阜远舟这回是真真切切笑了,“我认为,以阜部长的身手,跳车恐怕不是好的选择。”

    阜怀尧眼神变也没变,“我知道。”

    阜远舟干脆顺着他的意,伸手过去帮他转了个方向,找了个位置慢慢停下车来,“阜部长的胆识真叫我佩服。”

    阜怀尧任由他动作,在车子停稳之后缓缓道:“我胆子很小,不过最近失踪的一百零五个孩子给我壮胆了。”

    “哦?”阜远舟若有若无地回了一个单音,就着侧过身子去把方向盘的姿势靠近注视着他霜白无暇的脸,“我以为阜部长清楚我不做人口贩卖的生意的。”

    车内的空间不大,两个人的姿势变得几近暧昧,阜怀尧却好像是没什么感觉,只对眼前这个人出乎意料的自报身份微微好奇,“可惜最近贵组织似乎有人手脚不太干净。”

    “是这样么……”阜远舟若有所思地拖长了音,收回倾斜的角度,坐回座位上拿出了手机打了几个电话,挂电话的时候手枪已经收了起来。

    对此阜怀尧略觉意外。

    阜远舟笑得温文尔雅,“在阜部长看来,我是个喜欢杀人灭口的人?”

    阜怀尧没回答,只是问:“人口贩卖的事情,你会处理?”

    阜远舟识趣地跟着换了话题:“固汝所愿,不敢请辞。”

    阜怀尧端详了一会儿他的脸色,然后确认般伸出了右手,“那么,合作愉快。”

    “合作愉快。”阜远舟握上他微凉的手,注视着他脸上因为眼睫的扇合而微动的殷红泪痣,一句话鬼使神差地就脱口而出:“介不介意一起吃个晚饭?”

    ……

    虽然大义灭亲不能改变阜远舟是个黑道头子的事实,不过在大义灭亲的过程中这位商界新贵黑道龙头倒是热心得很,每次都亲自来送线索,借刀杀人铲除“刹魂”组织里的蛀虫,这一来就要吃个午饭吃个晚饭甚至赶不及就喝个下午茶,一来一往的,阜怀尧倒是和他熟悉了起来,甚至算是到了能算得上是朋友的地步,除了吃饭之外也会在空闲时间去相携结伴而玩,打打球爬爬山什么的,认识久了知道其作风之铁血酷厉的阜怀尧的朋友同事几乎跌破了眼镜。

    不过之所以说“能算得上”是朋友,是因为阜怀尧总觉得这个看起来君子温润的男人望着他的眼神总是怪怪的,说是恶意,这也不靠谱,说是善意,又总是教人感觉有种莫名的危险。

    时间就这么慢悠悠地晃荡过去了一年多,七夕节前几天,两个人一块儿去郊游回来,在酒吧喝了两杯,阜远舟开车送阜怀尧回家。

    车子停在了阜怀尧家的楼下,他正准备下车,开了一下车门,居然没开动,他微微奇怪地看向旁边一身蓝色便服的男人,对方俊美的颜容被车厢里的暗色所笼罩,无法辨清他此时的神色。

    “怎么了?”阜怀尧淡淡问道。

    “今年七夕,你准备怎么过?”阜远舟冷不丁地问了这么个问题。

    阜怀尧愣了一下,想起去年两个人就是在七夕前后认识的,七夕节当天满街男男女女恩恩爱爱,阜远舟却订了个情侣餐厅,两个大老爷们一边谈正事一边吃烛光晚餐,当真大煞风景,整个餐厅的人都忍不住对他们行一次注目礼。

    所以此时阜远舟这么一提,他便细微地弯了弯唇角,道:“别让我和你再去丢一回脸就好了。”

    阜远舟沉默了一会儿,良久才挫败一般地道:“你果然还是不明白……”

    “明白什么?”对方的语气可不像是在生意场上无往不利的阜大总裁该有的,阜怀尧不解地问。

    阜远舟忽然解开安全带,猫身探了过来,吻在他的唇角,然后离开,认真地问:“现在明白了吗?”

    ……

    阜怀尧彻夜未眠。

    阜远舟在吻过他之后就打开了车门的锁,任他下车进了楼也没说什么,发动车子就走了。

    倒是阜怀尧在书房坐了一夜,然后在天亮的时候收拾自己去上班。

    今天,是七夕节……

    几天之后下班的时候,阜怀尧扫视了一圈,看到女同事桌子上几乎都有的玫瑰花,心里无端端地感慨了那么一句。

    而阜远舟,这几天都像是石沉大海一样,若不是偶尔会有杂志报道他的动态,阜怀尧几乎就想要头脑一热去报失踪人口了。

    阜怀尧这才发现,原来在这之前,他们的通话其实近乎每天都会有那么一回,不是他就是对方打过来的,就连出差的时候,他都会下意识给阜远舟买个礼物,这是他的父亲都没享受过的待遇……这么久了,他竟是没有发现,果然是太迟钝了。

    那么那天他一时懵掉所以没有回复,阜远舟会不会觉得他是拒绝了呢?

    自带工作狂属性并且将之发扬光大的阜怀尧头一回对感情的事情感到了无比的担忧。

    就怀着这样的担忧之情,阜怀尧拒绝了一路上时不时冒出来的巧克力和女孩子羞涩的暗示,心情沉沉地出了上班的大楼。

    还没走到门口,他就被外面异于平常的喧嚣声惊动了,隐隐约约的还能听到直升机的螺旋桨转动的的声音。

    阜怀尧皱了皱眉,正想按下警铃,忽然就被从外面冲进来的下属楚故和连晋以及周度拦住了。

    “头儿,你快来,出大事儿了!”周度嚷嚷道。

    阜怀尧睨了一眼被拦住的手,泰山崩于前色不变的镇静,“所以我按铃,立刻疏散大楼的所有人。”

    连晋瞬间无语。

    楚故赶紧解释:“不是这个大事,是另一件大事!”

    完全不明状况的阜怀尧很是费解,“到底怎么了?”

    说话的同时他已经拔开面前的三个人,自发地往外走去了。

    门口堵着密密麻麻的人,他一走过去,立刻就有人惊叫了几声“阜部长”,然后人群如同摩西分海一样瞬间露出一个豁口,把被围观的东西暴露在阜怀尧面前。

    阜怀尧看了一眼,就默了。

    连晋溜溜达达走过来,看着面前足以用花海来形容的玫瑰花组成的几个大字,摸着下巴道:“头儿,你这算是……被倒追了吗?”

    天上还有直升机在不遗余力地撒着花瓣装饰气氛,阜怀尧的目光缓缓在人群中移动,最后定格在一个带着墨镜的蓝衣男子身上。

    对方冲他轻笑,志在必得的自信以及唇角温柔的笑意。

    阜怀尧用一种缓慢地速度眨动了一下眼睛。

    楚故在后头啧啧有声,“这是哪家千金这么霸气?”

    ——阜怀尧,和我在一起吧!

    玫瑰花拼起来的字,真是闪瞎人家的钛合金狗眼了!

    阜怀尧闻言,双唇轻抿,露出一个清浅近乎无的弧度。

    他注视着人群中的阜远舟,笑道:“嗯,很霸气,霸气得都叫我拜倒在‘她’裙下了。”

    ——end

    第三百一十六章 木头骰

    吃过早饭之后,觉得自己应该不宜插手这些大人物的事情的沙临志寻了个借口出门溜达去了,柳天晴没什么兴趣,跟上沙临志找他过过招去了,花寒花烈也收起好奇心,自动自觉地消失了。

    剩下的阜怀尧阜远舟等众人转移了阵地,去了书房让苏日暮把这个木头骰拆了看看里面有什么东西。

    等待的过程里,阜怀尧在阜远舟的默许下在书房中转了转。

    既然敢把这个大院打开来给连晋几人入住,自然是不会有什么机密的东西,倒是能看到不少有着阜远舟字迹的书本字画,看来他在这个地方生活了不短一段时间。

    阜远舟坐在旁边含笑看着他,眼神温柔地不可思议。

    阜怀尧没在意他的凝视,拿起一本史书翻了翻,看了看上面的一些批注。

    这些字迹很陈旧,提出的看法却是已经依稀能看得出今日神才的风采,天资聪颖的人总是能在小时候就看得出征兆,自家的三弟自然是极优秀的,阜怀尧为此不禁轻微地弯了弯嘴角。

    他倒不是想要打探什么,只是想了解了解所钟爱的人的过去罢了,这个房间里密密麻麻堆积的东西完全彰显出了这个被人誉为传奇的男子在人后究竟做出了怎么样的努力和艰辛,阜怀尧看着看着忽然觉得很是庆幸,如果不是这个男子足够优秀,又怎么能恰好不让彼此错过、甚至从相互欣赏相互信任到了最后相知相爱呢?

    就像阜远舟所说的,没有错过眼前这个人,便是三生有幸——不管他们是什么样的身份,至少这份感情是没错的。

    书房另一角,坐着喝茶的连晋用杯子挡住嘴巴,凑到甄侦身边小小声道:“你觉不觉得爷好像……”他搜肠刮肚地想了想形容词,否决了几个之后才道:“猪油蒙了心?”

    正等着他掏空肚里墨水的甄侦脸色僵了僵,“白痴,我果然不该指望你的文字造诣的。”

    连晋理直气壮:“你是文官,我是武官,你是混翰林院的,我是专门打打杀杀的,你指望我做什么?”

    甄侦:“……”

    靠的近所以也听到的宫清侧过了头,表示自己不认识这个人,心里莫名地有些担忧,将玉衡边境安全交给一个文盲元帅,真的不会有问题么么么?!

    甄侦深吸一口气,“你是想说爷这么快和三爷和好了不正常是吗?”

    连晋毫不脸红地点点头,“我就是这个意思。”

    甄侦话都懒得说了,直接用眼神表达红果果的蔑视之情:“……”

    连晋皮厚无敌地挡住了他的熊熊蔑视之情,继续纳闷道:“之前不是还天涯两隔江湖不见的么,怎么没一个月就腻歪在一块了?”

    阜怀尧今天出现时的气场也叫他这个算是青梅竹马比阜远舟认识陛下大人还早的人都觉得讶异,就像是见到了万年不化的极北玄冰忽然融掉一个角似的,也不知道是因为出门在外不需要维持那份帝王威仪还是因为历尽千辛之后阜远舟还陪在他身边,阜怀尧整个人的气息都要柔和上许多,也许旁人仍然觉得他一身寒霜,但是熟悉的人绝对不会感觉得错。

    这算不算是扒开乌云见明月柳暗花明又一村了呢?

    不过还是有一种说不出的微妙感啊……

    甄侦看看他,又看看宫清,“遇到感情的人的智商总是那么的不可信。”

    连晋:“……”质疑文化水平和智商水平完全是两码子事儿吧?

    宫清:“……”他这算是躺着也中枪了呢躺着也中枪了呢还是躺着也中枪了呢?

    他们这边在扯皮的时候,苏日暮那头就宣告完成任务了。

    不过这是魔教的东西,苏日暮也没擅动,把木头骰铺开之后就眼也不动也退开几步,示意阜远舟自个儿搞定。

    阜远舟看了阜怀尧一眼,便走上前去,将铺开的用细丝穿起来的细薄木块翻了个面,上面果然刻着字。

    他细细看了一遍,脸色便起了些许变化,急匆匆走到书房门口,问旁边一个身高体壮的教众,“两位花小公子住的院子二十年前是谁住的?”

    那教众能站在这里自然不是什么普通的侍从,闻言愣了一下,皱眉,“那个院子经常换人,属下也记不清了。”

    阜远舟表情莫测,“那么,有没有一个叫做项文雯的女子?”

    那教众细想了一会儿,忽然有些迟疑道:“好像是老尊……老爷的一个随身侍女,武功极是不错,立过几次功,老爷曾经把这个院子赏给了她,后来……‘那次’之后就没有再回来了。”

    所谓的“那次”便指的是二十年前那场魔教和宿天门的殊死之战了,阜远舟眉头动了一动,“一个随身侍女为什么会立什么功?”

    “保护过几次老爷。”这件事教众倒是记得清楚。

    阜远舟轻微地蹙了一下眉尖,“查一下她的资料。”

    “是。”

    “出什么问题了?”见他问完事情回来,阜怀尧淡淡问道。

    阜远舟一脸复杂地注视着那堆被穿起来的木块,“我想,也许我已经找到了能把之前的猜测连接起来的关键点了。”

    阜怀尧微微流露出一丝不解。

    阜远舟将那堆木块按顺序摆在他面前。

    阜怀尧扫视了一眼,上面就只有寥寥三言两语组成的信件罢了——

    血承者已遵命成功撤至素剑门,徒儿婚期不定,谢师父成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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