凑近了看,那张脸愈加美艳,惊得小泪痣往后一跳:“你做什么?”
    季三昧一笑,越过小泪痣的身子,双手按上了两片烟色的墙砖,指尖微微一用力,竟将看似密实的墙砖推动了。
    小泪痣瞠目结舌地看着数片墙砖以一个匪夷所思的轨迹在季三昧手中上下翻飞地运作了一番,终于,有一片墙砖从墙面上脱落而下,季三昧探手进去,从凿空了的墙壁里摸出了两只酒杯和一只葫芦。
    他捏着葫芦口,在小泪痣震惊欲绝的目光中斟下一杯酒来:“……这酒好得很。”说着,他把陶制的两只小酒杯碰撞在一起,发出清越的脆响:“为松州,干了这杯。”
    ……这酒入口之后,的确有一股醇厚的粮食酒香,但也不知道季三昧在其中添了什么东西,单用鼻嗅,竟闻不出什么酒味来。
    他究竟有什么神通,能在这种地方弄到酒?
    ……他看起来也不过是个奴隶而已啊。
    一杯酒过后,小泪痣锋利的棱角就被抹消了大半,季三昧照原样把墙恢复之后,继续侧身坐在炕沿,用异常温柔的腔调跟小泪痣说话。
    那把柔和的声音加上熟悉的乡音,温暖得像是从梦境里传来的呓语,小泪痣如中巫蛊,不知不觉把家事都告诉了他。
    季三昧耐心倾听了他的故事后,问:“你想让你的家人知道你的去向吗?”
    一杯墙中酒,一番交心话,已经在不知不觉中敲开了小泪痣的心防:“我没有家人。”
    季三昧浅笑:“不,你还有爷爷奶奶,你说过疫病来时,老人家不想离开故土。”
    小泪痣压根不知道自己的爷爷奶奶长什么样子,甚至他有充足的理由相信,爷爷奶奶已经死于那场肆虐的恐怖疫病之中,但他却不自觉地跟着季三昧的声音,展开了美好的遐想。
    “……他们还想着你,想着他们从来没有谋面的孙子长什么样子,他们日复一日地站在镇口,等着你回家,有一扇门,不管白昼黑夜,将永远为你打开,里面有热腾腾的汤面,还有一张温暖的小床……”
    季三昧的声音颇具感染力,等到小泪痣的目光中浸满了遐思后,他的唇角才极快地掠过一丝笑意:“……只需一封书信,你的爷爷奶奶就能知道你身在何方,他们会来找你的。”
    小泪痣的情绪已经全然被季三昧勾着走了:“可……书信送不出去的。”
    季三昧:“酒我都能弄进来,书信自然送得出去。”
    “有笔墨?”
    “自然是有。”
    “就算我爷爷奶奶知道我在哪儿,他们也买不起我。我脱不了奴籍的……”
    “至少他们会知道你在哪里,知道你还活着,还能来看望你。”
    小泪痣抿了抿唇,眼角余光瞄向那扇藏酒的墙。
    他开始相信,那后面也许藏有更多更美好的希望:“……我不会写字。”
    “我还认得一二。”
    “我不知道我家在何方……”
    “松州不过是一个偏远小郡,据我所知,住民不足五百户。……你还记得你父母名讳吗?……记得?那便最好了,这样一来,找到你的家人会很困难吗?”
    一番温言鼓舞,小泪痣竟生出了万丈的酸楚来,眼窝发涩发胀,一时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就在这时,季三昧伸出了一根手指:“按理说,家书抵万金,所以,作为润笔和冒险的回报,我需要从你这里收取一点小小的利润。如何?”
    小泪痣正对着那不知生死的爷爷奶奶充满憧憬,就被兜头的一盆凉水泼懵了:“我没有钱。”
    ……用眼睛看也晓得,每个人进来时都被扒得一干二净,连颗石子都带不进来,别说是银钱了。
    季三昧眼中闪过一抹精光:“……会有的。”
    他贴近了小泪痣的耳朵,那张漂亮的唇一张一合,流畅又温和地吐出魅惑人心的字眼:“……你的相貌算得上乘,会被送入高级卖场售卖。那里的买家多是达官贵人。他们来此的目的,一为挑选禁/脔,二为挑选贴身奴仆,有男客,也有女宾。所以,你只需在拍卖台上做出一副乞怜委屈的模样,那些贵家夫人就算相不中你,也会心生同情,抛些零碎东西给你。虽然老板事后会将抛给你的珍珠宝贝和银钱全部收走,但你只要足够机灵,看准机会,总能到手些小东西。不拘你带些什么东西回来,就能换回一封书信。如何?要不要考虑一下呢?”
    小泪痣一颗心被季三昧极具煽动性的言语拽在手中,任意搓圆捏扁,心情忽上忽下:“我如果第一次上台就被卖出去了……那该怎么办?”
    季三昧露出遗憾之色:“如果是这样的话,就当我什么也没有说过罢。”
    “别!”
    季三昧的胳膊被小泪痣一把抓住,而其他几个新进来的孩子也都把季三昧的话听在了耳里、
    他们的眼中闪出希望的光芒,从四面将季三昧牢牢包裹起来。
    “我,我做!”
    “我也来!”
    “我也可以吗?我是阳州朱县人!”
    小泪痣不敢再占据季三昧的位置,尊敬地挪了开来,好让季三昧能在宽阔的炕角躺下。
    季三昧从善如流地倒卧下去,背靠着墙壁,从袖中变戏法似的取出一只锦囊,取出些棕色叶子,放入口中咀嚼。
    注视着他咀嚼的动作,小泪痣的眼睛都直了,那颗淡褐色的泪痣几乎要发出光来:“这……是烟叶?这都能买来吗?”
    季三昧斜靠在硬邦邦的炕上,姿态极美,赤/裸的足弓在炕边踏着,不像是奴隶,倒像是在贵妃榻上午睡的美人。他的腮部轻轻地动着,用虎牙细细咀嚼着那有点发涩的烟草:“可惜,不能弄出烟味来惹老板怀疑,不然我还能叫他藏支烟枪进来。”
    说到这里,季三昧深以为憾地叹了一口气。
    ……藏支烟枪?藏?
    小泪痣想起刚才老板吩咐季三昧做活儿的场景,不禁恍然。
    这些宝贝,莫不是夹带在那些麻袋里带进来的?
    所以季三昧在干活的时候,就能够趁机把偷运进来的东西悄悄藏匿起来?
    以小泪痣为首的一干新人不禁心生敬意:“那些个脚夫和你……有交易?他们怎么会听你的话?”
    季三昧抬起眼睛,自带一片桃花风流的双眼中闪过一丝幽微难辨的浅笑:“我自有我的本事。”
    小泪痣恍惚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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