忠义侯不欲儿子看到自己的狼狈,摆摆手道,“好了,你先下去吧,这些事,不要与别人说起了。”
    “是。”凤明凡应了一声,却未直接就走了,反是倒了盏温茶放到忠义侯手里,又将自己查到的资料悉数放在忠义侯手边,此方行礼退下。
    凤明凡在忠义侯府的时候并不多,由于他的出身,别说方老太太瞧不上他,就是忠义侯府稍微有头有脸的奴才,面儿上恭敬,也并不把他放在眼里。
    故此,凤明凡早在外面置了私宅。
    这事儿,忠义侯早就知道。不过,凤明凡的性子就是如此了,如何打骂也没肯改过。生性有些轻佻,三教九流都喜结交。偶尔,与忠义侯却有着不小的帮助。故此,时间久了,忠义侯也就由着他了。
    凤明凡回了自己的私宅,就看到有客来访,还是熟客。
    湖广世族付家三子付季培。
    付季培较凤明凡大几岁,俩人交情不错。在凤明凡出外走动的几年,付季培教导他颇多。如今一见付季培,凤明凡面儿上就很自然的流露出笑容来,“付三哥,你怎么来了?”
    “来帝都念书,听说你们一家子都来帝都了,顺道来瞧瞧你。”付季培起身握住凤明凡,上下打量过,赞道,“两年不见,贤弟愈发俊俏了。”
    凤明凡笑,“三哥还打趣我呢。”
    凤明凡一走,忠义侯就去了魏氏的院子。
    只是一路过去,到了魏氏院门口,忠义侯忽又止住了脚,折身回了书房,将凤明凡调查出来的一些资料装好,然后亲笔修书一封予魏国公,命心腹奴才送去了魏国公府。
    不出忠义侯所料,当天下晌午,魏国公府就来了嬷嬷,说是魏国公想妹妹了,想要接魏氏回府小住几日。忠义侯自然应允。
    原本忠义侯府之事,魏国公并未入心。
    在他看来,事涉爵位,有永宁侯府在呢,绝不会有第二种结果。
    不过,现在忠义侯府内闱之事都传到了街上,实在是够丢人的。魏国公性子持重,也没如别人幸灾乐祸啥的,反是有几分同情忠义侯,还委婉的劝过忠义侯几句。
    却不料,他家里竟出了这种自作聪明的孽障。
    敬敏大长公主闻了风声,优雅起身,还去祠堂劝了一劝魏国公,想着差不多就算了。魏国公却是怒不可遏,他平日里对嫡长子魏峭颇是严厉,对魏迪,其实心里一直有几分愧疚,容忍度反而宽容许多。
    这回却是发了狠,敬敏大长公主闲情逸志,赏花看水的,本身走的不快。反正不是自己亲儿子挨板子,她也不急。待敬敏大长公主过去,第一轮儿已经打完了,魏峭被绑在条凳上,身后见了红。
    敬敏大长公主皱眉劝道,“驸马这是做什么?孩子们有什么不对,你只管好生教导就是,这么又打又杀的。你也想一想,孩子们什么年纪了,都是要娶亲的人了,好歹给他们留些脸面呢。”
    魏国公气的了不得,怒道,“脸面?他做出这样没脸的事,还想要什么脸面!”
    “行了,驸马就息怒吧。天大的事也不值当这样呢。”敬敏大长公主看一眼一畔静站的脸色惨白的魏氏,随口问道,“妹妹怎么回来了?”还进了祠堂观刑,看来此事定与魏氏脱不开干系。
    敬敏大长公主思量半晌,也未明白原由,只得道,“驸马发此雷霆之怒,倒把妹妹给吓着了。如今打了打了罚了罚了,就算了吧。”
    魏国公头一遭没给敬敏大长公主面子,皱眉道,“公主先回去歇着吧,此地腌臜的很,我还有事与他们说。”
    敬敏大长公主再三叹道,“你想一想迪儿的生母,哪里还忍心这样对他……”说完,敬敏大长公主转身走了。反正她来过,就尽了嫡母的心意,其他的,只得听天命,看魏迪自己的运气了。
    敬敏大长公主一走,魏国公的眼睛冷冷的攫住魏氏柔弱的脸孔。
    魏氏从未见过嫡兄这等神色,也吓的不成了,哆哆嗦嗦地不敢说话,留下两行泪来。
    魏国公冷声道,“当初,我不愿让你嫁给忠义侯。虽说侯府风光,到底是做妾,孩子生下来也是庶子,天生低人一头。”这话一落,魏氏倒没怎么着,反是绑在条凳上的魏迪,身子一紧,眼中露出三分恨意。
    “你执意要嫁过去,如今也就怨不得谁。”魏国公淡淡道,“忠义侯嫡子安在,忠义侯又亲为其请封长子,日后袭爵的,自然是凤明立。这件事,你有什么念头儿也给我忘了!”
    “嫡庶不分,乃乱家之本。”魏国公此话也不知是说给谁听的,“不说别人,就是当初镇南王府,陛下尚未登基时,虽是嫡子,却是幺子,上头三位庶兄,镇南王照样要给嫡子请封世子,也不能废嫡立庶。”
    “按理说,你嫁过去就是忠义侯府的人了,你如何,我也管不着你。只是你千不该万不该的借迪儿的手在外说那些话,让人误会。”魏国公沉声道,“我再跟你说一遍,你亲自去永宁侯府与卫夫人请罪,自陈罪过。此事,我不再追究。”
    魏氏泣道,“那些话,说的也都是实话,不过是迪儿心疼我这姑妈没人疼罢了,哥哥就这样打他,您还不如打我呢。”
    “是不是实话,只不该由魏迪的嘴里往外说。”魏国公道,“三天之内,若你还这样执迷不悟,别怪我不念兄妹之情,将你逐宗。”
    魏氏脸色惨白,能想出借魏迪之手拖魏国公府下水的法子,魏氏也只是面儿上柔弱罢了。逐宗之女是个什么下场,她一清二楚。嫡兄说出这样绝情的话,魏氏心里发寒,双腿无力,险些直接跌坐到地上。
    当初,她怀着那样远大的梦想嫁入忠义侯府为二房,现在咂一咂嘴,倒品不出是个什么滋味儿了。
    老永宁侯回了府。
    御厨的手艺自然是没的说,不过,实不比在家自在,尤其是守着明湛阮鸿飞俩人吃饭。这哪儿是吃饭哪,腻腻歪歪肉麻兮兮的要人命。
    老永宁侯一把年岁,哪里受得住这个。尤其在老永宁侯心里,外孙虽是亲的,不过女儿自然更近一层。当年女儿拿着家里的宝贝去救了阮鸿飞一命,哪知这小子如今……
    回到家,老永宁侯也不大痛快。老头儿顿时想到了明湛所说的,凤明立意欲父母和离之事。
    儿孙都是债啊。
    在老永宁侯看来,凤明立并非烂泥扶不上墙,相反,凤明立温雅知礼,也不是惹是生非的性子,这样安稳的性子,倒格外的惹人疼惜。尤其如今凤明立的身份在这儿摆着,稍微提携一把,忠义侯之爵位已是囊中之物。
    哪知这傻小子突发颠狂之语,若非陛下念及亲戚情分,如今真是难以收拾了。
    老永宁侯命人找了凤明立来,准备苦口婆心的劝诫凤明立一番,谁知凤明立竟不在家。老永宁侯瞅着外头天色将晚,召来管家问询了一回,得知凤明立去万卷宫修书了,现在还没回来,便也罢了。
    其实凤明立落衙时间真不算晚,虽然万卷宫的事情多,不过这几日母亲心情不好,凤明立都会早些回永宁侯府与母亲一道用膳。不过今日刚出万卷宫,外面就遇到了熟人。
    不过,此人也不仅仅是熟人那么简单、
    凤明凡自马车里揭开帘子,露出笑吟吟的一张脸,望向凤明立,眸中含笑的唤了声,“大哥。”
    因卫氏的关系,凤明立虽是嫡长子,一直不得忠义侯喜欢,与下面的庶弟们并不大熟,凤明凡却是个例外。凤明凡十岁上由忠义侯带回府里,因凤明凡的生母就是卫氏的陪嫁丫头,故而凤明凡回到忠义侯府后,大多时间在卫氏的院儿里长大。凤明立自来温雅,与凤明凡兄弟感情着实不错。
    “明凡,你怎么来了。”凤明立走过去,笑问。
    凤明凡只笑不答,伸出保养的极漂亮的一只手。凤明立上前握住,凤明凡微一用力,拉凤明立上车,一面笑道,“听说大哥你在万卷宫修书,我来瞧瞧。”
    凤明凡向来精于享受,故此,他的马车弄的极是舒适。柔软的棉褥子叠了几层铺在榻上,若是道路平坦,随意一窝就能睡一觉儿。
    凤明立稳稳的坐的端正笔直,笑问,“你现在住哪儿呢?”
    “我在如意胡同置了宅子。”凤明凡还未大婚,向来行踪随意,忠义侯又肯宠他,便容他在外逍遥自在。只要不出大差子,忠义侯只管随他去。
    “大哥,明日正是休沐。我已命厨下备了酒菜,大哥今天在我那儿歇了吧?我有好多话想跟大哥说呢。”
    “让小林去跟母亲说一声,免的母亲记挂。”凤明立道。
    虽说做学问的本事,凤明凡比不上凤明立。不过,他做事也向来极周到的,笑道,“我先去永宁侯府看过母亲了,已经与母亲说过了。”
    凤明立此方没了意见,开始问凤明凡在帝都做什么,并叮嘱他不要总是贪玩,最后凤明立道,“自你来了帝都,久未考较你功课了,正好今天有空。”
    凤明凡一听这话,顿时头疼,笑道,“先歇着,吃过酒再说,大哥你每天日里万机的,不累么?”
    听到凤明凡话中的推诿之意,凤明立有几分失望,“小凡,你不是嫌大哥聒噪吧?”
    “哪里能呢。”凤明凡忙道,“这些天我一直忙于外事,实在是想念大哥的紧。”
    凤明立叹口气,很为这个弟弟发愁。他虽然兄弟很多,不过唯有凤明凡与他一起朝夕相处过,而且凤明凡又乖巧讨喜,凤明立也就格外的关心凤明凡。想了想,凤明立道,“小凡,你这样总是在外头,没个人照顾,终归不妥。我现在住在外公家,不如你与我一道去外公家住吧。有机会,我托舅舅帮你谋份正经的差使。”
    朝中人有好做官。
    凤明立虽比卫颖嘉大上几岁,不过卫颖嘉当差多年,如今更是手握重兵,瞧上去虽冷峻,却熟谙人情世故。俩人都不是难相处之人,故此初初相交,对彼此的感观颇是不错。
    凤明立觉着自己这个弟弟文才武功虽不是顶尖儿,却也还拿得出手去。也不必肥差高位,只要有个正经的差使,先慢慢做着,再图其他也不迟呢。
    凤明立盘算的挺好,且一片真心令凤明凡心下感叹。只是永宁侯府,打死凤明凡他都没脸去的。再者,他与魏子尧的事儿,永宁侯不忌恨他就是好的,哪里会给他安排差使。
    兄弟二人说说笑笑,便到了凤明凡的宅院。
    一处三进的小宅子,并不算大,墨漆木门,外头瞧着挺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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