睫毛微颤了下,然后睁开,露出一双迷蒙的淡紫色眼瞳。花染坐起身来,如往常般怔楞了会儿,直到意识到灼光在他床前站着,揉了揉眼,再看了眼外面的天色。
    猛然间跳下了床,没来得及穿鞋,就往爷爷奶奶的房里奔去,没人,叔叔的房里也没人,就连巡逻的士兵也少了许多。
    他们都走了……竟没有叫他……
    灼光拿着他的鞋追了出来。
    花染急道:“他们怎么不叫我,我要亲手杀了程乾啊,为什么不叫我!”
    灼光道:“我陪你去追,你先把鞋穿上,我们这就去。”
    花染急得双颊绯红,眼眶湿润,心脏狂跳,就连手都开始发抖了。更别说去穿鞋,他急到无法将脚塞入鞋子里,恨不得光脚就追出去。
    灼光蹲下|身,拿一块布帮他把脚擦干净,然后帮他把鞋穿上。动作是那么的温柔又认真。
    腰中配剑升空,灼光跨上去,伸出手来道:“我们走。”
    花染握住了那只温暖干燥的手掌,站上剑身,扶住了灼光的腰,俩人疾驰出猫族领地。
    赶到猫耳国时,猫族的士兵正在与幻境中的人搏斗,场面有些混乱。猫族首领及夫人见到花染来了,解释说看他状态不好,所以没有叫他。
    他们在花染的指导下,成功进入了猫耳国的外围。
    猫耳国似乎从他们闯入幻境时,就已经开始准备了。等他们进入时,猫耳国的炮台,箭塔纷纷开始攻击。
    猫族士兵有法力,一边撑起护盾,一边进行攻击。
    猫耳国城墙上,不断地有遭受了攻击,掉落下来的猫耳国士兵。
    花染从没想过,作为猫耳国的国民,他会有带兵来攻略的这一天。
    猫族很快就打破了猫耳国的防御工事,他们一边喊着只杀皇室,不杀士兵与民众,但士兵们却殊死抵抗,迎着刀剑往前冲。
    没来之前,花染曾设想过多种斩杀程乾父子的场景,但亲眼看了这样血腥的厮杀,却又让他有些止步不前了。
    这些猫耳国的士兵,曾经日夜保护着他的家园,他对他们下不了手。
    猫族的士兵各个勇猛强悍,以一敌十,势不可挡。他们呼喊着:“投降可以免死,只要交上武器,便可保命。”
    猫耳国的士兵对这些话置若罔闻,一批一批地冲上来赴死。还有的认出了花染,骂着他是叛徒,卖|国|贼,甚至有的要冲过来手刃逆贼。
    花染曾经在魔营里杀过一些魔物,当时他没觉得有什么不妥。但看着猫耳国这些士兵,大好的生命就如此陨落了,他心里的观念也开始动摇,这些猫耳国士兵不该因战争而死,曾经那些魔物,或许也不是全都该死吧……
    要是没有战争该多好。
    就不会有那么多人失去亲人,失去家了。
    猫族军队攻到了国门内。很多猫耳国民众看见花染,都骂花染是叛徒,但花染已经不在乎那些了,他只是不断地告诫军队,不要伤及无辜。
    战斗持续了三个时辰,猫族生擒了八千猫耳国士兵,以及一些暴怒的猫耳国民众。猫耳国死了一万士兵,重伤了两千士兵,猫族死了近千名士兵。
    猫耳国皇室成员,共百余人,全部被软禁在一间殿里。
    此时,程甄已经自尽了。只剩下程乾一人,被猫族士兵合力制服,押在了当初处置花染的刑台上。
    猫族首领站在看台处,是当初程甄观刑的看台。他的白须在风中飞舞,浑身的铠甲上被血侵染,泛着幽光。眼睛里是种不可违逆的盛威,手中垂着的剑还在往下滴着血。他低沉浑厚的嗓音道:“花染,你可以亲手杀了他,也可以交给侍卫。希望他死后,你可以忘却所有的仇恨,重新找到存活的意义。”
    这一幕太熟悉了,那日也是如此的天气,阳光,还有死气沉沉的气氛。只是这杀与被杀的角色却更换了。花染拔出剑,站在程乾面前,他想说些狠话说些冷酷或者讥讽的话,然而一句也说不出来。
    该说的话太多了。无论是质问,还是责怪,太多太多了……
    程乾被压制住了法力,此时已是手无缚鸡之力,他本来已经做好了在战场上战死的准备。哪知这些人并不杀他,只是将他活捉了,他甚至还有了一丝侥幸的心里,认为花染肯定不忍让他死的。
    现在才知道,花染原来只是想亲自杀了他。
    此刻,他才能切身体会到花染当时的心情,有多么的绝望和心痛。
    不,他是罪有应得,但花染并没有犯过什么错,花染当时一定比他现在要更加的绝望与心痛。
    “花染,我……”程乾发现,原来不止是花染说不出话,他自己也说不出话。心里的愧疚太多,喜欢也太多,他竟不知道要怎么组织语言。
    “你什么?”花染道。
    程乾想不到该说什么话,出自于求生本能的心理道:“我知道,我与父王他们做了很多对不起你的事情,我知道我们不可饶恕。但是,对于猫耳国来说,我的父王却是一个明君,他没有当魔族的走狗,也没有让民众食不果腹、衣不蔽体,你想想民众对皇室的爱戴……你若杀死了我,猫耳国就真的完了,你真的忍心让猫耳国灭国?我喜欢你,我真的喜欢你,你就念在这一点上饶我一命吧!”
    花染冷冷道:“你不可饶恕,你们害死了我的爹娘,就该以命抵命。曾经你说过的每句话,我都会相信,你以为现在的我还是以前的我吗?”
    程乾道:“我的确该死,但我喜欢你是真的,你要怎么样才可以相信?”
    花染道:“我不会再信你了。你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我都不会再信了。”
    程乾大笑起来,如此疯癫的样子,让四周的士兵们纷纷戒备起来。程乾笑得快哭出来,他喃喃道:“这一切都是我咎由自取,我活该,哈哈哈哈,我活该……”
    忽然,他猛地朝花染所拿的剑上撞来,剑身光洁的表面染上了血色,程乾不断地往前压,让剑身刺得更深。
    他笑得如同鬼魅一般,笑得口中溢出鲜血,眼里滚下泪来,他道:“如此你可信了,花染,我喜欢你,我骗过你很多事情,唯独这件事从没有骗过你。”
    程乾握住剑身,往心脏的地方扯去,鲜血染红了他的衣袍,他在倒地时面上仍然带着笑。
    那是一种讽刺的,悲凉的,无奈的,心酸的笑。
    如果喜欢一个人而得不到他是很痛苦的事情,那么喜欢一个人非但得不到还不被他相信,恐怕是更让人痛苦的事情吧。
    花染退了几步,避开程乾身体里流出的血,他用尽了毕生的勇气,去接受和面对这一切。转身,离开那具逐渐冰凉、曾让他拿命去喜欢的人的尸体前,说了句,“为何要执着我信不信呢,我早都不在乎这个了……”
    第100章 灼光,你也坐着
    花染失神一般往前走着,灼光在后面跟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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