载向慕愉悦地抬头看他一眼,似乎在表达自己的谢意,而后,有模有样的将毛笔在旁边墨台中蘸了蘸,随后,手指有力地捏住毛笔,手臂微抬,毛笔尖落在宣纸上。

    笔走龙蛇,手随笔动,她坐着的姿势写字很吃力,不一会儿,鼻头就沁出一层汗珠。

    齐王默默凝望这一切。

    过了一会儿,载向慕长呼一口气,终于写完了,她规规矩矩将毛笔放下,而后,捏起纸张两端,迫不及待举起来示意给他看。

    眼睛亮晶晶的,等待夸奖的神情十分明显。

    齐王先是瞥她一眼,而后,缓缓将视线落到她手中的纸上,蓦然,眉心攒动,惊讶之情跃然面上。

    没想到,小呆子这手书法居然还不错。

    第八章

    碧空如洗,惠风和畅,藤架下,话音融融。

    “噫?原来程家内部这么多糟心事?”

    “可不是,尤其那位程大姑娘,着实可怜,亲生母亲去世,姨母进府成为继母,虽说是姨母,心肠却比一般人都要狠,若不是程老太太发现有异,那位程大姑娘就要被她那位好姨母活活给整死了。”

    应微叹气,“程大姑娘可怜,但最可恨的是那位程大人,亲生女儿过得是什么日子他难道真不知?不过是关心不够或者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

    应菲唏嘘:“可不是,幸好咱们王爷不是那样的人,若有人胆敢在王爷眼底下兴风作浪,王爷定然将她抽筋剥皮,碎尸万段。”

    说起齐王,她一脸与有荣焉。

    自小在王府长大的她比旁人更加了解他们王爷,外界传言的喜怒不定,藐视人命等不过是王爷肃清王府的手段,她们这些忠诚于王府的忠仆,哪个不是在王爷的庇佑下才能富足安康,安稳度日。

    应微笑着点头,倏忽,眼角扫到好奇盯着这边的小脑瓜,她转过头,含笑对向那人。

    “姑娘在听我们聊天呢。”

    应菲顺着她的话望过去,瞧见载向慕清凌凌的眼珠子,眼里登时浮现诧异和好奇,“姑娘能听懂?”

    应微白她一眼,“你都能听懂,姑娘为何听不懂。”

    应菲尴尬地挠挠脸,“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那不是,不是姑娘性情比较迟钝嘛。”

    说句不好听的,外面对于姑娘性子呆傻的传言,不是无的放矢。

    应微慢悠悠道:“我倒是瞧着姑娘大智若愚,她虽然不吭不声,但一双眼睛明亮透彻,对外界也不是全无感知,她定然知道谁对她好,谁对她不好。”

    这两日伺候载向慕,她发现她并不是不通人事,对于她问的话,做的事都有反应,只是心性较为稚嫩,喜好也十分直接,喜欢的能一眼纳入心底,不喜欢的,你叫上三声五声她都能佯作没听到。

    应菲倒没想那么多,她只想着老老实实伺候姑娘。

    此时冷不丁听应微提起这事,立即好奇心大起,忍不住转身,盘腿转向姑娘。

    “姑娘,您说王爷是不是很厉害?”

    载向慕歪头,大眼睛望着她,似乎没听懂。

    但应菲知道姑娘听懂了,于是催促一声,“如果您觉得王爷厉害就点头,好不好?”

    至于不厉害,根本就没有这个选项。

    两双大眼睛紧紧地盯着她,应菲甚至紧张地攥住帕子一角,似乎载向慕接下来的话关乎生存与未来的大计。

    载向慕眨眨眼,将滑到后面的小辫子捋到前面,小手自上而下顺一遍,慢悠悠的,一点不着急,过了好一会,方才轻轻点头。

    会给她编辫子,当然厉害啦。

    应菲脸庞顿时泛起红晕,闪闪发亮,惊喜地看向应微,“真的哎,姑娘虽然不说话,但心里什么都清楚。”

    应微浅浅一笑,刚要说话,背后突然传来一道男声。

    “清楚什么?”

    两个丫鬟吓了一跳,忙转身行礼,“参见王爷。”

    齐王背着手慢腾腾走过来,自左而右扫视她们,又问了一遍,“清楚什么?”

    应微与应菲对视一眼,迟疑片刻,应微上前一步,恭声回答:“启禀王爷,奴婢们说,说姑娘虽然寡言,但心里其实什么都清楚。”

    闻言,齐王挑眉,看向坐在那里把玩辫子的载向慕,不屑一顾:“她就是个小哑巴,清楚什么。”

    说完,发现载向慕居然放下辫子,抬起清凌凌的双眼瞅向他,眼里似乎带上些委屈的情绪。

    齐王走过去,脸庞朝她慢慢凑近,凑近到和她鼻尖贴鼻尖,眼睛对眼睛,可以清楚地看到她眼里的自己,载向慕眼睛眨也不眨,仍旧一直盯着他看。

    他轻声问:“看出来什么了?”

    潮湿的热气喷到她唇间。

    载向慕拧拧眉,有点不舒服,就伸出舌头舔了舔嘴唇,粉红的头冒出来,在唇上一裹,收回去时舌尖翘了一下,恰好碰到他,一点即收。

    齐王就感觉唇/瓣上一点温热一闪即逝,随即,视线内粉嘟嘟的嘴唇染上一层水光,他眼神暗了暗,然而跟他对视的双眼仍旧那么清澈明亮。

    他退了出来,站直身子,低眉看她,嗤一声:“小呆子!”

    说罢,转过身,不再搭理她,进屋子换衣服去了。

    载向慕眨眨眼睛,回头看了他一眼。

    两个丫鬟双眼对视,闷笑出声,王爷和姑娘真好啊。

    换好衣服,齐王从书房中找出本书,百无聊赖地躺到躺椅上,刚看了一会儿,明清从外面快步走进来,朝他禀报。

    “王爷,宫里来人了。”

    迎面走过来一位靛蓝色圆领袍锦衣太监,太监慈眉善目,刚见到齐王就笑得跟个弥勒佛一样,走至跟前,弯腰探身行了个大礼。

    “参见王爷,给王爷请安。”

    齐王懒洋洋缩着手,连表面功夫都没做,“胡总管怎么来了?”

    胡总管丝毫不生气,更不气馁,好脾气地直起身,慈爱地看向他,“回王爷,皇上招您进宫一趟。”

    说着,飞快扫了眼后头安静站着,挺像那么回事的载向慕,“让您带着这位载姑娘,一块儿进宫请个安。”

    载向慕被圣旨赐为齐王妃,但在这位御前大太监口中,却仍旧被称呼为载姑娘。

    应微与应菲低下头,手指微微蜷缩。

    齐王恍似没注意到这点,看了他一会儿,“哦”一声,无所谓:“进宫就进宫吧。”

    载向慕被推进屋子里梳洗打扮,面圣自然要好生装扮一番,好在她之前定做的衣服和头面已经送过来一套,今日正好穿着去面圣。

    应微与应菲给她散发,挽髻,敷上胭脂水粉,为了显气色,特意多沾了点胭脂,面腮稍显红晕,看起来肤嫩通透,乖巧可人。

    最后,给她整理衣服,将裙面上的褶皱抚平,裙子乃曳地望仙裙,裙摆飘长,潋滟生纹,点缀着小白花与碎玉珠,十分精致高贵。

    载向慕乖乖地站着让她收拾。

    应菲望着懵懂无知的她,到底没忍住,眼角泛红,出声叮嘱:“姑娘,进了宫,您就跟紧王爷,千万别跟丢了,如果,如果旁人说了什么不中听的话,您就只管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万不能一时冲动……”

    说着,她眼神茫然,哑然无声,一时冲动然后呢?难道姑娘会做什么?姑娘这样安静乖巧的性子,即便被人欺负到头上,恐怕也不知道自己被欺负了。

    想到这里,她低下眉,心里更加难过了。

    应微拍拍她的手,安慰说:“你放心,姑娘只是进宫请个安,一会儿就回来了。”

    应菲吸了吸鼻子,瓮声道:“姑娘不知,难道你也不知吗?那位胡总管的态度,明显,明显皇上对姑娘不满意。”

    手掌一紧,应微严厉看她,她快速回头扫视一遍,见周围没什么人,才压低声音厉声道:“你疯了,敢置喙当今圣上?”

    应菲吓得脸色苍白,“我,我没有,我只是,只是……”

    “好了,别吓姑娘了,说到底姑娘是生活在齐王府,不是在皇宫。”

    “况且,”她慢悠悠道,“有王爷跟着,你怕什么?”

    应菲脸色渐渐恢复红润,想了想,点头,“你说得对,还有王爷呢。”

    她彻底舒了口气,拉住载向慕,笑容重新浮面,“走吧,姑娘。”

    载向慕被应微和应菲扶着走出内室,甫一出来,飞天髻朝天凌云,髻间堕明珠,一根梅花缠金丝凌燕展翅步摇摇曳生辉,她缓步走来,裙波荡漾,熠熠生彩,双手端庄地束于身前,脖颈高仰,整个人,恍如高贵洁白的天鹅。

    几人默不作声地盯着走来的人,微微出神。

    胡总管眼神恍惚,眼前这个端庄高贵,将世家礼仪刻在骨子里的女子,当真是外界传言的傻子。

    然后,载向慕一步步走到齐王身边,脑袋微侧,盯着他,眼睛闪闪发亮。

    齐王伸手,撩了撩那边刻意留出来的一缕头发,漫声道:“进去马车再给你编。”

    载向慕想了想,乖乖点头,端庄立在他跟前。

    齐王手指缓缓下落,拉住她的手,牵着她往马车走去。

    胡总管猛然回神,怔怔望着走在前方,单从背影看,十分般配的一对玉人,心底不由惊诧:王爷好似,还蛮喜欢这位载姑娘。

    第九章

    等到抵达宫中,从车上下来,胡总管发现,那位载姑娘鬓边多了一条细长的辫子,辫花匀称发亮,尾端绑成蝴蝶结的带子看起来有些熟悉,胡总管隐约记得齐王好似戴着进过宫。

    联想到之前在王府支起耳朵悄悄听到的一句“进去马车再给你编”,他双手交握于身前,身子愈发恭敬。

    走到两人跟前,面对载向慕,笑容变得殷勤起来。

    “王爷,载姑娘,走吧,不要让皇上等急了。”

    说着,他率先在前面引路,齐王握着载向慕的手,懒懒跟在身后。

    走了没一会儿,抵达皇上的寝宫,皇上在勤政殿接见他们。

    胡总管将他们引到这里,便停住脚步,笑容可掬道:“皇上就在里面,王爷和载姑娘请,奴才就不进去了。”

    齐王径自推开大门,牵着载向慕迈了进去。

    宫室华贵,四角立着四盏琉璃宫灯,一侧摆放着一座书架,上头碧玉青瓷琳琅满目,地上铺着羊毛毯,踩上去,软乎乎的,就好像踩在云朵上一样,载向慕悄悄低了低头。

    最上首坐着一个人,手持卷书,凝神注目,一身灰白色长衫,头上扣着顶玉冠,整个约莫三十多岁,看起来不像是一位皇帝,倒像是一位书院先生。

    闻听门被推开的声音,他抬头看过来,眉目跟齐王很像,尤其那双凤目,尾端微微勾起,如同毛笔字收尾瓢泼潇洒的一笔,放在齐王身上,常常是慵懒中夹杂几许嘲讽,但放在这位皇上身上,却更像一块儿温润的佩玉,清和温润,端方君子。

    载向慕呆呆地望着他,而后,转头看向齐王,认真盯着他那双眼睛看了会,眼里似乎有迷惑,同样的两双眼睛为什么看起来一点都不一样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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