凭卫太后的聪慧,自然明白老永宁侯的意思,卫太后笑笑,“是节气的原因吧,我一向苦夏,都会消瘦一些。”
    “这就好。”老永宁侯稍稍放下心来,卫太后最铁杆儿的后台,无过于永宁侯府了。如今因这事儿,流言四起,结果卫太后还是一派沉静,凭着他对自己女儿的影响,想来卫太后不是胸有成竹,就是必有后招儿。
    老永宁侯关切道,“只要娘娘凤体安康,就是天下人的福气了。”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哪,似老永宁侯,就因为身子好,熬死了多少竞争对手。像明湛,平常挺英明的人,若不是身体不争气,也不会让卫太后遭这样的难处。
    卫太后喝口茶,问道,“鲁安公的孙子凤祈年的事情,想来父亲也听说过了吧?”
    若是别人问,老永宁侯必定要装糊涂的。卫太后特意问起,老永宁侯道,“是啊,老臣在府里,偶然也听到了一耳朵半耳朵的。只是,这些话,若不经宗人府审问,再当不得真的。”
    “唉,就为这事,内阁与宗室都拳脚相向了,实在不成个体统。”卫太后看向老永宁侯,“我琢磨着,若果真有人暗中诅咒皇帝,其所图必在不小处啊。”
    诅咒!
    听到这词,老永宁侯脑中似被什么炸开一般,撩起的眼皮闪过一抹寒光。卫太后已道,“因事关国本,内阁连番上折,定要三司会审凤祈年。可宗室又死咬着祖宗规矩、祖制承训,一定要宗人府内审。两边儿为这事争执不断,我想着,宗人府审理宗室原是正理,不过内阁的话,也是情理之中。事关皇帝,我是再也不能放心的,一时倒没了主意。”
    “内阁倒是想去宗人府旁听,不过若由内阁涉入宗人府案件,轻启此开端,日后怕是有一有二,宗室保不齐会对此多有疑议?”卫太后看向老永宁侯,宗人府一向是宗室的地盘儿,任由内阁势力渗入宗人府,且不论此案要紧与否,宗室为了本身的利益,定会集体抱团儿反对。若是因此令得野心勃勃各自为政的宗室团结起来,岂不是偷鸡不成反蚀把米了?
    “娘娘所虑,正是此理。”卫太后所言,即是老永宁侯所想。
    内阁打着忠国忠君旗号,若是将触角伸向宗人府,这朝廷,还有他们管不到的地方吗?怕是下一步儿,内阁就要管到寿安宫来了呢?
    老永宁侯建议,“娘娘,既然此案要紧,不如选几个德高望重的宗室长辈在一畔旁听,以确保审问公正。”
    卫太后温声和悦,目光转暖,“我也是这样想的,只是我在帝都时日短些,宗室多在外地,我也不大熟悉。”
    老永宁侯可不信卫太后有什么熟与不熟的宗室,倒是现在内阁想着扩张地盘儿,难道宗室就个个儿都好了?尤其还出了鲁安公府凤祈年一档子事儿。老永宁侯是只德道的老狐狸,自然不会轻率的以为卫太后是要他保举可靠的宗室。
    老永宁侯一时没明白卫太后的意思,就听卫太后淡淡道,“别人不清楚,来往的也少,倒是几个丫头,素来体贴心意。”
    公主?
    老永宁侯不能置信,“娘娘的意思是,让公主去旁听?”
    卫太后道,“又不是叫她们去审案子,不过去听个是非曲直。明艳与明湛一道长大,对明湛向来关切,明湛这病着,明艳倒常进宫来帮我打理宫务,孝敬太皇太后,要不这么些事,我能不能扛下来,倒得两说了。”
    老永宁侯对卫太后的打算,一时有些转不过弯儿。朝中襄仪太长公主中风未好,但是还有三位大长公主辈份高贵,其次才能轮到长公主。如今越过大长公主,直接命长公主去旁听宗人府审案,怕是有不小的难度。
    但是,若没有难度,怕卫太后也不会对他开口。
    老永宁侯并没有多问,沉声应道,“娘娘的吩咐,老臣明白了。”
    此事虽难,到底还在内阁与宗室可接受的范围之办。
    公主也属于宗室,何况皇家对公主素来优容。而敬敏大长公主等虽是大长公主之尊,奈何与卫太后都略略的有些交情,在明湛病情未明的节骨眼儿上,大长公主一系也不是特别愿掺和朝政,以免站错队,什么时候引火烧身,犹不自知呢。
    因此差使就落到了以明艳为首的长公主一系的肩上。如今比明艳年长的淑媛长公主在家关禁闭反醒,故而,这事,还就得明艳打头儿。
    明艳旁听宗人府审案的事情刚刚定下,李平舟等人皆在关注凤祈年之案时,率先等到的却是卫太后老辣的一记回击!
    199、更新 ...
    内阁宗室在太后跟前儿比武,这事儿说出去,的确不雅。
    原本卫太后命他们上了谢罪的折子,之后并没多说,大家以为这事儿就算了了。自然,也有人暗中盘算:自皇帝陛下病重,太后的权威已一日不如一日,否则内阁与宗室也不敢在太后面前放肆无礼。
    若是皇帝陛下依然当政,怎至于此呢?
    这样想的,不在少数。
    但是,新一期的《皇家报刊》出来,彻底改变了人们对于卫太后式微的看法儿。
    《皇家报刊》Y头版头条儿就刊登着内阁首辅次辅与鲁安公济安侯的谢罪折子,卫太后评语道:昔日皇帝当朝,并无此举。今寿安宫代政,内阁宗室行止粗鲁放誔,空前绝后。其所言所行,究其原由,令人费解。
    徐叁的脚原本已在好转,瞧见《皇帝报刊》上卫太后所言,当即吓的上了请假折子,连同请假折子一并上表的还有一封再次谢罪的折子。
    李平舟生来从未这样丢脸过,再者以李平舟的地位,视脸面如性命。虽然在太后面前与宗室有所纷争,不过并不是李平舟率先动手,结果李平舟跟着一并丢人。
    眼见徐叁告了病,李平舟也跟着上了请辞的折子。
    明湛喜用沉香,卫太后却偏爱果木花香,宣德殿偏殿里青香淡淡,卫太后坐着榻椅,掌心中惯摸着块温润的玉玦道,“皇帝将朝廷交给李相,李相如今要请辞,莫非李相以为,皇帝的病,就不会痊愈了吗?“
    前头正说着请辞的事儿,结果卫太后随便一句便将话题转到皇帝陛下的龙体之上。李平舟纵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说个“不”字儿。何况,李平舟始终认为自己与明湛颇有些君臣相得呢。
    这种感情,以往明湛执政时,李平舟感觉不到。如今换了卫太后当家作主,卫太后与明湛虽是亲母子,执政风格却是南辕北辙。
    明湛聪明,却非常直接,他想要什么,会与你说的很清楚。
    卫太后却擅长于云山雾绕的讲话,其本意需要你猜度良久,还不知道猜的对不对。甭看卫太后执政没两个月,李平舟的头发又开始大把的往下掉了。
    故此,李平舟是真心实意打心底的希望明湛赶紧恢复健康,当即恳切道,“陛下宽心仁厚,恩加天下,自然承天庇佑,必然早日康复,龙驭万年。”
    “是啊,那李相如今要跟我辞官,将来,待皇帝好了,李相觉得要如何与皇帝交待呢?”卫太后不急不徐,温声道,“皇帝登基这些日子,屡次与我提起,李相四朝老臣,行事稳健,国事交予李相之手,皇帝是放心的。”
    “历朝历代,内阁从无朱批封驳权。皇帝对你的信任,李相以为,你这封请辞的奏章,对得住皇帝吗?”
    李平舟这般年纪,这般阅历,这样的地位,脸皮自然不会薄。但是,李平舟却被卫太后问的脸上发热,心里发虚。
    明湛对于内阁的信任的确是史无前例、无以复加的,以至于李平舟面对卫太后的质问,竟有几分难以应对。不过,李平舟到底是一国首相,沉声道,“陛下对臣恩重如山,臣却在太后面前失仪,唐突太后娘娘凤威,实在愧对陛下信任。”
    李平舟恭谨叩头,伏于地上,“臣羞愧已极,实在不配再继续担任首相之职。”卫太后这招儿,实在太狠了。大臣们写谢罪折子,实为常事。不过,把谢罪折子刊到《皇家报刊》,这不仅是丢人的事儿,丢的还有李平舟身为首相的威信。
    卫太后之意,就在于此。内阁与宗室的势力虽要平衡,不过,双方势力都需要一定程度的削弱,这样才能此消彼长,突出卫太后的权威。卫太后道,“你既唐突于我,其实在我看来,这不过是些微小事私事,与国政无干。李相却一意要把国家大事置于私事之下,莫非这就是李相说的对皇帝恩重如山的报答吗?若是如此,恕我不能理解了。”
    “天子之职莫大于礼也。臣却失礼于太后娘娘,臣实在……”
    “失仪是小节,再者,我已罚过你等薪俸,也就罢了。”卫太后打断李平舟的话,“如今李相执意请辞,看来是对我罚俸的事不满了?”
    “臣绝无此意。”
    “既无此意,请辞的话也不要再提了。”
    苏州。
    明湛与阮鸿飞翻看着新一期的《皇家报刊》,不时咕咕叽叽笑两声,“撒娇李还以为母亲像我一样好性子呢,这回可丢了大人。”
    阮鸿飞道,“若是卫姐姐轻轻放过,岂不是让人轻看?李平舟向来爱惜名声,怕是要请辞的。”
    “做态而已。”明湛根本没当回事儿,当初他将朱批封驳权赐给内阁,李平舟怎么着也不能轻易撂挑子的。
    “徐叁怕是要借脚伤休息一段时间了。”明湛翻开第二版,“以前撒娇李没少生事,我本想着徐叁性子圆滑,又是帝师的身份,倒可以把他提起来用。不过,他是聪明的过了头,不比撒娇李,哪怕再艰难,也能迎头顶上,起码不失原则。”
    “这正是李平舟的可敬之处。”阮鸿飞与李平舟曾有共同的敌人——方皇后,故此,俩人虽无交情,不过阮鸿飞在朝多年,对李平舟印象不错。
    “是啊。”余下皆是些吃穿用度的消谴读物,明湛没啥兴致,便将报刊撂下,“欧阳恪年纪老迈,也不知道能撑到何时?以后的事,还需年富力强的人强罗。”
    明湛刚想与阮鸿飞讨论一下朝中事,就见摇光进来回禀:先生,付先生到了。
    付先生?
    明湛看向阮鸿飞,“谁啊?”
    “付宁。”阮鸿飞已道,“请付宁过来吧,难得这样巧,他也在苏州。”
    明湛想着付宁的年纪,世间驻颜有术似他家飞飞这样的实在少数,不过,付宁进来时,明湛还是吓了一跳。
    倒不是说付宁多年轻,不过,习武之人,精神完备绝对是有的。付宁双眸宁亮,望之便让人心生亲切之感,而且没有习武之人常有的锋睿之感。若非阮鸿飞早便提及过付宁,明湛绝认不出此人竟是不世出的绝世高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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