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长戚看着左苓慢慢合上眼,睡颜安详恬静。他擦掉对方脸上被喷溅的血迹,无奈叹了口气。

    对方轻得不像话的体重让他感觉一点儿也不真实,脸上又挂满了大大小小的青紫痕迹,无意识蹙起的眉头令人心疼。

    自己的小徒弟,也就在睡着了才会露出这种毫无防备的表情。

    愣住了的苏祁佑现在才回过神,声音有些不真切:“她刚刚是不是叫我苏家的太子?我没有听错吧?”

    太好了。他心里如此想道。

    他还以为,对方已经忘了他这号人物的存在了呢。他还好不甘心来着。

    可是左苓现在,居然记得他了!

    无法言喻的喜悦涌灌他的心田,眉梢不由自主带上狂喜的弧度。

    君长戚似笑非笑,“你高兴得太早了。”

    有些事情,可不是记不记得这么简单的。

    他小心翼翼地将左苓放到苏祁佑怀里,也不理会苏祁佑疑惑地表情,径直走到药坊之中,拿起刚刚被摘下红色佛珠手串收进怀里。

    床榻边倒着一个血流满面的宫女,鲜血在地板上开出一朵绚烂的花,带上了淡淡药材的青苦。距离床榻不远处,一个红衣女子也晕了过去,好看的柳眉因为疼痛而紧紧皱起,我见犹怜的面孔,看着让人好不心疼。

    君长戚只是看了一眼,不做其他。

    苏祁佑将左苓小心地放回床榻,看着一地狼藉,不明地问:“这到底怎么回事?”

    君长戚没有回答他,而是说:“不要让她摘下佛珠,那东西是个好东西,总归不会害了她。”

    他可不想再因为这个而起什么祸端,又或者让更多人盯上佛珠的存在。这样只会给左苓带来危险,他更希望左苓能平平安安的。可是命运却总是让她和什么奇奇怪怪地东西绑在一起,无情地以捉弄她为乐。

    “难道她刚才的突然失控,和这佛珠有关系?”苏祁佑抬起她手上的佛珠仔细查看,除了上头的暗金莲纹以外,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但他也不是没听过公红檀佛珠的传言,一直都以为是假的。

    可君长戚如今的话,却像是默认了。

    他心疼地握住左苓微凉的小手,心中稍紧,“这些年,你受苦了。”

    以后,自己要对她更好,更好!最好是好到那种让对方离不开自己,一离开就活不下去的那种。自己有信心,能给她最好。

    但是这点小心思很快就被自己否定,这样的自己太自私了。

    君长戚的目光落在地上的红衣女子身上,似是调侃:“小心哦,本督听说花尽好可是对你痴情得很。”

    闻言,苏祁佑不可察地皱了皱眉,“是她自己一厢情愿,我有拒绝过她。你最好……最好不要在苓儿面前乱说,否则我饶不了你!”

    他也是不就才查到,君长戚是昔日好友这件事。心中虽然对君长戚这些年所做的事有些抵触,可还是看在左苓师傅的面子上原谅他

    当初左苓能拜君长戚为师,也有自己的一份力。

    君长戚笑笑,留下一句“好好照顾她”,便离开了青药坊。

    为了给南禹安一个礼物,他得好好忙一阵子了。

    待君长戚走后,苏祁佑方才大胆地将视线放在左苓身上。他心疼地看着对方身上伤口,那股酸涩愈愈烈,“这些天,没有去接你,是我的错。你说疏风那家伙这么懂你,你是不是故意让他这么拖着我的?这个时候,要更好的信任我,利用我啊。好不容易有了和你接近的机会,却这么折磨我……”

    他眼中带上外人不曾见过的狂热与懊悔,狐狸眼里闪着明亮的光点,若左苓醒来,肯定会不自主落入他眼中的星辰里。

    可惜这样的他,左苓是看不到了。

    没有得到回答的苏祁佑很是落寞,自嘲道:“也是,逼你跟我成亲,我在你心里肯定是个恶人。”

    触到她微凉的手背,他反之将它紧紧握住。“以后不要再忘记我了。”

    数十年的等待,他猜到过对方可能已经忘了自己了。可是那一天没有被核实之时,他甚至饱函期待。

    可是他终归高兴得有点太早了。

    如他所想的那样,对方甚至将他忘得一干二净,甚至到现在才想起来。每次接触到对方带着一点懵懂的表情,心上更是苦涩酸疼。

    如果自己能一直陪伴在她身边,那该多好?

    “咳…咳咳……”

    微弱的咳嗽声打断了他的思绪,他看向咳嗽声的来源。

    花尽好仍然能感觉到那股窒息感的存在,脖子两侧疼得像是要断掉一般。脑海里闪过昏迷前的最后片段,为了方便,宫女拿掉了左苓手上戴的佛珠。

    可是刚拿下佛珠,一直昏迷的左苓却忽然睁开眼,周身迸发一股让人无法动弹的强烈杀意。

    她还没来得及反应,眼前就飞溅一片血红,接着脖子上被什么东西狠狠地钳住,像是要将它扭断一般。她看到少女冷漠的眼神,一点温度也无。

    她或多或少听过关于左苓的传言,所以在南禹安安排让她诊治左苓时,从内心便十分拒绝。谁会愿意去救那个怪物?

    事实证明,左苓真的是怪物。回想起刚刚那场惊心动魄,她不由得一阵心惊肉跳。那到底,是怎样一个人啊?

    “你醒了。”上头传来一道浑厚低醇的男生。

    是令她心跳的人。

    她扶着柱子站起身,点了点头,眼睛却瞥到对方的手正亲昵的覆在左苓的手上。

    不是左苓握着他,而是他握着左苓。

    她觉得眼里一阵酸痛,被掐的痛楚也被放大了无数倍似的。

    “你……怎么进来了?”她小心翼翼地问,配上那一双含水秋眸,更是动人。

    可惜苏祁佑的目光却不在她身上,简单地掠过那双大部分男人都会心动的眼睛,落在地上那个被左苓开瓢地可怜虫身上,“进来看看情况。”

    花尽好触了触脖子上的伤口,咬唇道:“我没事,你放心吧。”

    眼中的水色似乎是随时都会落下似的,一身妖艳红衣变成了另一种味道。

    “苓儿的身体怎么样?”苏祁佑看向左苓,似笑无喜的脸上不由带上几分沉重与担忧。

    是花尽好很少见到的。

    是几乎不曾见到过的。

    那一声“苓儿”在她脑海里炸开了一朵花,震得她脑袋嗡嗡的响。

    “苓儿……?不…你不用担心,她已经没什么事了。再好好调理调理的话,应该很快就能醒过来。”她眼中不由漫上一片苦色,过了好久,似乎是下了很大的决心,终于鼓起勇气问:“苏祁佑,你和她,是什么关系?”

    二人交缠的手,刺眼得很。

    明明都没有了问的必要,可是她还是忍不住多嘴一句。

    是为了让自己死心得更彻底吧?

    说到这个,苏祁佑脸上的笑方才多了几分真切温度,他看了眼自己和左苓握着的手,说:“你猜猜?”

    花尽好苦笑:“这…我猜不到。”

    苏祁佑闻言,也只是轻笑,解释说:“我和她在很小的时候,就有婚约。可是后来因为某些关系,婚约被耽搁了十几年。”

    眼中划过一抹重色,带上些不可控制地占有欲:“我现在,要重拾那一段婚约。”

    简单又明了,足够花尽好听懂的了。苏祁佑又一次将她推远,有一次将她那可怜的爱意给狠狠打了下去。

    他一次机会也不曾给过自己。

    就为了这个女人不像女人,男人不像男人的家伙吗?

    她怎么也不甘心。自己是忠臣后代,蔺语阁的阁主,是水泠城里数一数二的名门闺秀。说不上是最好的那一位贵女,可也是水泠城里女子都羡慕的对象,足够优秀到让每一位男子都心中念之。

    可是唯独这一位,却抛开珍珠看鱼目。

    左苓一点儿也不好吧!

    她有些激动,失控地问:“为什么会被作废?肯定是因为她不够好,得不到您亲人的喜欢吧?”

    这么些年的小心翼翼,她这回也藏不住了。“不被祝福的婚姻,是不幸福的。”

    “你想多了。”苏祁佑淡淡看了她一眼,需要透着一股不知名的压迫,他闭目半晌,“是我的问题。我家人的事,也不劳烦花阁主担忧。”

    “还有。”他似笑非笑,“花阁主,你有点失态了。”

    他又回到一直拒绝她的那个模样。

    花尽好闻言,心中一沉。

    良久,她才重新恢复些许,得体一笑:“让苏阁主见笑了,尽好在这儿给您赔个不是。”

    规矩得体,知书达礼,是贵女的楷模。刚才那个失控的她,仿佛就根本不存在似的,真假不辨。

    “你应该向您的父兄赔不是。”苏祁佑提醒她。

    花尽好面色一僵,手心不由微微捏紧:“苏阁主这是什么意思?”

    唯有父兄,是她的软肋。

    苏祁佑直言:“花阁老培养花阁主,是为了让阁下光耀门楣,振兴家族。而不是为了一个男人,就失了体统。”

    一针见血,戳破她的丑,羞得她面色惨白。

    这是人尽皆知的事,可是她也一直做得很好,从不让父兄失望。所以在外人看来,花尽好是一个完美的福运瓷人儿,一个错误也不会犯,花家尽是她带去的福气。

    唯有她自己知道,自己活得有多么的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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