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雅把简单的几句话,看了一遍又一遍,等了两天都没消息,每一次都纠结要不要主动提醒,怕自己太烦人,又怕他是真忘了。

    好在,西成哥哥是放在心上的,甚至可能已经答应了自己的要求,只要确定新康里有动迁的可能,她想立刻把房产转到他的名下。

    她回复到:西成哥哥辛苦了,请替我谢谢你的朋友,麻烦你们了。

    又客气又礼貌,短短一句话,让林西成很心疼。

    裴雅总是小心翼翼地对待一切,仿佛她得到的人事与人情,都是上天的恩赐,甚至是旁人的施舍,谨慎怯弱、察言观色,对什么都充满着过分的感恩之情。

    林西成呢,不论学生时代的荣誉和奖项,还是工作后的机遇和优待,他自认比别人付出成倍的努力得到这一切,也成倍地回报给给予自己的人,所以,都是他该得的。

    而他的回报,也从不是为了感恩,只是给自己一个交代,为了再下一次,能得到更多。

    分明是一天一地截然不同的心态,林西成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能理解文文的处境,理解她的无助和恐慌,这一份来得莫名其妙的共情力,让他奇怪。

    简单地回复了一句不必客气,他放下手机,继续把心思放在项目资料上,这个项目做成了,为公司带来的利润,到年底他几乎可以笃定地休息,顺便观望一下明年的形势,到时候有空了,大把大把的时间来思考。

    这天半夜,林国庆醒来,看见汪美丽坐在床边,朝着天窗发呆。

    他心里一慌张,想起昨天半夜她出去很久才回来,回来后翻来覆去睡不好,今天又这个样子,害怕老婆要痴呆了,小心翼翼地坐起来问:“美丽,你在干什么?”

    汪美丽比了个嘘声,轻声说:“我听听还有没有人哭。”

    林国庆紧张得不行,老婆看起来很不正常,他打开床头灯,努力让自己冷静:“美丽,你哪里不舒服跟我说,谁在哭,没有人在哭呀。”

    汪美丽自顾自说着:“今天是不哭了,昨天肯定是在哭。”

    “美丽?”

    “干嘛啦,一直叫我。”

    林国庆伸手在她眼前挥了挥:“老婆,你没事吧,哪里不舒服?”

    汪美丽愣了愣,奇怪地看着老公:“你发什么神经?”

    忽然一个激灵,明白了,一巴掌拍在老公身上,哈哈大笑:“十三点,你以为我痴呆啦?”

    林国庆如释重负,捂着心口靠到墙上:“快点,给我倒杯冰水,我心脏病也要被你吓出来了。”

    汪美丽咯咯直笑,给老公拿了罐冰汽水,坐在床尾问:“要是我真的痴呆了,你还管我吗,会把我送去养老院吗?”

    林国庆瞪了她一眼:“乌鸦嘴,快呸掉。”

    汪美丽不在乎:“这有什么,人老了,都会生病都会死掉。我跟你说,要是我痴呆了,你就把我送去养老院,不要带在身边拖累自己。我的退休工资,住个高档点的养老院总归住得起,你自己的钱就自己花,小日子过得好点。”

    林国庆喝了汽水,倒也认真思考了这个问题,说道:“你痴呆了,我也要带在身边,你不在我身边,给我金山银山让我住在皇宫里,我也不行,没有你这日子还有什么意思。”

    汪美丽心里暖得要压过空调冷气,突然凑近老公,拿掉了他手里的汽水罐。

    “干什么?”林国庆看着老婆,明白她要动什么心思,无奈地笑起来。

    “那今天晚上你行不行?”

    “汪美丽……”

    隔天阳光灿烂,但气温不再那么可怕,裴雅一早出门去学校,遇见了从对门出来,要去倒痰盂罐的汪阿姨。

    汪美丽神采飞扬、满身喜气,笑眯眯地和她打招呼:“上班辛苦,早去早回呀。”

    她又往弄堂深处看了眼,笑道:“你走吧,唐娇肯定又睡过头了。”

    却见唐娇刚好从她家门里出来,高跟鞋踩得硁硁响,满不服气地说:“汪阿姨,我又不是天天睡过头的喽,你也太看不起我了。”

    汪美丽端着痰盂罐,下意识地让开点,两个小姑娘那么漂亮,看着就舒服,笑道:“快走吧,哎呀,时间真快啊,我们都退休了,小鬼头们都出道了。”

    唐娇挽着裴雅往外走,把自己的早饭分一只烧麦给她,说她本来羡慕裴雅上班那么近,走走就到了,自己要挤地铁很辛苦。但现在看看,学校上班时间也太早了,她住得近也要起那么早,没什么区别,她就不羡慕了。

    裴雅说:“以后有早读课什么,还要早,我不能和你一起出门了。”

    唐娇不在乎:“等我们以后去租房子住,天天都能在一起了呀。”

    租房的事,还很遥远,裴雅关心道:“昨天的事后来怎么样了,你的上司还说你吗,她为什么要说你呢。”

    唐娇一翻白眼,恨恨道:“她的意思是,我被人耍了,她前天不在嘛,就有人故意作弄我,害我加班到那么晚,主管让我以后再碰到这种情况要告诉她。”

    就连不懂人情世故的裴雅也觉得不合适:“这要怎么说呢?”

    唐娇猛点头:“就是啊,这要怎么说,告状吗,以后我在办公室还混不混了?”

    裴雅问:“大公司里,真的这么复杂吗?”

    唐娇叹气:“还是要看人的,我之前工作过的前辈都很好,让我太飘了,去了银河一下子太努力,没把别人放在眼里。也许新人就该呆呆笨笨的,让前辈来骂一骂教一教,有些人心里就平衡了,当然也是少数。不过无所谓,既然已经这样了,我会做得更好,等明年上面的位置内部招聘,我就要去试一试。”

    说着话,已经到了弄堂口,学校的方向和地铁口相反,两人就分开了。

    裴雅走到校门口时,送教材的卡车也到了,沈凡很早就来了,热情地喊着她:“裴老师,你当心,靠边一点。”

    教材会有送货的师傅搬进库房,但需要人看管、清点和引导师傅们分年级摆放,不然之后还要再整理很麻烦。

    今天来了好几个男老师值班,于是大家分工明确,忙忙碌碌一上午,裴雅帮着一起核对了各年级各班人数,再做清点和细分,走出仓库时,又渴又累。

    只见一位男老师来发雪糕给大家,裴雅谢过,坐到一旁树荫下,用雪糕来降温和补充体力,雪糕吃进嘴里有淡淡的甜味,冰凉的东西化成水就入口了,吃起来也不辛苦。

    “裴老师……”远处,沈凡朝他走来,穿着紧身泳衣和泳裤,顶着泳帽披一条大浴巾。

    他上午有游泳课,在库房帮了一会儿忙就去上课了,此刻手里拎着一只小药箱,走到了裴雅身边。

    沈凡说:“昨天在地铁站,就看见你的膝盖受伤了,我帮你处理一下吧。”

    裴雅今天穿着宽松的五分牛仔裤,坐下来整个膝盖露出来,上面的伤痕就暴露了。

    其实出门前她贴了创口贴,但是在库房里蹲上蹲下清点数目,创口贴已经一半卷起来,还沾满了灰尘。

    “不好意思……”她很窘迫,下意识地伸手遮住,“你把东西给我,我自己来吧。”

    沈凡说:“没关系,我帮你贴,可以保证你活动也不会把创口贴崩开,我们体育生都会。”

    他说着,不等裴雅回绝,便蹲下来打开药箱,把原先的创口贴撕开后,先用矿泉水冲洗,然后碘酒消毒,再后来是用纱布包扎,看着挺复杂,但裴雅站起来活动活动,膝盖上轻若无物,一点紧绷感也没有。

    “纱布透气,你这个伤口看起来很久了,增生很厉害。”沈凡说,“最好是去医院处理一下,不然会留下不平整的疤痕。”

    裴雅很感激地谢过,说:“本来只是蹭破点皮,不知道为什么一直也不好。”

    沈凡严肃地说:“是不是去做个检查,伤口不愈合,验个血比较好。”

    裴雅应道:“前些天刚验过血,没什么大问题,明天刚好学校安排我去体检,我再看看吧。”

    沈凡说:“既然要去医院,让医生处理一下伤口吧,可能会有点疼。”

    裴雅手里的雪糕快化了,沈凡适时地递给她纸巾,说道:“你吃午饭了吗,一起吧。”

    “我家就在附近,我回去吃午饭。”裴雅找到了很完美的借口来拒绝,“沈老师,谢谢你。”

    沈凡倒没强求,拿了几片运动创口贴给她,让她注意保护伤口。

    裴雅谢过,转身离开了,倒也不是觉得沈凡想对自己怎么样,她就是不擅长和不熟悉的人打交道,更何况对方还是男生。

    既然说了午饭要回去吃,裴雅只能往家走,在校门口遇到几个老师一起去吃午饭,今天的值班负责老师对她说:“下午别过来了,没什么事,明天再来吧。”

    裴雅却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应对这话,真的不来了?还是客气客气,该来还是来?

    但老师们没察觉到她的为难,说说笑笑结伴去吃饭,沈凡换了衣服跟出来,就看见裴雅在校门口发呆。

    “怎么了?”

    “梁老师叫我下午别过来了,我在想行不行。”

    沈凡笑道:“回去吧,明天要体检,休息休息也好。裴老师,你是不是太紧张了,梁老师干嘛要骗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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