勖扬君僵著脸点了点头,视线扫到澜渊身上顿了一顿。
    澜渊立刻跳起来,恭敬地行礼:“侄儿见过小叔。我……”
    伶牙俐齿的太子正要开口告辞,却被勖扬君冷冷地打断:“我还有事。慢聊。”
    说罢,勖扬君转身离去,神色间终是泄露了些愤恨的情绪,好似谁欠了他诸多似的。
    文舒疑惑地转而看向澜渊:“这是怎麽了?”
    澜渊笑著擦著额上的冷汗。
    隔日就听说,也不知是谁在天帝跟前说了什麽,游手好闲的二太子澜渊就被急急召回了天庭,代替大太子玄苍去赴西天如来佛祖的辩经法会。
    佛家讲究清心寡欲勤恳简朴,日日素斋清茶黄卷青灯,习惯了花天酒地的二太子苦不堪言偏还要强作欢笑。搜肠刮肚写了封情信托人交予那下界的狐王,性子严谨的狐王冷冷地说一句:“叫他放尊重些,别污了佛门清净。”澜渊当真欲哭无泪。
    文舒与勖扬君聊天时说起这事,道:“好好的,罚他做什麽?”
    勖扬君就冷下了脸,好半天才挤出一句:“你倒是关心他。”语调怪怪的。
    勖扬君说完就後悔了,可嗓子好像被堵住了似的,看著文舒倏然变化的脸,硬是说不出句软话来。心里又添了一层堵。
    勖扬君心情不好,在他打碎了六个茶杯踢倒了七个香炉拒绝了八拨访客之後,天崇宫中的每个人都清晰无误地有了这项认识。於是,压抑的气氛之下,一个个都开始小心谨慎起来,平日里的东家长西家短都暂时憋回肚子里,走路要颠著脚尖,路过勖扬君的书房或是寝殿时更要屏住气息,大气也不敢喘出来。
    “主子,茶。”
    “是,主子。”
    “主子,奴才在。”
    天奴们一个个在心底毕恭毕敬地默念著,又一个个在心底暗暗祈求著主子千万别来找他。
    即便如此,勖扬君的心情依旧一日复一日地恶劣著。小小的心结,仿佛在心尖上埋了根刺,痛倒在其次,却搅得人心烦意乱,克制了许久的坏脾气控制不住地开始支配言语和行为。说到底,不就是想……骄傲的天君打死也说不出口。
    常见他书看了一半就皱著眉开始发呆,刚沏好的茶,端到嘴边还没喝上一口,又狠狠地砸到了地上。
    茶盅“砰──”的一声炸开在文舒脚边,文舒往後跳开一步,小心地看著他的脸色,几度欲言又止。
    勖扬君却忽然转过身来:“怎麽?”
    文舒怔了一怔,对上他的眼,出声问道:“是你怎麽了?出了什麽事?”
    “我……”嘴唇张合,勖扬君冷哼一声,闷闷地说道,“没事。”
    “有事还是说出来的好。”文舒走到他身前,柔声说道。
    “是麽?”勖扬君闻言,倒像是给他找到了宣泄的口子,挑起眉,口气变得有些嘲弄,“你说得倒轻巧。那你呢?”
    “我……”文舒语塞,一时听不出他的用意,却也听出了他的这场脾气是针对著自己。
    “呵,没话说了?”勖扬君不愿被他追问,背过身,口气更为不善:“本君的事,本君自己知道。”
    这一下,又变成了先前没心没肺的态度。
    好死不死再添了一句:“轮不到你来教训我。“
    文舒再不愿搭理他,无声地退开。
    勖扬君看著文舒跨出门,闷气生得更大,随手又把榻上的书扔了出去。
    好声好气地说两句就能解开的事,就这样僵住了。狠话是自己撂下的,哪怕无人时私心里再懊悔,可到了大白天却依旧端著张脸,谁也不肯先退一步。
    天崇宫里的气氛越加压抑,远在西天极乐界靠素斋过日子的二太子摇著扇子笑得意味深长:“两只闷葫芦撞到了一块儿,能碰出个什麽响儿来?”
    又回过头去问身边的小厮:“那个……狐王府有信件、食盒什麽的送过来没有?上回不是让墨啸去跟篱清说了麽?我在这儿过得挺好,叫他别牵挂,别整天酒啊菜地往这边送,不好。”
    小厮垂著手恭敬地答:“没有。小的去狐王府问过了,问有什麽要小的转交、托话的。狐王说了,是让您清修的,您就别惦记著酒啊菜啊的了,狼王府那边他也去说过了,让别给您送。佛门是清静地方,别惹佛祖不高兴。”
    “那他……那他还说什麽没有?惦念我啊,我走了他茶不思饭不想啊……什麽的……”
    “没有。小的问过狐王府的人了,您走了,狐王过得挺好的。前两天还去狮族看了红霓姑娘一次,狐王心情不错,昨天晚上还给狼王画了副扇面呢。”
    澜渊半张著嘴,好半天说不出话来:“篱清啊……”
    光顾著看别人家的笑话,他自己家的笑话也被人看去了不少。
    事情的起因之二其实也很寻常。不过是某一日酒宴之上,西海龙宫的伯虞皇子喝多了,得意洋洋地炫耀起他的风流韵事,还从怀里掏出块白玉来,言之凿凿说是与洛水府公主定情信物,众人一看,确实是洛水府之物。
    这就起了个头,宴上的众人凡是有了家室的或是定了亲的都争相摸出定情信物来,玉钗、丝帕、腰佩、情诗……表面上比的是东西,暗地里比的是旁人对自己的真心。
    勖扬君原本并不想来,耐不住几位龙皇子三请四请,兼之近日心绪繁杂,才勉勉强强过来喝一杯权当作解闷。却不想,席间出了这麽一出,众人轮著轮著,竟然轮到了他这边。这下可好,厅中数十双眼睛都停到了他身上,勖扬君思考再三却想不起他与文舒之间能有什麽东西可作信物,过往太过纠葛,过往之物上也多多少少带了些悲伤的意味,看到了就要触景生情,避之唯恐不及,更遑论要时时刻刻带在身上。勖扬君有些说不出话来。
    勖扬君正尴尬时,只听坐在他对面的赤炎“哈哈”一阵大笑,道:“都来看老子的。”
    他手上正托著只草编的蚂蚱,许是年岁久远,已经有些泛黄。
    众人漫声赞了两句:“真是精巧……”就扯开了话题。
    赤炎手托著蚂蚱对著勖扬君笑得灿烂,隐隐还有些挑衅的意思在里面。心情正不佳的勖扬君扭头偏开视线,暗中用劲把手里的酒盅捏得更紧。旁人不知其中内情,可他勖扬君却清清楚楚地知道,那只蚂蚱对文舒意味著什麽。酒入愁肠,苦涩得仿佛当年佛祖跟前那杯清茶,心里的无名火非但没被压下去,反而蹿得更高。
    赤炎把勖扬君的愤怒看得分明,转过身去和身边的人碰杯,笑得越发爽朗。
    越是冷漠骄傲的人,刺激起来就越是容易。真的。只要你找对了地方。
    时不时就要被罚面壁的龙皇子在又一次冥想苦思後,终於感悟到了一点点聪慧的灵光。
    勖扬君是被人搀著回来的,眉心还锁著,脸上却难得晕了两团酡红,醉得已经有些迷糊了,手里仍握著只长颈的酒壶。
    “怎麽醉成了这个样子?”文舒闻讯赶来,见了他的模样也跟著皱起了眉。
    就见勖扬君迷蒙著眼,忽然甩脱了众人的扶持,脚下一个踉跄就跌到了文舒身上。文舒被他扑得倒退一大步,迫不得已伸出手来接住他,稳住两人的身形。不料,勖扬君顺势把大半个身体都贴到了他身上。
    旁人见了都要来帮忙。
    “下去。”勖扬君回过头含糊地咕哝了一声,银紫色的眼睛懒懒地扫过去。
    众人不敢再上前,只得转而为难地看向文舒,那眼神分明就是在说:“就交给你了。”
    文舒向来架不住旁人的乞求,再思及两人现下这当众半搂半抱的暧昧情态,纵然心里还赌著气,口中只得无奈道:“我来吧。”
    众人脸上显然都松了一口气,纷纷识相地让开路好让文舒扶著勖扬君回寝殿。
    喝醉了的天君比平时乖了许多,不吵不闹的,除了不断靠过来的身子,一路上倒也顺遂。文舒服侍著躺上床,刚想回身离去,目光落到他双目紧闭的脸上,刹那怔忡,竟不由停了动作,看得有些痴了。
    勖扬君为人克己自制,不贪酒色。这麽多年来,这才是文舒第二次看到他喝醉,也是第二次看到他酒醉後不同於往日的柔和表情。勖扬君性格冷硬,面容其实十分俊美,若放柔了表情,丝毫不会输於那位天生眉目含情的二太子。文舒犹记得第一次见到他的醉颜,彼时放到人间他不过是十五、六岁的弱冠少年,眉宇间隐约还带一丝娇憨稚态,一双银中泛紫的眼笑吟吟地望来,由不得你不心如鹿撞,当真是让人情难自禁。
    视线就再也移不开了,直到他他那双闪著银光的紫眸突然睁开,文舒才猛然回身,赶紧收敛起表情要起身躲开,手腕却已经被他握住。勖扬君臂上用劲,向後一带,文舒尚不及开口惊呼,人已经被他压在了身下。
    “你……”连日来两人闹脾气,文舒恼著他的冷言冷语,此时心中还有气,又见他装醉,挣扎不过就干脆扭过头去再不肯看他。
    勖扬君亦不再动作,看了半晌,见文舒木著脸不愿理他,低叹一声,慢慢俯下身,把头埋进文舒的颈窝里。
    肌肤相亲,胸贴著胸,腿碰著腿。文舒一僵,感受到他的手掌正缓缓盖上自己的,心中顿时一荡,想起三千年来他为自己做的种种,这个傲得谁都不放在眼里的人什麽时候这麽服低做小过?嘴唇仍抿著,身体却渐渐软了。
    房里点著龙涎香,甘甜却又清淡,鼻息间凭添了几许暧昧。呼吸逐渐变得绵长,寂静得似乎只能听到彼此低低的呼吸声,再如何剑拔弩张,此刻却都有些生不出气了,重重紫纱之下,竟多出了几分柔情来。
    他的发落在他的脸颊上,微微有些发痒。想起从前的时光,你不说话,我也不开口,为一句话、一个动作,你猜我猜,猜得心力交瘁还险些就一起赔上了性命。文舒暗叹一口气,也罢,让他都让出习惯来了,也不差这一次。
    正要开口,却听勖扬君慢慢说道:“伯虞……伯虞和洛水府的公主……白玉定情。”
    文舒直觉地知道他话里有意思,却有些不敢去想,好似一旦明白了就会多不可思议似的。好一会儿,才听勖扬君继续说道:“赤炎与你……也有信物的。”
    “我们只是好友。”文舒道,感到他握著自己的手更紧了些。
    “你我之间……”
    这一下,不用想也能明白他的意思了。文舒睁大眼,只觉得心里翻江倒海,酸楚一阵阵地往上涌著,却都哽在喉头怎麽也说出话来。
    这段情,他文舒苦苦捱著痛,他勖扬君亦何尝没有委屈?一个著了恼只会冷言冷语,一个就闭著嘴不肯开口,说到底,感情总不是一个人的事。他不知珍惜是错,他一味闷声逃避也有几分不对。纵他是超凡脱俗的天君,沾到了一个“情”字也不能免俗地要斤斤计较。
    加诸在身上的重量忽然轻了许多,文舒疑惑地转过头,就见勖扬君似要起身,只当他又要因自己的不理会而离开,情急之下,竟主动伸了手去勾他的脖子。鼻尖对上鼻尖,再近咫尺,双唇就要相接。漂亮得炫目的眸中忽然如冰雪消融般绽开了笑意。
    “你……”後面的话都被他堵回了嘴里,用唇。
    舌尖起初只是慢慢地描摹著他唇瓣,一点一点地刷过,痒痒的,温柔中带一点挑逗。迷醉中,一个不备竟让它滑了进来,措手不及,自己的舌就让他卷了去……主动勾上去的手仿佛不是自己的一般,再也松不开了,理智渐行渐远,只有缓缓升腾的欲望越显清晰。
    衣襟被敞开,手被他抓著去解他的衣带,文舒只觉脸上似能烧起来一般,一双手颤得反将他的衣带绕得更紧。勖扬君低笑一声,拉起他的手,舌尖在他的指上一一舔过,再一路沿著手臂向上回到他的唇,淡色的唇早被吻成嫣红,唇畔还是湿的,看他低垂下眼脸,半遮住一双迷离眼。平静无波的脸上,有些许挣扎,些许隐忍,又有些许渴望,交织成一片勾人情欲的豔色。忍不住欺上他的唇,轻咬、吮吸、舔舐,身躯厮磨,松开时,两人俱是气喘吁吁,嘴角边挂一线银丝。
    “你是真醉还是假醉?”死死抓住一丝理智,文舒问道。
    “唔……”
    再无力听他的回答,胸口的一点被他咬住,刺痛中升起更多的快感,最後的理智在他游走的手掌下化为了乌有。
    “喜欢?”一手抚上他胸前另一点,轻轻扯起又夹住了用指腹摩挲,勖扬君问道。
    复又低头去吻他早已挺立起的茱萸,用牙将它轻轻咬住,舌尖似有若无地扫过乳尖,激起文舒一串呻吟:“嗯……啊……啊……你……哈……”
    “不喜欢?”松开了他的茱萸,软滑的舌继续往下,双手也随之沿著腰线向下游走。
    “不要!”意识到他想干什麽,文舒忙伸手去推他覆在自己下体的双手。
    “真的不喜欢?”勖扬君却笑得越加放肆,轻易地抓住他推拒的手,攀上来含住他的耳垂细细吮吻。
    文舒正要放松戒备,耳听得身边“嘶啦──”一声轻响,下一刻,双手就已被高举过头顶,手腕被他用撕下的纱帘缚住。
    “这样更好。”睁大的眼睛只看到他唇畔的笑意,一片紫色覆上来,连双眼也被他蒙住。
    失去了视觉,所有触觉都更为深刻起来,感受到他的吻细碎地落在自己的腰腹间,裤子被褪去,全身都赤裸地暴露在一片微凉中。已经有所感觉的下体被他握住,浑身战栗……一股热流急速地划过下腹,听到他的笑声,羞耻感混杂著快感,一同沦陷在了欲望里。
    所有一切都展现在他眼前,文舒难堪地咬住了唇,胸膛因紊乱的气息而起伏著。
    “还没完。”目不能视物,文舒看不到勖扬君此刻的表情。
    麽指抚上他紧咬的唇,来回抚弄,终於让他把唇松开,勖扬君在文舒唇上轻啄一下,一手环著他的腰,一手忽然摸上他的大腿内侧。
    “嗯……”呻吟脱口而出,文舒茫然地睁开眼,眼前只是一片迷蒙的紫。
    双腿被打开,热得仿佛带火的手掌贴上细致的皮肤,全身蹿起一阵难以言喻的酥麻。勖扬君环在文舒腰间的手顺势而下,一根手指趁机钻入幽穴。
    “唔……”异物入侵的不适感,立刻让文舒皱起了眉。
    片刻後,随著手指的不断旋转探索,不适感中缓缓升起了更多的渴求。方缓解过的欲望又渐渐抬头,双眼被蒙住,文舒只觉勖扬君的目光在自己身上不停扫过,一丝一毫地变化都逃不开他的眼,羞愤至极,却又难耐这磨人的渴望。呻吟从口中逸出,身躯情不自禁地扭动。
    “还说不喜欢?”勖扬君眼见他渐渐松开眉头,在他耳畔哑声道。再加入一根手指,情色地在他紧窒的幽穴中进出著。
    “嗯……你……啊……”浑身都烧了起来,被玩弄的地方贪婪地咬著他的手指,文舒听到勖扬君的笑声,羞愤更甚。
    “刚才没有醉……”缓缓抽出手指,胯下早已无法忍耐,勖扬君吻著文舒,道,“现在醉了。”
    痛叫都被他吞进了嘴里,身躯合二为一……一片迷蒙的紫色里,耳边一遍又一遍地响著他的话,一如当年,怦然心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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