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胖子戴上帽子出门去,走到门边还自说自话,侧身点头,按一按帽檐:“请别送,请别送。”

    霍震烨看着觉得好笑,点着洪胖子的背说:“他这是跟谁打招呼呢?”

    谁也没送他呀?

    白准撑在扶手上,翻翻眼皮:“他怕我这儿有东西跟着他出去。”

    礼多鬼不怪。

    “这里哪有什么东西?不就阁楼几个坛子嘛。”难道坛子还能跟出去?霍震烨不以为意。

    白准听见这句,眉梢一动。

    霍震烨看见了,他问:“你是不是准备等我睡着了,让坛子在楼上滚一滚,吓唬吓唬我?”

    霍震烨胆子大脸皮厚,轻易还真吓不到他。

    白准转过身,轮椅滚到天井中,用手上的细竹条“索索”拨弄霍震烨劈的那堆竹丝。

    霍震烨晃着步子走过来:“你要是吓唬我,我就敢抱着你睡。”

    白准转身用长竹条戳霍震烨一下:“去劈竹丝,今天扎不好摇钱树,就不许你吃晚饭。”

    “我不吃饭,你就不心疼?”

    阿秀明澄双眼,盯着他们看,她好像懂又好像不懂。

    白准知道阿秀看着,他耳垂微红,刚要翻脸,霍震烨又退一步,用手背碰碰他:“哎,我是不是该去做件长衫?”

    霍震烨只有西装没有长衫,既然受邀去八门的聚会,那总得做一件长衫。

    白准只穿长衫,用的料子还很讲究,洗衣店隔几天上门领一次衣服,洗好熨好再送回来。

    一开始就只有白准的绸衣,后来又加上霍震烨的西装,两人的衣服放在一起洗。

    霍震烨决定去做一件长衫,要跟白准那件一样,才不显得七门孤零零只有白准一个人。

    馀庆里临街就有一间裁缝铺,铺子里面装着一面玻璃镜子,弄堂里人出门常常在那里照一照。

    霍震烨还没进门,陈裁缝就挂着皮尺出来迎他:“霍先生来拿白先生的衣服啊?我还想给你送上门的呀。”

    霍震烨不知白准还做了新衣服,他点点头:“是,我自己也做两件长衫。”

    陈裁缝眉开眼笑:“好的呀好的呀,我来给霍先生量量身。”说着替霍震烨脱下西装,教给小学徒,“给霍先生熨一熨。”

    不停给小学徒使眼色,他一看就知道霍震烨身上的西装是外国裁缝做的,板子比他打的好,现在越来越多人做西装了,他正好偷偷师。

    霍震烨看了一圈,屋里挂着的几件成衣,还真是洋装长衫各种款式都有,做工是极精致的。

    想想也是,白准这人挑剔得很,他常年在陈裁缝这里做衣服的,哪会做工不好。

    陈裁缝动作麻利,一边给霍震烨量身,一边闲话家常:“白先生的衣服我都做得很用心的,有一点线头他一上身立马感觉得到哦,做白先生的衣服,我是最用心的。”

    “他做了件什么衣服?”霍震烨有点好奇。

    “喏,睡袍呀,这个料子是白先生指定要的,外国货,轻易买不到,我定了货好久才到的。”陈裁缝把衣服拿出来,是件蓝色丝绒的睡袍。

    霍震烨嘴角翘得放不下来,跟他的那件一模一样,原来他也想跟他做一样的衣服。

    “霍先生着急穿伐?着急穿我就给你加急,都是街坊嘛。”

    “三天后能不能给我?”

    “可以可以,霍先生放心,肯定给你做得挺括。”

    霍震烨拿着睡袍回去,开门就对白准说:“陈裁缝让我把衣服拿给你,说是等了好几个月的布料。”

    白准想起来了,他脸上一绷:“放着吧。”

    霍震烨已经抖开睡袍送到他面前:“你还喜欢我什么?我一起给你。”

    “我喜欢你个头!”

    作者有话要说:  白七爷这个人,就是很闷骚很闷骚的

    第63章 斗彩

    怀愫/文

    霍震烨顶着白准喜欢的头, 坐在天井里扎摇钱树。

    扎出树杆,缠上深褐色的纸包出树枝, 霍震烨指给白准看:“怎么样?不错吧?”

    白准瞥一眼, 大皱眉头:“这是摇钱树?这是老梅树。”

    枝疏干斜,要是点上几朵梅花,摆在粉墙边, 倒是颇有意境的,可这要扎的摇钱树,谁要你有意态。

    “倒立个扫把,挂上金银元宝那就是摇钱树了。”白准立刻挑剔,“你要连这个都不会, 也太蠢。”

    用目光鄙视霍震烨,不是一块做纸扎的好材料。

    “那就不扎摇钱树。”霍震烨自己动手, 调色画花, 就把这个扎成花树盆景送给白准。

    既然是礼物,那就得画桃花,一朵一朵层层染色,从花梗花蒂到花瓣, 霍震烨画得十分精心。

    白准看他画花,指尖一动, 阿秀捧上彩纸来。

    他用竹剪剪出花朵形状, 再将梗部微微捻起,那花托在掌中,几可乱真, 只差一点花香味了。

    白准叠一朵,就往花篮中扔一朵,没一会儿就叠了满满一篮子。

    霍震烨嘴里叼着细竹丝,两只手也没闲着,回头看见白准叠了一篮花:“我这树用不了这么多花。”

    “谁说给你了。”这是给韩珠的,白准点点花篮对阿秀说,“给韩珠送去。”

    阿秀挎着篮子要出门,走到门边,她停下脚步,拿块手帕把篮子给盖住。

    小燕教过她月令歌,这时候还开桃花,是不对的。

    白准看了阿秀一眼,若有所思,阿秀却无知无觉,拎着花篮快快乐乐到韩家小院去了。

    “这花送给谁?”

    白准一转脸,就见霍震烨盯着他。

    纸花也是花,是花就不能随便送!

    “给韩珠。”白准一直在想三门斗彩的事。

    韩三爷把三门传给徒弟,倒也不全是因为秘术传男不传女,而是八门从来就没有女门主。

    他是爱女如珠,可他要是让韩珠当门主,都不必三门中人挑战韩珠,余下几门不会答应。

    原来三门还有柳大柳二在,韩三爷都没这么打算,如今只留韩珠一人,一介孤女要争门主之位,就更难了。

    “给韩珠?跟斗彩有关?”霍震烨有些好奇,一篮纸花还能替韩珠夺得门主之位?

    白准懒得解说:“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斗彩这天,白准一早就起来了,他吃了一碗鱼片粥,指使阿秀装了一袋点心瓜子。

    霍震烨就笑:“你这是去当见证?还是看戏?”

    白准嚼了个琥珀糖核桃,一点不客气:“都有吧。”

    车还在法国面包坊门口停了停,霍震烨给白准买了刚烤好的玛德琳小蛋糕。

    会场在近郊洪老爷子的大宅里,门前两个石狮,这里瞧着就像是过去大户人家的宅院。

    霍震烨把车停下,推白准进去,遇上台阶,他刚要伸手,白准用竹条一格,竹轮椅轻轻巧巧被抬了起来,过了黑漆大门。

    霍震烨一低头,看见竹轮椅下面贴着四个小纸人,就是它们把白准连人带椅搬进来的。

    几位门主都已经到了,坐在堂屋的梨花木山水云纹椅子里,其中一个看见白准还站起来:“七爷,一向少见。”

    白准不搭理他,径直到自己的位子上,堂中下人把椅子搬走,洪胖子立即赶出来迎:“七爷,七少,要不要云花园里逛一逛?我师父养的好锦鲤。”

    白准阖上眼,霍震烨一身长衫站在他身后,口袋里塞了一兜奶油糖水果糖,眼看白准敲扶手的手指头频率快了。

    就往他手里塞上一颗。

    白准吃了甜的,心情就会好一点,但他还是恹恹的,用绸帕捂住鼻子,嫌这一屋子的人都臭。

    余下几个门主有想跟他答话的,可看他这脸色也不来自讨没趣了,全都在另一边窃窃细语。

    堂屋里倏地一静。

    白准掀开眼皮一看,是韩珠进来了。

    她依旧是那付寡淡的面容,脸上没有表情,两只眼睛也没甚神采。

    韩三的百日早已经过了,烧完百日之后,孝女该换下素服,但韩珠偏偏穿了一身重孝,长发结一根辫子,鬓边戴一朵白花。

    韩珠本来就生得纤弱,再穿一身重孝,看着就更单薄了,她一走进来,余下几个门主脸上都有些烫。

    这一身重孝来比武,可不就是打他们的脸,指着鼻子骂他们欺韩三后继无人。

    韩珠却一点愤懑之色都没显露出来,她容色平静,走到白准面前,规规矩矩行了个礼:“七爷。”

    白准点一点头:“嗯。”

    两人这间只说了这一句话,说完韩珠便直直走到第三把交椅,她当着所有人的面,坐了下来。

    原来安静的明堂立刻便骚动起来。

    “世侄女,你这就有些不妥当了。”五门主嗓门极大,他眉头紧皱盯着韩珠,“这个位子可是门主才能坐的,何况你一个女流。”

    白准烦得很,韩三在时,这人可连个屁也不敢放,韩三一走,柳大柳二跟着没了,就连他这么个动嘴皮子的,也敢放肆了。

    在江湖上混,不是件容易的事,连裁缝都结成红帮,为的就是人多势众,才能不受欺负。

    青帮船帮,哪个有势力都能来刮你一层油,八门都是讨口饭吃的江湖人,互相帮衬。

    有钱的出钱,有力的出力。几门凑在一起,发达的落魄的谁也不嫌谁,本就是混江湖,还摆起谱来了。

    “怎么不妥当?”白准左扫一眼右扫一眼,“我看妥当得很。”

    八门主出事,来的是楚老门主,他听白准都这么了,自然站在白准这边:“咱们这些人,那都是祖师爷赏饭吃,谁有本事谁当门主。”

    言下之意,就是用男女来分,别的几门他不管,他们八门是不认的发。

    五门主大皱眉头:“这自古以来,可就没有这个规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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