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章化庸悠悠问出一句话来,“你在西城四年,竟不晓得含仙草是天柱峰特有?”
    “这……”武圣杰不知如何回答,额头冷汗直冒。若说他不晓得,未免有些太假。
    “哼。”章化庸低声一笑,道:“你晓得的。你自然也晓得,那人是天柱峰上的人。不过嘛,这也没什么,最多是贪点小便宜。更何况,只不过是天柱峰上的一个弟子,也未必见得就与南城修士有关系。正如顾师兄所说,我们也不能一竿子打死对不对?”
    章化庸这话说的,山路十八弯,让武圣杰有些摸不准他的态度。听他这意思,他是不打算追究此事了?
    武圣杰抬起头,一双乌黑的眼睛愣愣地瞧着阴影里的人:“敢问章处长,您说的顾师兄,可是执法宫顾白棠顾首席?”
    “不然你以为,这整个西城,还有哪个顾师兄?”章化庸笑着坐起身来,他的身体前倾,灯光将他的笑容映照地惨白而诡异:“我差点忘了,你在清秀园当值,应该会经常见到他吧?他每个月都会定期去清秀园给秋长老请安不是吗?”
    “是的。”武圣杰老实地点头道。
    章化庸微眯了眼,点点头,“那么,顾师兄每次去清秀园都做些什么事?他跟秋长老都聊些什么呢?呵呵,别介意,我只是仰慕顾师兄久矣,想知道他一些更多的事,与他更加亲近些。”
    这后面添上的话说的简直画蛇添足,整个西城谁不知道章化庸对顾白棠处处针锋相对,不敢在明处直面顾白棠的威压,时常在背后使绊子。
    作为秋逝水的弟子,武圣杰自然对此心知肚明。现在章化庸的态度他终于也是明白了,想从他这里打开顾白棠的口子呢。
    明白了这一点,武圣杰也就从容了些,他一副老实相,道:“顾师兄每个月中下旬来清秀园,每次来都差不多是同样的事情:先是亲自去泡一壶茶,然后就陪师父下棋。每次看他们下棋我在边上看的最焦急,我从没见过技术那么差的两个人在那里下那么烂的一盘棋。我都想不通,顾师兄棋艺差或许还可以理解,毕竟他是个大老粗,整天只知道习武抓人。但是师父他都四百多岁了,还是达摩堂的老师,他那棋艺跟顾师兄还真是半斤八两。难不成这是他们家的通病?你别说,还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们,舅甥俩都傻到一块儿了……”
    “武师弟。”章化庸不耐烦地出声打断他,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除了泡茶下棋,他们还会做什么?聊什么?”
    “你问我他们一般聊什么,这个更恼火了。因为他们俩根本不聊天啊!”武圣杰绘声绘色地说道,“这两人一个比一个闷,一般都是我在旁边调解气氛,我要是不催他们出去走走,他们俩能一盘懒棋从早上下到天黑。他们在清秀园什么事儿也不做,就只下棋这一件事儿。”
    “那他们若是出去走走,一般会去哪儿?”章化庸问道。
    “这个您应该比我清楚啊。”武圣杰张口说道,话一出口他立刻顿了顿,又道:“我的意思是说,秋逝水长老和顾白棠师兄他们出去就只去一个地方,便是那锁魔宫。这是大家都知道的,您应该也清楚啊。”
    章化庸点点头。锁魔宫里关了一个重犯叫高眠柳,是秋逝水亲自关进去的。秋逝水和高眠柳是表兄弟,这也是西城人所共知的事情。
    他又怀疑地看向武圣杰,“除了去锁魔宫看高眠柳,他们就不再去别的地方了吗?”
    “别的地方,大概就只有雅芳斋了吧,雅芳斋的御宿大长老是顾师兄的师父,这个大家也都是知道的吧。”武圣杰说道。
    秋逝水有时也会和顾白棠一起去雅芳斋拜访御宿,这也没什么奇怪的。
    章化庸盯着武圣杰,轻声问道:“顾白棠有没有跟秋逝水提过,他经常晚上一个人去丛云峰做什么?”
    武圣杰想了想,“丛云峰?他提过,说是去修行。”
    章化庸追问道:“深夜子时进去,次日日上三竿出来,这是什么修行?”
    武圣杰摇了摇头,“这个我就不清楚了。”
    章化庸循循善诱:“对于顾白棠去丛云峰修行这件事,秋长老就没有什么见解?”
    武圣杰道:“我只记得有一次师父夸他勤快,要他继续保持。”
    看来这个武圣杰是问不出什么的了,章化庸皱着眉心里如是想到。
    “章处长,请问……我可以走了吗?”武圣杰小心翼翼地问道。
    章化庸不耐地挥挥手。武圣杰刚一走出审讯室的门,立刻就有弟子进去向章化庸低声禀告,“师兄,顾白棠和秋逝水又去锁魔宫了……”
    门口的武圣杰顿了顿,然后便快速离开了严明堂。
    回到清秀园正是傍晚时分,武圣杰泡好了新茶,便就去书房继续誊抄师父明日里上课要用的讲义。以往顾白棠和秋逝水去锁魔宫至多天黑前就会回来,可是这一次,直到深夜,才见秋逝水一人回来。
    “师父。”武圣杰重新换了热茶,恭敬地呈给秋逝水。
    秋逝水脸色凝重,也不喝茶,坐在位置上凝思了片刻,突然起身吩咐道:“小武,走,跟我去个地方。”
    武圣杰也不敢问去何处,忙去提了一盏灯笼,跟着秋逝水出了清秀园。
    城中禁止急走奔突,无论弟子长老,皆要从容步行,遵守礼仪。师徒两约莫走了一炷香的功夫,从达摩堂西北角门出来,便是一片森然树林。踩着一路曲折蜿蜒的石板小路,最后来到古剑书阁。
    古剑书阁年岁久远,存放一些古典书籍或刀剑工具,平日里只有一两个弟子打扫值班。
    老远看到秋逝水,两个值班弟子早已在古剑书阁外恭候,待那一袭白衣走进,纷纷行礼:“秋师伯。”
    秋逝水点了点头,正要进去,忽然觉得这两个弟子有些眼生,便停下脚步问道:“你二人是何处的弟子?”
    “回师伯,我们是执法宫稽查处的弟子。”其中一人答道。
    秋逝水眉头微皱,“稽查处的弟子?你们一天不是忙的很吗?怎么还有工夫跑到这里来?”
    “师伯有所不知,自从上次出现了守剑阁刀剑被贩卖一事之后,城中开始严查古物货品。今日我们也是奉命来古剑书阁核查,看是否有书籍或物品丢失。”
    秋逝水点了点头,“那倒是辛苦你们了。我现在要进去查点东西,可以吗?”
    那两个弟子立时惶恐,“这是自然,师伯请。”
    秋逝水这才进了那古剑书阁,武圣杰则自觉地提着灯笼等在外面。不一会儿,秋逝水从阁楼中出来,又携着武圣杰离去。那两个稽查处的弟子在身后恭送。
    “师父。”路上武圣杰实在忍不住,将今日在稽查处的遭遇说了一番,末了又道:“这稽查处的人实在太可恶了,尤其是那个章处长,处处打听顾师兄的事情。我真怀疑他心存不轨,肯定是要做什么坏事!”
    秋逝水道:“身正不怕影子歪,你顾师兄只要没做过坏事,自然不怕旁人打听。”
    武圣杰有些疑虑:“可是……”
    秋逝水见他支支吾吾,问道:“怎么了?有什么话直说。”
    武圣杰小声道:“可是顾师兄天天往丛云峰跑,人们都在传,说那丛云峰里有条密道,可直通云鼎宗门。大家都在说顾师兄他之所以修为神速,是因为偷入云鼎宗门的缘故。”
    秋逝水脚步一顿,回头盯着武圣杰,“丛云峰有密道入云鼎宗门?!此事我都不知晓,你从何处得知?”
    武圣杰摇头摇地波浪,“师父您别发火呀。这话又不是我说的,是旁人说的。”
    “听谁说的?”
    “不是一个人,是大家都这么传。不过目前为止应该只是猜测,没有证据。”武圣杰这般说道,小心翼翼地看着秋逝水的神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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