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伐石对于季三昧的改动还算满意,两人各自把婚书收好,互相亲了一会儿,才相拥着安寝而眠。
    临睡前,季三昧迷迷糊糊地问:“沈兄,咱们什么时候回觉迷寺?”
    “再过几日。我叫长安和传灯出去找人了,等他们回来再说。”
    “找谁?”
    沈伐石低头吻了吻季三昧:“这你不用管。”
    季三昧嘴角一挑:“我签给周壮士的婚书,难道我不用管吗?”
    即使在半睡半醒间,季三昧还是有本事能匀出一部分脑子来思考的,即使是下一秒就能睡过去,他还是挣扎着留下了一句话:“沈兄一点儿都不坦率。可是我真喜欢这样子的沈兄。”
    沈伐石:“……”
    少顷之后,房间里尽是季三昧浅浅的匀速呼吸声,还有喜蜡燃尽的味道。
    火红的沈伐石怀里拥着小小的火红的季三昧,躺在火红的鲛纱帐中,前者动作柔和地亲吻着后者的耳朵,喃喃地询问:“你什么时候才能长大呢?”
    梦里的季三昧是无法回答他的问题的,但他的嘴角却是向上勾着的,恰好和沈伐石面上的表情一模一样。
    长夜漫漫,有人酣然入睡,也有人无心睡眠。
    与季宅一墙之隔的卫宅里,卫源坐在卫汀的房间中,取了一个小小的泥偶,放在掌心里摩挲。
    卫家修五行中的土术,卫源舍不得弟弟劳碌,自小坚持苦修,从早至晚,决不懈怠,小小的卫汀也心疼兄长心疼得紧,还是两三岁的小孩儿时就爱守在自己身边,不哭不闹的,乖巧可人。
    某次,自己潜心修行过后,小家伙颠颠儿地跑过来,双手捧了一只活灵活现的小泥人儿,举到卫源面前,仰着脑袋,笑得眼睛弯弯:“哥哥,这是你喔。”
    小家伙双眼亮晶晶的样子几乎把卫源的心都给融化了。
    如果能时光倒流的话,在那个寒冷的冬日,卫源根本不会修行到深夜,也根本不会允许病歪歪的母亲硬要四岁刚出头的卫汀出去寻找滥赌的父亲回家来。
    那天天太黑了,阿汀生得又比同龄的孩子瘦小,一跤跌翻在了雪窝里,又因为肚子饿挣扎不起来,差一点冻死在雪地里。
    不知道是幸还是不幸,卫汀被一个路过的人救了。
    那天,卫汀结束了修行,才听说了母亲竟然把幼小的弟弟哄出门去找父亲,他急匆匆地追出去,却迎面撞见了一个背着自家弟弟的男孩。
    他不过八岁上下的年纪,跟自己差不多同龄,一双手冻得通红,脸上和手上还沾着煤灰,然而与这些狼狈外形全然不符的,是他在残雪覆盖下的一双明亮又狡黠的媚眼。
    他问:“这是你弟弟?”
    得到卫源肯定的回答后,他竟然厚颜无耻道:“我救了他,你得给我些报酬。五两银子,不能少了。”
    这并不是卫源和季三昧的第一次见面,但事实证明,季三昧和卫源的每一次见面都不是很愉快,第一次,第二次,第三次,越往后,卫源就越讨厌季三昧,这种厌恶直到季三昧假死、阿汀消失那一天,达到了最顶点。
    ……现在季三昧已经回来了,可是阿汀又身在何处呢?
    ☆、 第61章 五通神(十九)
    季三昧在季宅休养期间, 没一个仙派再不长眼来骚扰他们,他去“一川风”里, 还能挑最娇艳的唱曲姑娘伺候,每天早中晚十袋烟,日子过得非常幸福且规律。
    整个烛阴仿佛被名为“沈伐石”的病毒侵蚀了,它用极其丑陋的形式包围着季三昧,为他扫清了一切想要靠近他的灾祸, 为他造出了一个安全无害的世界, 任何想要靠近他的人只要瞧到沈伐石,都得低着头退避三舍。
    过了这些时日, 烛阴城里长了眼睛的人谁瞧不出来, 有个住在季家的小孩儿,被沈伐石当眼珠子似的捧在掌心里疼。
    “那小东西看着妖得很!”
    “上次我看到他,吓了一跳!你们说,他像不像季三昧那小子?”
    “总不该是季三昧的私生子吧?所以那姓沈的才同他这样形影不离?”
    谣言还没来得及聚成气候,就没头没脑地散成了一堆灰, 因为他们发现,自己没那个胆子再说关于季三昧的任何是非。
    丁世秀的例子还在前头摆着,虽说不知道这人是谁杀的,但从杀人用的手法来看,烛阴众人还是相信, 他也是遭了沈伐石的报复,才身死殒命了的。
    季三昧可无心去管烛阴城人的忌惮,在他看来, 让人忌惮要比让人崇敬,要更简单也更有效,只要能和沈兄过得快活些,何乐而不为呢。
    季三昧过去的那帮子酒肉朋友,随着他的“死”早早散了,酒淡了,肉也酸了,人人各自成家立业,又缺了季三昧这条纽带,谁也不敢轻易去招惹沈伐石,季三昧也无意告诉他们自己活了的事情。
    知道自己复活的人越少越好,季三昧也不缺那几个狐朋狗友,他会给自己找乐子得很。
    在某天清晨,季三昧去打马球,带上了沈伐石,季六尘和卫源。
    季三昧骑了匹矮脚小马,提着根小杆子当摆设,在场上满场乱窜着去绊卫源的马,沈伐石则负责一对二,打了个十几杆比零。
    卫源被他绊得火起,恨不得把季三昧拎起来打爆他的头。
    在季三昧又一次驾着马哒哒哒从他旁边跑过的时候,卫源终于爆发了:“滚!离我远点儿!”
    季三昧扛着杆叼着烟,玉雪可爱的小脸蛋上浮现出一缕让人想把他摁着打的笑容:“源儿,别那么暴躁,对身体不好。”
    “……谁他妈是源儿啊!你再这么叫我我把你的嘴缝上!”
    对于卫源的抓狂,季三昧的反应是:“哎呀,好害怕。”
    说着,他用马球棒轻描淡写地往卫源坐骑前右膝上轻轻一捅,颠得卫源差点摔下马去,然后这个王八蛋就拖着球杆,留下一路放浪形骸的笑声,跑了。
    卫源一直追杀季三昧到中场结束。他余怒未消,取了一盏茶来喝,好解暑消火,可一口茶还没安安心心地咽下肚,身旁就又传来了一个叫他喝三百盏茶都消不下火的声音:“喂。”
    卫源强忍着把茶豁他一脸的冲动:“你做什么?”
    季三昧在他身边坐下,由于有沈伐石精心用灵力护着,他身上连丁点儿汗都没出:“源儿,问你件事。当年你弟弟跟我走的时候,有告诉过你一声吗?”
    似乎是没想到季三昧这狗嘴里还能吐出二两象牙来,卫源愣了愣,才“嗯”了一声:“他留了一封信。”
    “信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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