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文在娇娇的手机上看到姚阿姨发给她的照片,一贯冷清的家里,竟然高朋满座,餐桌边挤得满满当当,各家不同花色的碗碟,装着文文都吃过的家常菜。

    算起来,她也是个吃百家饭长大的孩子,用老人家的话来说,该是最好养活的。

    此时郭旭东到了,给老婆送来好吃的,娇娇则把新买的金戒指、金项链和手镯郑重地交给老公,要他拿回家锁进保险柜里。

    娇娇今晚要陪夜照顾文文,已经在这里睡了一个礼拜的林西成则回家休息。

    明天上午,帮裴厚德搬家后,林西成还要清理文文和张春的东西,然后把房子里不要的家具电器全部卖掉或扔掉,下周签约交钥匙后,那房子就和他们再也没关系了。

    说好了今晚不联系,各自好好休息,林西成还是悄悄给唐娇发消息,问文文好不好。

    结果被唐娇出卖,收到文文的语音回复,他只能老老实实关机睡觉,这一个多礼拜,工作之外就是两边医院来回跑,多亏了老妈和姚阿姨鼎力相助,不然……

    不过疲倦的人,没有力气想那么多,林西成很快就睡着了。

    文文这边,娇娇在计算着婚礼筹备还欠缺的事,计算着目前的花销账单,有文文替她校对核算,令人头大的事,很快就搞定了。

    收起小账本,唐娇问:“你什么时候出院,身体其他方面没问题吧。”

    文文点头:“伤口不发炎不化脓就没问题了,大概下周二、三的样子,之后就是来复查还有拆线。”

    唐娇看了看文文绑在夹板里的手,她知道婚礼上由文文来弹奏婚礼进行曲的事,基本没希望了。

    “最近又有一部很好看的韩剧,我攒着没看,就等你跟我一起看。”唐娇打起精神,去刷牙洗脸后,跑来和文文挤在一张病床上。

    单人病房虽好,到底是医院,护士要查房的,没多久就被抓包,唐娇被撵去了沙发床上。

    直到护士离开后,她才回来文文身边,但不敢再看剧了,盖着被子老老实实睡觉。

    “娇娇,你们怎么还没去拍婚纱照?”文文问道,“订做的礼服,什么时候能拿到?”

    “我们不拍婚纱照了,好的都很贵,便宜的我看不上,而且我们突然约,他们给的时间段都很坑的,郭旭东那么忙,我觉得不值得。”唐娇说,“我说把这笔钱省下来,放到旅行基金里,以后带着婚纱去旅行,能到全世界各地去拍婚纱照,郭旭东答应了。”

    文文觉得这样的安排很美很浪漫,但没有婚纱照,怎么布置婚礼,唐娇便说打算找一些平时的照片,在迎宾的签到台甜品台上摆一些就行了,不显眼也不要紧,照片哪有人好看,那天她一定会光芒万丈。

    “我喜欢这张照片。”文文拿起手机,翻出了娇娇试穿婚纱,婆婆帮她拉拉链,并和姚阿姨对视大笑的那张。

    “这张我和郭旭东都喜欢,本来就打算印出来摆在家里。”娇娇觉得自己和文文果然心有灵犀,又灵光一闪,说道,“用这张做宴会厅外面的大海报,你觉得好吗?”

    文文笑道:“那男士们呢?”

    唐娇翻啊翻,终于在手机里翻到没有发朋友圈的一张,那天领证后全家聚餐,四位男士的合照,她发消息给老公,问这样可不可以。

    郭旭东很惊喜也很新鲜,他还没参加过在会场布置家人照片的婚礼,而且这么别出心裁,女士和男士分开两张照片。

    妈妈们和娇娇的照片是他抓拍的,自己和唐姚站在爸爸们身后的照片,要一本正经得多,但笑容很美好,唐姚那一口整齐的大白牙,阳光极了。

    得到郭旭东的高度赞许,唐娇很开心,放下手机准备睡了,文文又好奇地问:“领证后,你和郭总监的生活有改变吗?”

    唐娇很认真地想了想:“目前还没什么感觉,最近也比较忙吧,没时间去想这种事,婚礼之后,一下子空下来,估计会有的。其实领证那天的感动之后,我又觉得很不真实,每天早上醒过来,我都会确认一下,我们真的已经是夫妻了吗。”

    “为什么呢?”

    “可能还是心里没底,我是不后悔这么急结婚的,但这是两码事。”

    文文说道:“礼拜四那天,汪阿姨从我妈那里过来看我,跟我说不要怕,跟我说将来给她生个小孙女,我当时就很想叫她一声妈妈,但现在‘妈妈’两个字对我来说,还是很沉重的,我不晓得哪一天改口好,是不是真的等我和林西成结婚那天。”

    唐娇说:“我也觉得,在开心的时候改口更好,将来一切安定了,你高高兴兴地喊一声妈妈,回忆起来也高兴,汪阿姨也不会希望哭着讨儿媳妇的。”

    “我听你的,我不纠结了。”这些话说出来,文文心里踏实了。

    唐娇抓着文文的左手,安逸地闭上眼睛:“我们睡吧。”

    文文心中忽然一个激灵闪过,左手和娇娇的右手握在一起,让她想到了不让娇娇失望的办法。

    “娇娇。”

    “嗯?”

    “婚礼那天,我没办法给你弹婚礼进行曲了。”

    “没关系,真的没关系,等你和林西成结婚那天,我给你们弹,等你好了就开始教我哦。”

    礼拜天上午,裴厚德早早起来洗了个澡,刮了胡子,把自己弄得干净清爽,最后把被子床单什么打了个包,接下来就等搬场公司的车了。

    其实夏天搬来后,很多箱子都扔在亭子间里动也没动,照样再搬走就是,主要是他的衣服和一些随身物品,再有电冰箱、电视机什么的,到了出租房里,还要过日子的。

    在医院买的肉包子当早饭吃了,回忆昨晚的聚餐,听着外面邻居们说话的动静,他第一次觉得,舍不得离开这里。

    但舍不得也要走了,现在热热闹闹还有人送他,好过最后大家都走了,他真的变成孤家寡人,在荒凉的弄堂里,连一句人声都听不见。

    林西成先到了,大大方方地走进来,询问裴厚德还有什么要帮忙弄的,都整理完后,搬家公司如约而至,冰箱、电视机、沙发、餐桌椅、床、衣柜和厨房里的锅碗瓢盆这些都搬走,再有裴厚德自己的衣服和被子床单什么,师傅们手脚麻利,很快就搬完了。

    “你坐我的车吧,在弄堂口。”林西成对裴厚德说,“如果之后整理发现什么,我会再给你送过去,下周签了约,人家来检查后,我们就交钥匙,以后进不来了。”

    裴厚德点了点头,站在客堂间,把自己出生长大、娶妻生子的家再看了看。

    十年前,离开的时候,其实没等新房子装修好他就过去了,早就住够了这弄堂房子,就算在其他邻居眼中是“大房子”,他也受够了雨天的霉味,受够了邻居之间门对门窗对窗,成日里被噪音油烟环绕的世界。

    没想到还会有回来的那一天,更没想到,回来不足半年,又要走了。

    但这一走,他就没有家了。

    “阿德,走啦?”

    “以后再碰头,找你吃老酒。”

    “阿春身体好点伐,有事情联系我们……”

    “成成是不是要当你的女婿啦,蛮好蛮好,两家人变一家人。”

    “阿德再会了,身体当心。”

    裴厚德走出弄堂,碰到的邻居都和他打招呼,他脸上越来越烫,脚步越来越急,几乎跑着出弄堂口,林西成已经站在车边等他了。

    弄堂里,汪美丽和姚玉芬,拿着几个新的编织袋走进静悄悄的家,走进张春和裴厚德的卧室,她曾经羡慕过的大房间,如今看来也就这样,搬空了也不觉得大。

    “这些衣服,张春都不要了吗?”姚玉芬捡起地上的袋子说,“问一下文文,不要的话,就捐到居委会门口的箱子里。”

    汪美丽说:“先上去理文文的东西吧。”

    她们退出来,往楼梯上走,踩在母女俩滚下去的地方,心里都有些发憷。

    迅速上来走进房间,看到被张春出事前翻的满地狼藉的样子,都叹了口气。

    汪美丽爬到床上,把窗户推开,外面的人声和风灌进来,她第一次看到了文文眼中的世界。

    在这里,能看清整条小路里的动静,谁出去了谁进来了,还能看到自家屋顶上的老虎窗。

    所以,文文的哭声,也是从这里传进他们家的老虎窗,传到汪美丽的耳朵里,小姑娘是有多绝望,才要趴在窗口哭。

    汪美丽回头看了看屋子里的光景,姚玉芬正在折叠文文没拿走的衣物,她再回头看看外面的世界,突然明白了,可能对于文文来说,这窗外面的弄堂,才是她可以喘气的地方,她在家里,连哭都不可以。

    “美丽,文文的东西都打包吧,让她以后慢慢选。”姚玉芬没有那么多感慨,已经手脚勤快地开始整理东西,一面念叨着,“我们自己家里也要收作起来了,慢点我先来帮你整理,你先搬过去,你安定下来了,我和老唐再过来。”

    汪美丽揉了揉眼睛,说:“差不多娇娇结婚后,你们也好过去了。”

    “美丽,你哭啦?”

    “没有,我哭什么,风吹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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