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不说,在某种程度上, 他是真相了的。
    除此之外, 自己对于易修的感觉, 也让他摸不着头脑。
    这个世界跟之前的所有世界都不一样,他无法接收到原主的记忆信息,也就对任何人都没有先入为主的偏见和固有印象,在这样的情况下,在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莫名让他出现特殊感觉的易修就显得很奇怪了。
    他也不是没有想过那种感觉是原主潜意识中残留的本能——也确实有这方面的原因,但是,苏怀瑾觉得自己还是能把这两种不同的感觉分清楚的——他对于易修的感觉极为复杂,似乎混合了原主和自己两条不同路线的情感,以至于开始的时候,他每次见到这个男人都感觉头疼不已。
    这就更奇怪了,因为易修显然是不认识他这具身体的,在什么样的情况下,一个人才会对另一个不认识自己的人既想饮酒畅谈又想一剑刺死呢……
    围绕在他身边的谜团太多太多,即使以他的聪明,也很难在短时间内理出一个头绪来。
    但是,最近随着易修对他愈加亲近,苏怀瑾忽然模模糊糊地感觉到了什么。
    那是一种玄而又玄的直觉,先前易修对他不远不近不冷不热的时候,他只觉得自己内心深处对这位素未谋面的太子殿下有些好感,可现在两人一同起居坐卧、把一天中大部分时间都用来待在一起之后,这种原本仿佛雾里看花的感觉忽然之间变得清晰了起来。
    就好像是……
    在面对那个跟着他走过那么多世界的人。
    苏公子坐在帐篷里,心事重重地捧着一本书假装阅读,满脑子却都在想自己的推测,他忍不住细细回想易修的各种语气习惯和小动作,再跟自己记忆中的那人一一对比,却发现这么做好像根本没有意义。
    就像他在每个世界扮演的人的性格特征都不同一样,那个人的角色也在随着世界的变换做出改变,尤其是在他的记忆封印还没有被解开的时候,那基本上就还是原先的那个人,最多在潜意识的选择和心性上有所改变,却也不会是能体现出来给他看到的。
    毕竟现在他还没有成功进入到太子殿下的信任范围之内,他能看到的,基本上就只是易修不介意被他发现的、本就是展示给外人看的东西。
    最糟心的是,就算他真是,现在他也还没办法唤醒对方的记忆。
    他们两个的记忆都是封印在秋泓之中的,可这次来到这个世界之后,他就没有见过秋泓的踪影——想来是在原主身上不小心遗失了。
    其实,苏怀瑾也有怀疑过这次不知道变成什么东西的秋泓是被易修扣住了,就像那枚易修前日拿出来刺激他的玉佩一样——说起来那玉佩现在还在易修手里控制着——但不说人家拿着他的东西还不让他知道有什么用,就光是现在易修处在主导的位置,他就算怀疑,也没有办法逼人家交出来。
    再说,若易修一直拿着秋泓的话,现在他的记忆早该恢复了。
    可是,随着相处的增加,他愈发觉得太子殿下真的就是他要找的那个人,不管是他对他毫无来由的信任,还是只要在他身边就感到安心和温暖,都在提醒着苏怀瑾这个再明显不过的事实。
    这样一来,总是无法唤醒爱人的记忆就让他非常捉急了。
    正在苏探花暗自纠结的时候,这些天阴魂不散的易修又进了帐篷。
    “你在发呆?”太子殿下饶有兴致地凑到近旁去,“可真是难得,我们的大管事莫非也有了心事不成?”
    他跟苏怀瑾相处的方式愈来愈接近与地位平等的朋友,再加上现在苏怀瑾几乎已经九成确定了他就是自己的爱人,更是对这个身份尊贵的太子殿下更加没有了敬畏之心:“怎么,我便不能有心事吗?”
    他翻了个白眼,然后无辜地看着自己的“主子”:“倒是太子殿下,今天怎么如此得闲,都不用去陛下面前鞍前马后地伺候着吗?”
    易修肚子里恨得牙痒痒,心想我不往老爷子面前凑还不是为了多陪陪你,把你进宫的日子能拖一刻就拖一刻?小子恁是不知好歹。
    苏怀瑾get不到他复杂的心理活动,他现在就是想破天也想不到已经被划分为“自己人”的太子殿下心里却转着把他送出去的念头,看着易修多少有些吃瘪的表情,他的心情十分愉悦。
    这人,逗起来总是那么有趣。
    他盯着易修的脸,越看越像是自己心里的那个人,却苦于无法直接与他说出事实,况且秋泓不在身边,都不知道该怎么唤醒他的记忆。
    对了,在上个小世界,顾沈迟也是没跟他相处多久便解封了,当时的触发条件……好像是一个吻?
    苏怀瑾的眼睛转了转,转到了面前人薄薄的连片嘴唇上,忽然觉得口中有些干涩。
    这……以他现在跟易修之间的关系,直接扑上去强吻好像不太好吧?
    先不说如果这个办法没用的话他该怎么办,光是两个人明晃晃的武力值对比,他想做到这一点貌似就是难上加难。
    该怎么办才好呢……
    易修被他直勾勾的视线看得心里发毛,尤其是……这小家伙好像是在看着自己的……嘴唇?
    他的心砰砰地跳了起来,有生以来第一次感到手足无措,温暖的帐篷中的温度似乎又有所升高,两个人一时间都没了言语,脸上的表情一个比一个微妙,相对而坐着却都不敢看对方的眼睛。
    “你……”
    “明天……”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竟同时开了口,苏怀瑾愣了一下,干咳一声掩饰自己烧红的面颊,尴尬道:“殿下先讲吧。”
    易修也有些尴尬,没有跟他推辞,而是清了清嗓子,正色道:“猎庄并不远,想来明天就该到了,你好生在马车里坐着,千万别出来,知道吗?”
    苏怀瑾眨眨眼:“我今日不都是如此吗,莫非——明天有什么不同?”
    易修被他一噎,看上去很后悔自己方才的多此一举:“并没有什么,只是、只是……”
    他被对面清澈而信赖的目光看着,嘴里准备好的说辞忽然便进行不下去了。
    “属下听命就是了。”苏怀瑾其实只是习惯性地堵一堵他,不是真的起了怀疑,看他吞吞吐吐的样子也无意深究,无所谓道,“天色不早了,既然明天还要赶路,不如早些休息?”
    “呃……没错,”易修半低着头看自己的脚尖,“等等,方才让小厨房给你煎了药,喝过再睡。”
    看着对方露出些许不解的神色,他耸肩解释道:“白日里见你神色倦怠,可能是染了风寒——不论怎么说,时下这结骨眼儿上,多少注意着些吧。”
    苏怀瑾很疑惑现在怎么就是“节骨眼儿上”了,但他今天确实感觉身上不爽利,喝些药驱驱寒也好。
    两人便又坐了一会儿,侍从很快将药送来,黑黑的一碗,看上去就不怎么好喝。
    苏怀瑾苦着脸,忽然又很想拒绝了。
    “别闹情绪,”易修看出他的脸色,失笑地摇头道,“乖,放太凉了更难喝。”
    苏怀瑾瞧着他皱皱鼻子,心想你这话里的亲近感满得都要溢出来了,怎么就恢复不了记忆呢。
    他心里暗暗叹了口气,将碗端起来,准备凑到唇边喝下去。
    他们两个这时候正站在苏怀瑾晚上睡觉的矮塌旁边,易修见他磨磨蹭蹭地不好好喝药,顺手就准备抢过来碗好生“逼迫”一番,没想到他刚伸手,正赶上苏怀瑾端起碗来,两人的手那么一撞,小小的药碗一下子就翻了。
    浓黑的药液一点儿没浪费,在两人傻眼的表情中全都泼到了矮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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