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从洲关了手机网页,看着窗外城市的建筑越来越密集。他不得不承认,贺彦知道怎么才能让他心甘情愿的回去。
    即便他真的下定决心不再见贺彦,也不再关注贺彦这个人,可贺彦拍的电影他绝对会看。就算现在不看,以后也会看,只要他看了《千舟》,他就得回来找贺彦,给他一个当年缺少的交待。
    叶从洲到了丰城,他突然不知道该去哪儿找贺彦。他刚才从网上看到,贺彦已经退出了秋霁文化,与贺知秋分道扬镳。而贺彦会住在哪儿,叶从洲不确定。
    既然不确定,那就去叶从洲预感中最有可能的地方。
    九南路的小区,叶从洲住了三四年的地方。
    叶从洲退租后将钥匙还给了房东,他敲门,没人应答,便靠着门边蹲下休息,等贺彦回来。
    深夜,从头武装到脚的贺彦从电梯里走出来,一眼看到门边蹲着的身影。
    叶从洲听见声音,抬起头看他,低声道:“我等了你半天。”
    贺彦摘下墨镜口罩,走到叶从洲面前,先是低头笑了下,然后抬手把人拥进怀里。
    一瞬间差点勒断叶从洲的肋骨。
    两人进了门,贺彦转身在门后又抱住叶从洲,“我每天都想象你站在家门外等我这一幕,现在你出现了,我都分不清是真是假。”
    叶从洲任贺彦静静抱住他,许久之后,他竟然听到均匀的呼吸声。
    贺彦居然睡着了。
    叶从洲哭笑不得,以拥抱的姿势艰难的将贺彦往沙发上移,刚一坐下,贺彦就抱着他的腰头枕着他的双腿睡熟了。
    叶从洲原本有许多话要说,此时却只能看着贺彦睡觉。
    贺彦的脸轮廓深邃,即便睡着了,仍有种强势慑人的感觉。叶从洲试着把他额前不长的头发往下抹,想象当年贺彦用头发遮住半张脸的样子,不禁想笑。
    叶从洲这几天总是回想起电影里少年时期的贺彦,扪心自问,他有没有忘记贺彦其实没多大差别,因为即便再以陌生的眼光看少年时的贺彦,他仍会再次动心。
    后半夜,叶从洲也困了,他拿过沙发旁的毯子,搭在两人身上,斜倚沙发睡觉。
    两人这一觉,愣是睡了一天一夜。
    叶从洲醒来时感觉脖子都要断了,稍一动浑身都嘎吱响。
    贺彦也睁开了眼。
    叶从洲看了一眼墙上的电子钟,“天又黑了。”
    贺彦舍不得动弹,看着他的下巴道:“你走之后,我就怎么也睡不着了。”
    叶从洲看着贺彦眼中的血丝,以及日积月累熬出来的黑眼圈,低声道,“贺彦,当年我不是不告而别。”
    贺彦嘴角扯了扯,略带苦涩道:“那是什么?”
    “千舟岛中央有个很大的湖,你还记得吗?”
    贺彦:“记得。”
    “那年冬天,千舟岛特别冷,湖面早早就结冰。我和一个同学去滑冰,结果到湖中央时湖面碎了,我俩都掉进湖里。”叶从洲曾经对这件事无法释怀,可现在说起来,几乎没有任何情绪了。“我爸那天正好在附近巡逻,看到湖边有我的书包,湖中心还有碎冰,立马跳进湖里救人。那时我和同学应该都已经冻昏迷了,我爸看见了我们俩,第一反应是救我。等把我送上岸才回去救我的同学,可惜已经晚了。”
    贺彦道:“……人之常情。”
    “可我爸是警察。”叶从洲摇摇头,“我到现在仍不明白,为什么他必须舍弃自己的儿子救别人。但那时所有人都谴责他,仿佛是他导致我同学的死。”
    “我那时被冻的太狠,抢救几天才捡回条命。然后就病了很久。每天高烧呕吐、无法清醒。我爸在医院照顾我,出去就被人骂,甚至有人当着他的面说我活该,说我也活不了。”叶从洲淡淡的语调,“单位给我爸开了处分,而我也一直不见好。我爸绝望之下,辞了职带我离开千舟岛,走时谁都没告诉。”
    贺彦坐起来,伸手把叶从洲揽进怀里,“怪不得我去找你时,问遍了人都没人知道你们在哪。”
    “离开千舟岛后,我爸带我治病,差不多花了半年的时间,我才逐渐好起来。只是好起来之后,我忘了许多事,身体素质也差了很多。”叶从洲抬头看贺彦,“有时候我爸会给我讲以前的事,包括我们为什么离开故乡。那时我根据他的讲述会想起来一些。不过大体上都是小孩子寻常的成长经历,后来我就没多少兴趣去问了。
    叶从洲讲完,久久没听到贺彦说话,他抬起头,看见贺彦正盯着自己看,扯出一点笑:“你不要怪我,我不是故意的。”
    贺彦吻他的额头,仍然后怕,“幸好……”
    幸好救的是你。
    虽然这句话很自私,可是贺彦真的这么想。
    叶从洲:“你那年寒假过去,是不是气坏了?”
    贺彦先是一笑,然后想了想道:“是啊。所以我化悲愤为力量,找袁烈拜师学武,想着有一天见到你了,一定狠狠揍你。”
    叶从洲嘴角不满地努了努。
    “逗你的。”贺彦笑,“我哪舍得揍你。”
    “修武班都是从小培养的,我十几岁再去拜师,袁烈开始不愿收我。我就天天去磨他,还自己跟着他的徒弟们学,别人练半天,我练一天;别人吃饭睡觉,我还练。师父见我有决心,才破例收了。”贺彦脸上的表情渐渐认真,“我找不到你,那我就去成为你崇拜的人,有一天你会看见我,你就会来找我。”
    贺彦的眼神里透露出难过:“十四岁以前我就知道吃吃喝喝,不知道什么是理想,也没想过要成为什么样的人。遇见你之后我知道了,这些年我在一步步往目标走,也是在实现你的理想,你怎么能不在场呢?我第一次见你就动心了,那时你不知道,我自己……我自己也并没有意识到。即便意识到了,我可能也不懂。非得要重新遇到你,我才能明白自己多年的心思。”
    不管前世今生,叶从洲一直以为他与贺彦走的不过是世间常见的路,相遇、相爱、分手。与这个世上许多情侣一样,于他们自身是伤筋动骨,于旁人来说并没有什么特别。
    他本以为他离开丰城对贺彦来说只是失去了一段四年的感情,一个终将可以被代替的情人。
    可叶从洲从来不知道,他竟然以这种类似于信仰的力量长久的存在于贺彦的生命里。
    那他无论如何都不能辜负。
    至于上辈子,贺彦与他一样,都将往事忘了,他们第一次见面,是在父亲的葬礼上,贺彦礼貌疏离,如同对待每一个陌生人。而后的许多年,他也从未听贺彦提过。但那时的贺彦也拜师、进演艺圈、当武星,他走这条路是因为什么,叶从洲此时已经无法得知了。
    叶从洲眼皮低垂,他需要攒足力气才能开口:“贺彦,我给你讲个故事。我说的都是真的,但你信不信,我不强求。”
    第六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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