼尾,“你可见过容侯府的小公子?”

    云麒愣了愣,心下道自然是见过的。却还是不知苏祁佑突然提到那个小公子,是什么意思?

    “早年见过他几次,白白净净的,面中带着欲色,如今已经成了纨绔了。”

    “是啊,纨绔啊,父王可不会让容侯府出什么聪明人。不过现在,他应该后悔了。你觉得他和我……”话到口,他却又停了,似乎在斟酌什么,舌尖走了一圈,又说:“他和父王的关系,很好,不是吗?”苏祁佑侧头,容颜绝俊。

    “云麒不明,还请公子明示。”云麒皱着眉,他实在不懂苏祁佑的意思。

    闻言,苏祁佑笑出声。摆摆手,眉间阴郁似乎散尽,语气中也带上了愉悦,“罢了罢了,你不知道也好。知道太多可是会死的。云麒,就算知道,你也要当做不知道,明白了吗?”

    他拍了拍云麒的肩膀,笑着嘱咐。

    云麒更是云里雾里,比起死掉的那位,他果真是不聪明得很啊。他点点头,“云麒明白的。”

    “明白就好。以后皇兄的事,你可以查,但必须查好的。我更想知道的是,他在北临民间的声望。”

    “公子……”云麒惊慌出声,那不是就说明……

    苏祁佑笑意不减,“什么?”

    “不……”云麒莫名感觉后背一冷,冷冰冰的凉气在脊髓里乱窜,他咬咬牙,眼神坚定地道:“云麒誓死追随公子!”

    “你最好记住你所说过的话。”眼眸微眯,那里头的深意是云麒所不懂的。

    云麒点头,不做他想,主子的信任是他今生最大的动力。

    他记事起,就跟在苏祁佑身边了。

    虽然苏祁佑每几天就会发几回疯,但不可否认这是个好主子。

    日光从半开的窗缝斜进,给苏祁佑镀了层金光,温雅高贵,浑身透着暖意,在他眼中,那是比太阳还要耀眼的存在。

    似乎像什么事也没发生过一样。

    “主子,太后那边,需要你去见一见。”云麒道。

    他一回来,太后便派人来找过好几次。都是来找苏祁佑的,似乎很着急的样子。

    “也是,该去见一见了。毕竟小苓的事,她也有份。”

    苏祁佑笑着道,像是在说“今天天气不错呀”一样正常,语调微扬,带着淡淡笑意。

    她从君家手里抢过来的东西,也该让她亲自看着毁灭,那才有意思。

    狩猎场。

    由是初秋,仍是较热,经过半个时辰的等待。众人脸上的汗水密了许多。

    一滴汗滑入胸口,带来些许痒意。让南禹民烦躁的可不是身上黏腻腻的汗,而是周身被动物血腥味吸引过来的蝇虫。

    “沐将军,你在等什么?”惯来清冷疏离的语气里带了些许恼意。

    沐中成斜目看了他一眼,“寿王殿下若是待不住可以先行离开。”随后,又将目光转向自己所设置的陷阱。

    南禹民的目光沉了沉,看了旁边抿着唇的南禹安一眼,没有说话。

    几人旁边的君长戚就不同了,不知是谁殷切地递上一个扇子,一阵阵凉爽让他惬意地眯起眼,比起其他人的狼狈,他便显得正常许多。

    “爹爹,咱们真的能抓到老虎吗?”沐云翔咽了咽口水,担心地问。

    这么长时间没出现,他已经等不住了。

    “老虎”两个字他说得极轻,可南禹安还是听到些许,却并不能肯定

    “你刚刚说,抓什么?”南禹安舔了舔干燥的唇,握着缰绳的手紧了紧。

    沐云翔看了他一眼,不知该不该告诉他。方才南禹安抢了他的狐狸,他还不想跟南禹安说话。

    可南禹安的不安却越来越强烈,方才沐云翔说的话在他脑海里越放越大,一张一合的嘴唇,似乎是在说……“抓……老虎?”

    老虎?

    是的,是老虎。

    鲜于不颜说过,帝星出现在哪里来着?西北方?西南方?

    杀谁来着?

    老虎?还是他?

    他记得,沐云翔继承了沐中成的优良基因,射技极佳。小小年纪便猎得白狐,位置那么远……

    那他是不是……就是……

    他的眼睛因为恐惧不可抑制地瞪大,像是看见什么不可置信地事物。

    他的音量不由得提高,捉住沐云翔的肩膀,“你刚刚说的是不是……”

    “老虎!老虎出现了!弓箭手准备!”

    沐中成的声音盖过南禹安的声音,答案也就此鲜明起来。

    是的,老虎。

    是老虎!

    是他!

    他眼睁睁看着一群人不知从哪儿飞出,朝着那只被困住地家伙齐齐射箭。那是一只罕见的白虎,皮毛滑亮,如雪清澈。

    多么上等又高贵的颜色啊!

    当真是耀眼极了,南禹安甚至可以想象它从丛林中经过时,有多少生灵羡慕又畏惧着它。

    可是这样的它,下一秒便被血色浸染。浑身都插着箭,可悲又可笑,没挣扎几下它就不动了。

    它死了。

    一道黑色冷光闪过,正中命门。

    沐中成的箭发真的极好,正中靶心。他那致命一箭,射中了老虎的脑门,那个“王”字。

    这就是……命。

    南禹安只感觉自己脑袋里有什么炸开了,一直嗡嗡地响,耳边都是利箭破风的声音。

    他看不见,旁边的君长戚的笑容。那才是真正的胜利者的笑容,扭曲的,阴暗的,喜悦的……

    “快,爹,我要用它的牙齿和骨头做项链!它的皮毛做床垫!我还要喝老虎汤!”

    真是嚣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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