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禹民要谈的无非就是和焰云军的合作,给那些对南荣怀有不轨之心的人一个警告,如今的南荣也不再是那个倒数第二弱国。

    如果明天东蒙和北临的人能够知难而退,不战而驱人之兵,那真是如了他的愿。

    谈过事,就放弃了想要和左筠私下交好的想法。毕竟对方也是以狡猾阴险闻名的左家的一员,自己已经从左苓和左韫那里吃过亏,不可能在犯傻第二次。

    反倒是左筠,得了松之后眼睛便一直跟着左苓,里头满满的欢喜和崇拜,以及一点紧张。左苓却是不介意一般,面上表情看不出任何破绽。

    唯有人知道,越是平静便越发地不简单。

    任谁被替代了身份,都会不高兴的吧?

    南禹民突然冒出如此的想法。

    用过膳,左苓被苏祁佑拉着去旁边走了一圈,算是熟悉地形,顺便探查一下有没有其他的埋伏。

    一路上免不了被苏祁佑磨着拉手,对方的心情一整天都极好,不用猜也知道是为了什么。不知道为什么,看到苏祁佑高兴,左苓也就跟着心里欢喜。

    这是一种莫名地感觉,左苓以为这种感觉只会出现在胜仗之后,胜利之时。却不想会出现在这种关系里,或许是以前的自己太淡薄,从未想过这点。

    二人谈着谈着,不知怎么的就谈到了左筠。

    苏祁佑对左苓撒不了谎,道出当年是左筠求自己将她送进焰云军。她的母妃接受不了先皇去世的关系,彻底癫狂。那时候左筠才知道,母妃表面上淡泊名利,其实却还是向往着那个男人。对方会在那个所谓的父皇生辰时跑出冷宫,只为混在献舞贺寿的舞女堆里为对方跳一支舞。

    多年来母妃的身材总是严格控制,比寻常妇人都要匀称。

    只是每次献舞回来,那女人总是失落的。她说:“他还是那样俊郎,和那女人恩爱如初,连王后都不顾。唔……如果他能再看我一眼就好了,那样的话……逃离这里……”

    可惜的是,她这辈子都没有机会离开那个地方。

    左筠总是在默默酿酒,好从酿酒师那里得一些能够维持生活的银钱。因为怕其他黄姐皇兄们触霉头不再喝她的酒,她总是让酒师说那酒是酒师自己酿的。

    这个很快就被那个母妃发现,她头一次骂左筠蠢,并告诉酒师这件事一定要让所有人都知道。可被打压的冷宫女子哪里有那么大的权利,酒师也只是给了左筠一个面子才给的好脸色。这件事没被传开,倒是酒师好长一段时间没来取酒,左筠又恢复到吃冷饭馊菜的日子。

    还是后来,一位贪酒的皇兄寻着酒香来到冷宫,左筠酿酒才女之名才得以传开。令左筠高兴的是,那些姐姐和哥哥们似乎都喜欢喝她的酒,她再也不必担心温饱问题。

    那母妃也是一天跟着一天的等着,却没等到那个人来接她。

    只是后来出了事,左筠再也不想留在宫里,那位贪酒的皇兄不知缘何知道了她要离开,便想把左筠挟持住,幸亏左筠遇到当时路过东蒙国寻人的苏祁佑,方才躲过一劫。

    “那时候,你在东蒙寻谁?”左苓忍不住问。

    经过提点,左苓才想起宫里的确有这么一位酿酒出众的妹妹,只是她是通过左韫了解的,左韫偶尔会给自己献两坛那个妹妹的酒,左苓怕那家伙耍什么幺蛾子,便一次也没喝。

    拉着左苓的手紧了紧,他眼底有些悲伤,说:“当时我得知你被流放宁显塔,被重兵把守,便想寻疏风和泷羽他们,我想救你。只是我寻遍整个东蒙,都没有见到他们的身影,我才想到焰云军。”

    那时候,他以为那些人都去了焰云军,只是他在找到焰云军时,只有疏风一个人,焰云军的人也离开了大半。

    仿佛一瞬之间,磐石变流沙,一切都不复存在。

    而那时候,心怀信念的左筠,也只想留在焰云军,并拜了疏风为师。

    听到这儿,左苓不由诧异,“疏风那家伙居然会答应拜师,也太厉害了吧?”

    苏祁佑笑,若有所思地道:“可能他是从左筠身上看到了你的影子吧。”

    “也是,毕竟我也是他的主子嘛。”左苓感觉心里暖暖的。

    知道自己在世上还被牵挂着,那点点温暖终于驱走了她心中寒凉。

    她望了望高空皎洁的月,眸中星光如邃。

    母妃,你不必再担心我了,其实我在这个世上也是被爱着的。我终于才知道,我不是孤单一人。

    二人回到军队,左苓突然想找那个妹妹左筠谈谈,却发现左筠根本不在帐篷里。

    这时疏风正好找左苓有事,他直接道:“主子可以去看看这附近有没有可以看清整个月亮的地方,她应该会在那里。”

    他根本没有任何考虑,像是知道会有这么一回事一般。

    左苓挑了挑眉,“你了解的挺清楚的嘛。”

    说实话,她有点担心。毕竟竹云和君长戚的事她还是心有余悸,任谁也不会猜到他们会走到那一步。

    谁想疏风却一脸正气,“属下只是想到主子以前受不了军队的哭,总会跑到空旷的地方哭,左筠也是如此。”

    被触了短的左苓:“谁谁谁……谁会哭啊,那是因为边境沙子太大好吗,臭男人太没见识了,当心不把泷羽嫁给你。”

    羞恼之余她又放下心,泷羽和疏风还是完整的。

    真好。

    “主子当初当着全军队的人打了包票的,只说不做就是食言。”疏风面色不改,算是瞄准了左苓的这点。

    只要在将士面前说出的话,左苓总是说到做到,无论是军饷还是军粮,还是对那些残军败将的补助,她都是说到做到。

    这一点,是疏风这些年一直决定跟着左苓的理由。

    左苓气哼哼地,“食言就食言,我超级爱食言的嘞!”

    说完,她扭头就走,也不理会疏风要跟她替地事。

    她气呼呼地想,肯定是她这些年没有管着疏风,对方的胆子变大了。

    可恨。

    一定要让泷羽好好调/教他!

    毕竟继自己之后,疏风最听的就是泷羽的话。左苓怎么也想不到,素来最沉稳的疏风,居然会跟着泷羽和竹云来劫天牢。

    当然最后是落进了左韫的埋伏里,死伤惨重。

    左苓也知道,焰云军里离开的只是少数,其余的皆是死在那次的冲动里,死在左韫的埋伏里。

    她宁可相信,那群家伙走了,还活着。也不愿相信,战场上多次与死神擦肩而过的他们,居然就死在那样一场阴谋里。

    不值得。

    太不值得了。

    左苓是在宁显塔的时候,才从梦参的嘴里得知整件事的真相,那段日子,她几近崩溃。

    那时候,她就在想上天为什么要让自己这么辛苦又痛苦地活着,为什么不让她做一只猪,又或者只有一天生命的蛾。至少它们来不及思考,就到了生命的尽头。

    过往种种像一座大山,将左苓压得粉身碎骨。

    她无数次梦见那些死去的家伙的嘴脸,是带着对战役的期待,无惧死亡。或许在战场上死去,他们才是光荣的。

    只是,一切都太迟了。

    光秃地崖边,升着小堆篝火,一个身穿银铠的人背对着左苓站在篝火面前,抚着雪亮的剑身不知在想什么。

    “疏风说得没错,你果然在这里。”

    左苓在她后头出声,把左筠吓了一跳,似是没想到会是左苓。

    “皇姐,你怎么在这里?你不是已经睡了吗?”左筠瞪着水灵灵的眸子,奇怪又诧异。

    左苓站到她旁边的位置上,“我刚刚和苏祁佑出去了,你以为我睡了?”

    她仔细观察了这个素未谋面的妹妹,对方真的是很精致了,眼睛纯粹又坚定。

    左筠脸红了红,“我刚才去找姐姐,在门口没进去,姐姐没回话,我还以为……以为皇姐睡了呢。”

    其实,她只是想去找左苓赔罪,她生怕左苓不喜。

    她在外头叫了左苓几声,里头都无人应答,她便开始难过,大概左苓对自己的冒充也是不喜的吧。她有想到这个结果,可难过却像是止不住一般。

    左苓笑笑,目光触及对方手上的剑,不由迸发些许笑意,“这剑……”

    “是皇姐的,我只是暂时用一下,真的。”左筠急忙说道。

    左苓一愣,随后摇摇头有些无奈和沉重:“这辈子我大概再也无法用这把剑和那把银枪了,我还想它们会不会因此落了灰尘,疏风说你学得很好,所以这两东西在你手里也不算埋没。”

    没人看到,她背着地那只手紧了紧,只是再也使不出力气。稍一用力,便抖得厉害。

    闻言,左筠的面皮更加红了,“真的吗?师傅他真的……真是太好了。”她握着剑的手紧了紧,嘴角不由露出柔软笑意。

    从前疏风看着她的眼神总是满满的失望,语气也是严厉得可怕,她也知道,自己无论也比不上皇姐。只是她不想,不想再从疏风眼里看到失望的眼神,她也想看到对方不同的颜色。

    欢喜什么的,无论如何她都想为那种表情努力一次。

    可是她一直都没有看到过,她变得出色了,对方眼里却恢复了平淡,时而会出现的恭敬,大概也是因为影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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