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湛道,“你这么话多,想拿你当不存在也不容易哪。”
    何玉闭嘴了。
    阮鸿飞一手挽缰一手揽着明湛的腰,听着明湛与近侍们调侃,骑马直走了小半个时辰方到了明湛说的那处儿早点铺子。
    明湛十分大方,“敞开胃口吃,我请客。”反正也用不了多少银钱,找了张长条板凳坐下了。
    那摊子伙计见这一行人俱是骑马而来,衣饰鲜亮,就知是阔绰的主儿。忙忙的将明湛跟前儿的桌子擦了又擦,热络笑问,“小爷要吃什么?咱们这儿有羊肉包子猪肉包子三鲜包子驴肉烧饼肉沫儿烧饼芝麻烧饼,还有炸油条炸油饼儿炸芝麻果子,素油饼葱花儿饼千层饼大油饼,豆腐脑儿豆汁儿黄米稀饭大米稀饭小馄饨。”
    明湛听这伙计说相声似的报早点名儿,直乐,“每样都上些吧,我们人多,但也别把爷当冤大头。”
    伙计笑着应一声,急忙去张罗了。
    阮鸿飞瞧着铺子四周还算整洁的桌椅布置,笑问,“你从哪儿找来的这处儿地方?”
    “哼哼。”得意的哼两声,明湛挑了挑自己的小眉毛,晃了晃脑袋,凑到阮鸿飞耳边道,“下回约会你来安排。”
    “好。”阮鸿飞笑应了,见小二端来早点,先放了一碗到明湛跟前儿,何玉从怀里取出一副银筷一柄银匙,双手放到明湛面前。
    摇光自然也跟着伺候阮鸿飞。
    “你们也吃。”明湛向来不亏待身边人儿,招呼他们一声,先舀一勺儿小馄饨递到阮鸿飞唇边儿。
    阮鸿飞笑着吃了,还是提醒明湛一句,“在外头呢。”
    “怕甚。”明湛张大嘴等着阮鸿飞喂,阮鸿飞忙拿了个包子堵上明湛的嘴。
    明湛咬一口,羊肉馅儿,皱一皱眉,“说起来还是西北的羊肉味儿好,这个就膻了,肯定不是西北羊。”
    阮鸿飞递给他个驴肉烧饼,“吃这个吧。”
    明湛便将包子搁在一旁,接了烧饼吃。外头的东西,论精细论味道当然不如宫里的好吃,只是偶尔换一换环境,图个新鲜罢了。明湛于吃食上并不是太讲究,他是山珍海味也来得,粗茶淡饭照样活,杂草一样的生命力。咬一口驴肉烧饼,明湛眉开眼笑。
    不仅如此,明湛还拿出做丈夫的气概来照顾阮鸿飞呢。
    故此,阮鸿飞虽是个挑剔的人,竟也觉得这饭菜颇有些意思。
    这家店生意好,来人渐多。
    明湛还碰到了大熟人,“永裳,你也来这儿吃啊。”眼睛一扫看这店里坐的满满当当,外头还有排队的外带的,便热情招呼道,“过来跟我们一道儿坐吧。”
    林永裳真恨自己腿长,跑这老远的来吃早点,结果遭遇大BOSS。如今,也只有拉着身边儿的少年一道过去了。
    何玉摇光让出些位子给林永裳和那少年坐了。
    明湛瞧那皮肤稍黑的少年一眼,笑问,“这是你弟弟?”林永裳今年不过三十五岁,于官场中,在他这个地位,有些过份的年轻了。
    “我外甥,今年恩科,来碰碰运气。”林永裳脑筋灵动,笑着介绍,“阿言,这是明少爷。”
    那个叫阿言的少年十分客气,起身行了一礼,“学生与林大人是同乡,因到帝都少盘缠,投靠了林大人去。”
    “坐吧坐吧。”明湛并不在意这少年言辞,想他这么年轻就已是举人之身,有些傲气也不为过。只是命小二上早点,一并汇帐,“你们吃吧,我还有事,先走一步。”
    林永裳一肚子的话没来得及说,只得起身道,“少爷注意安全。”
    “嗯。坐吧。不必送。”摆摆手,走了。
    因有人买单,林永裳点的基本上都是肉食,吃饱了还打包了一份儿回去。
    少年笑道,“那位少爷一看就是富贵中人。”
    林永裳嗔道,“你也太拘泥了。”
    “舅舅不是一向不喜欢结交权贵吗?”
    “这个不一样。”林永裳叹道,“若得他一句话,前忧尽去。”
    少年望着林永裳,没说话。
    林永裳回神一笑,“好生温习功课,现在什么都不必想。当今最重俊才,这是皇上登基后首次春闱,且眼下正是用人之际。能在这届恩科出头儿的仕子,日后朝中定有一席之位。”
    仆从进门回禀:工部尚书李平舟大人来访。
    少年忙道,“舅舅,那我去温习功课了。”
    林永裳虽位居高官,银钱上却并不富裕,不过是座三进宅子罢了。看门的老头儿总不可能让工部尚书久侯,故此纵使仆从急脚的进门通传,也不过是少年刚离开,李平舟已到二门口儿。
    “老师怎么亲临我这寒舍了?有事命人来唤我一声,我过去就是了。”林永裳快走几步,接出二门,转身请李平舟先行。
    李平舟是林永裳科举时的座师,故此,有恩师一称。
    “子捷,可是要出大事了。”李平舟唏嘘不已,直奔林永裳的书房。
    林永裳命人上茶。李平舟却无此兴致,只管连连摆手,“哪里还有喝茶的心呢。子捷,你听说没,镇南王府那位要开药堂子了?”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儿呢?”林永裳不解,“太后怎么要做起生意了?”
    “唉,这群女人真是不得安宁了啊。”李平舟长叹,“太后牵头儿,公主们还来凑份子,不瞒子捷,连家中老母亲还出了五百两银子。”他家老娘有份参与,李平舟知道相当详细,与林永裳细细的说了。
    “这么说宗室贵女与帝都诰命都有参予了?”林永裳乍听此消息,硬是吓一跳。女人虽无干政事,这药堂开起来受益的也是百姓,按理说是件利国利民的大好事。
    李平舟一拍大腿,懊恼道,“可不是。这是想拉全城的人下水呢。”
    怪道今天皇上有心情出宫游玩儿呢!林永裳心道,这母子二人真是绝了,一个赛一个的有手段。林永裳踟蹰着,“如今可就难了。”
    是啊,如今可就难了。
    宗室长公主、大长公主们个个有份儿,这些女人别看平日里也就说些家长里短,可一旦这些女人们联手,即便太上皇也不会轻易去为难她们吧。
    再者,诰命夫人们可关系到自家了,像李平舟,你老娘都跟着搀和一脚,你若反对,还能大义灭亲的灭了老娘不成?
    李平舟坐不住了,“还得进宫劝皇上一劝才好呢。”
    “恩师。”林永裳拦住李平舟,“恩师不必进宫了,早上我出去吃早点碰到皇上微服,今日必不在宫里的。”
    “微服,在哪儿看到的?”
    “在三驴胡同口儿的早点铺子吃早点,还有杜若王在一处儿。”
    李平舟叹口气,看向林永裳,“皇上到底年轻,性子跳脱。”
    人年轻,手段可是老道。
    李平舟纵使为人耿直少变通,却是四朝老臣,见多识广。想着明湛召各大臣母亲入宫喝茶及至今日种种,一步步都是布好的棋,真叫人生出无可挣脱之感。
    李平舟头发半白,靠在太师椅中,沧桑一叹。
    林永裳捧上一盏温茶,温声道,“事已至此,眼看便是恩科在即,只是不知主考官是哪位了。”
    眼下,除了卫王妃入宫一事,剩下的大事便是在即恩科了。
    “主考官?”李平舟沉吟,“人选已经拟了,只看皇上会点谁吧。”
    因为是明湛登基第一次恩科,人们对于第一次的感觉是不同的,故此,阁臣们格外执重些,报上了四个人选。
    首相李平舟并不在其中,这也是李平舟为官明白之处。工部在六部中排末尾,不过,他出身正,且资格老,论资排辈下来,内阁之中,他占了头名。李平舟犟是犟,不过此人是出了名的对事不对人,此次恩科主考一事,他主动将主考官一位让了出去,就是不想在四朝老臣的身份上再加一个主考恩师的名声。别人只嫌资格不够,到他这个位子,虽心底无私,却要时时警惕威望太过。
    尤其是面对的是刚刚登基的新君,老臣最忌倚老卖老。李平舟在卫王妃一事上虽自认心底无私,不过到底是与明湛较劲卖老,恩科主考避嫌也算是识时务了。
    故此内阁递上的主考官备选名单中,第一位是吏部尚书徐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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