堤秀一继续令人发指的有礼貌的紧握老乡的双手,“是的,我来自日本。初次见面,请多多关照。”

    “嗨,真是日本鬼子!诶,我说,小鬼子啊,我也会说日本话。”

    说完,就拿着一根枯枝,比作步枪,“你地,什么地干活?哦,哦!”然后他的手指指着我,“花姑娘的干活!撕拉,撕拉地干活!”

    堤秀一的俊脸首次露出比老乡更加疑惑的表情。

    他问我,“不要意思艾小姐,这位先生,说的是日语吗?可是,他说了什么,为什么我不明白呢?”

    38

    38、38...

    半夜的时候,徐樱桃过来问我借插线板,他的手机是遭瘟的iphone4s,电源插头是两个笔直的棍,而这个村里面的墙面上的插孔一律是呈现囧字内核排列的三个孔。

    他抽回去插线盘,很愉快的充电。

    而,我正在跟勋暮生聊短信。

    我,‘到了冉庄,这里条件艰苦了一些,不过有电,有热水还有电话信号和2g网络,哦,对了,这里有老乡土产的土豆和地瓜,很新鲜。’

    勋小暮,‘少吃点’。

    过了一会儿,他又传过来一条短信,‘我哥这个月查你黑卡的账,他让我问你一句,为什么不刷卡?’

    我,‘一直拍戏,没空。’

    勋小暮,‘别说我没提醒你,第一个月你什么都没有刷就降低了我四哥心中的信用额度,我哥认为你只要用很少的钱就足够了,以后想要再提高信用额度,势比登天。’

    我,‘成语用对,加100分。’

    勋小暮,‘滚!’

    突然,徐樱桃的声音破空而来,“跟谁聊呢?”

    我看了一眼悬挂在我天灵盖顶部的一张硕大的徐樱桃的脸蛋,认真的回答,“朋友。”

    “男朋友?”

    我,“……,嗯,朋友。”

    徐樱桃抢过我的手机,看了一眼谁跟我传短信调情,然后嚎着,“不会那些八卦杂志说的是真的吧?你真的勾搭上了你们et的大老板勋暮生?”

    我一把捂住他的嘴巴,“你给我小声点。first,他不是我男朋友,他是我朋友。还有,我们et的大老板不是他,他只是董事局任命的执行总裁。ps,二话不说就抢女生的手机,你还是不是男人啊!”

    徐樱桃一瞪眼,“得了,得了,咱们什么关系,看看你手机怎么了。不过,你要真跟着勋暮生这个男人,我劝你还是早日回头。一个对女人都能说出‘滚’这个字眼的家伙,我可不看好他。”

    我,“他脾气不好,你就别跟他一般见识了。”

    “切!~~~~”

    徐樱桃又找出一块电池,插到充电器里面,“你知道你现在这个语气像什么?就像一个妹妹带回来一个猫三狗四的男朋友给当哥哥的看看。心虚,偏还要维护。女人啊……”

    我撇了撇嘴,“充电还早着呢,睡你的大头觉去吧。”

    我一打开门,想要把徐樱桃踢出去,却忽然觉得哪里的的白炽光爆然一闪……

    我,“怎么,这里也有摄像头?还是村子里的探照灯?”

    徐樱桃鄙夷着斜睨着我,“摄像你个大头鬼!这里的老乡连电灯都不舍得开,谁还舍得架探照灯?他们晚上从田间地头回去,除了吃饭就是上炕,没别的休闲娱乐。诶,明天早上别忘了把手机给我。”

    他说完,像一只醉猫一般,打着哈欠滚回他的屋子睡觉去了。

    远处的一块大石头上,那个日本鬼子堤秀一正在打坐冥想,他盘腿面向东方坐好,双手合握,缠着一串佛珠,他背后的土地上插了一把长刀,据说是他娘的家传宝刀,这次为了拍戏专门让他们家的人从京都带过来的。

    我抓了抓头发,再次感慨一下时间的魔力。

    六十多年前,就是在我脚下这片土地上,那场几乎要灭绝人类文明的战争进入到焦土化的状态,十里八乡再无任何生灵,而现在,巍峨的太行山虽然苍茫却不再荒芜,一个日本人可以很宁静的在这片土地上以一种将要涅槃的静寂参禅。

    这就是传奇。

    第二天,我们进驻了深山老林当中。

    为了取景真实,徐樱桃专门从一家部队院校的外国语学院借调了五十个学日语的大学生过来演绎号称‘皇军之花’的嵯峨师团。

    虽然在地方拍戏,可是部队院校就是部队院校,那些严苛的清规戒律即使在荒芜漫漫的太行山区也没有被磨灭。他们大早上5点半就起来,然后穿着迷彩开始练操,跑五公里以及踢着正步等待着食堂开饭。哦,忘记说一句,为了让他们时刻处在戏中,他们的一切训练都是用日语。

    6:15am,我还在被子中熟睡,就听见外面鸡飞狗跳。

    “止まれ!”

    “休め!”

    “右へ倣え!”

    “直れ!”

    “番号!”

    ……

    我用被子捂住脑袋,心中祈祷菩萨佛祖天主耶稣安拉,无论是谁,快显灵,让这群fake的嵯峨师团赶紧到太行山区跑越野去,别在我窗子外面危害我这个可怜人的睡眠了。

    “爱丽丝儿,爱丽丝儿,快,快!!出事了!出大事了!!”

    我一下子从被子中鲤鱼打挺一般从炕上坐起来,摘了围在脖子上的毛围脖(因为这里实在太冷了,所以我晚上睡觉的时候都是全副武装,手套袜子围脖还有暖宝宝,一个都不能少)和眼睛上的眼罩,我看到在冰天雪地中一个疑似裸露的身影,忽然,我的门被踢开了,徐樱桃穿着一个小内裤就窜了进来!

    我赶忙说,“怎么了,怎么了?老乡家的母猪跑进你的院子,上了你的炕吗?”

    “去!”

    他跳上土炕,钻进我的被子里面,先暖和暖和然后马上说,“快,把我的手机给我。我得给我姑父打个电话,让他们派些人过来,不然我们今天都会光荣牺牲的!还有,快!快!把你的门锁上,用那个桌子顶住!”

    我一愣,“怎么了?”

    正说着,一个石头块穿过门板砸了进来,说时迟,那是快,我赶紧关上了门,并且挪了一口水缸过来,顶住门口。

    我质问徐樱桃,“你说实话!你是不是强x了老乡家的母鸡?!”

    “给老子安静!”

    他气急败坏的拨通了电话,十万火急的说,“姑父啊,什么,你在南方开会?得了,别开了,赶紧帮我打个电话。我们在xx县的oo村河沿边上,拍抗日的戏,当地老乡以为我们那些演员是还没有撤退的日本残兵,已经自发的拿着锄头石头攻过来了,你快点,叫这附近的警察赶紧给老子过来!不然,明年过年我爷爷不让你进门!”

    徐樱桃气冲冲的按下了电话,让我比了比拇指,还扇了扇手掌,意思是让我安心。

    我对着徐樱桃比了比中指。

    这次的突发事件,在河沿村派出所长和村长和支书的英明领导下,很快,就得到了圆满的解决,支书代表河沿村的百姓对这次的事情表示歉意,误会双方坐在河沿边的鹅卵石上进行促膝长谈,然后,大家在愉快的气氛中品尝了当地的土菜和酸果子酒,对今后河沿村的发展和国富民强有了更加的坚定的信念!

    篝火旁边,我看着那些鼻子上蒙着创可贴,额头上涂抹着紫药水的名为‘皇军之花’的嵯峨师团,实为解放军某院校的日语系学生的群众演员们,我揪着徐樱桃的后脖子,问他,“车厘子哥哥,你干事还能再不靠谱一些吗?”

    “能!”

    徐樱桃被当地的一个拥有苹果一般红扑扑脸蛋的小姑娘敬过三大海碗烈酒之后,醉眼懵覴的,“明天我三叔给我发了一个步兵营过来,我们明天就会拥有军容整齐的土八路了。最重要的是,他们是免费的!!”

    然后,他栽倒在鹅卵石上的毯子上。

    徐樱桃说过,《世界的尽头是杨村》是我的第一部戏,也许很多人期待我会失败,但是我绝对不能失败!

    他有自己的想法,也有自己的坚持。

    但是他的周围有一个看不见的大网,就是人们熟知并且广为流传的各种认知细节,其实都是错误的。

    “根据我奶奶的回忆,1943年之前,日本军人不抢老百姓的鸡,那是皇协军也就是伪军干的事。当时的日本军人只吃从东京运过来的罐头,所以,不要出现那些‘皇军之花’端着步枪抢老乡的鸡的镜头。要是再这样,我让你回家吃自己去!”

    “嵯峨宁树带到中国的小老婆曾经是京都的艺伎,艺伎知道吗?她们穿的和服都是重磅真丝,把这个洗澡堂子穿的睡衣一样的和服给我扔了!”

    “我觉得,我们应该尊重历史的真实。正面战场上的失利并不辱没中国军人,不要以为只要是八路军的武工队就会攻无不克战无不胜了,我们毕竟拍的不是‘神助拳,义和团,只因鬼子闹中原’的yy搞笑电影,你觉得呢?”

    “这个配角有问题,我想要找一个真正日语流利的演员,而不是对着台词板生硬的念着八格牙路的家伙,你觉得呢?”

    在他的挑剔把新来的道具弄哭了之后,他以一种母鸡一般的仁慈而怜悯眼神看着哭泣的人,然后从口袋中掏出了自己的burberry的手绢,递给那个可怜的人,让他擦眼泪,并且以温柔如水的声音对他说,“别哭,这么大的人了,哭得像个女孩子一样,多丢人啊。好了,这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你回去休息吧,自己买张火车票,以后也不用再来了,就这样吧。”

    我在剧中扮演一个大家闺秀,同时也是一名高级特工,直接隶属于共产国际的领导,并且曾经在东京帝国大学留过学,会讲一口流利日语的地下党员。所幸,我的戏份只是让我演出‘我能听懂日本人讲的所有东西,可是我却装作一无所知’,也就是说,我根本不需要讲日语,并且每天保持着一张高深莫测的脸蛋就可以了。

    我们到河沿村的第三天,乔深进组。

    他刚从洛杉矶回来,身上还戴着la那些映照在棕榈树上的璀璨的阳光和在浮华的世界被刻印下的疲惫。为了宣传他和大师安枫的新戏,他几乎7天一点都没有睡,接受了64家媒体的采访,21次的电视脱口秀,还有上百场数不清的社交以及慈善宴会。

    乔深乘坐火车到这个县城的时候,我开着徐樱桃的另外一辆q7去接他。

    他的时差还没有倒过来,就坐在火车站的一张椅子上吃着泡面,他的手指中夹着一根香烟,如果他的身上再蒙上一层尘土,他就像一个风尘仆仆的农民工。

    我把他和他简单的行李拉到了河沿村,没有人迎接他。片场所有人都各司其职,我怕天王感觉冷清,给他开了一瓶徐樱桃私藏的martini气泡酒,可是他却对这个穷乡僻壤里面唯一与外面的浮华世界挂钩的淡粉色液体没有兴趣。乔深手中拿着一张烙饼,卷起了香葱炒笨鸡蛋,很安心的吃着。

    这里的夜晚很黑,没有路灯,所以显得愈发的黑。

    半夜,依然有些时差的乔深拿着一根香烟站在荒凉的麦子地头,看着城市中已经绝迹的璀璨星空,长长的吐出了口中的烟雾。我刚出门就听见他说,“我喜欢这里。”

    而我睡不着觉则是因为我的手机则接到了一条短信。

    ——我星期五到,你过来一下,我们需要谈一谈。

    落款:arthu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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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9、39...

    这个世界上无数的arthur,但是能给我的手机上发短信的不多,并且就目前的环境分析,这个arthur似乎只能是一个人,也就是我那个名义上的男朋友的仿佛如同神佛降世一般的哥哥——勋家四少。

    我看着手机上这个陌生的号码,第一个反应就是:诈骗!

    于是我给勋暮生传了短信:honey,有人冒充你哥!快,给你骗子的号码,让你哥灭了他!

    徐樱桃出来放水,“怎么,你们两个闹春啊,还不睡?”

    乔深转过头,看着他又看看我,他的手指捏着烟卷的感觉跟这里的老乡极其相似。

    天王平淡的说,“时差还没有倒过来。”

    我则实话实说,“我饿了。”

    徐樱桃摸了摸肚子,望着璀璨如同钻石一般的星空,“你不说我还没有感觉,怎么你一说,我也饿了?乔深,你饿不饿?”

    我以为天王需要保持身材,临睡之前6个小时需要水米不粘牙,谁想到他点了点头,“嗯。”

    于是我们三个翻箱倒柜的开始找吃的。

    我们从老乡的灶房里面翻出几个鸡蛋,几个凉馒头。徐樱桃提议,我们要发扬革命先辈的光荣传统,凉馒头就生鸡蛋,吃饱了算,遭到了天王和我的鄙视。

    我不知道,原来乔深会做饭。

    他指挥徐樱桃用稻草生了火,用扫帚刷了锅,然后用猪皮在热锅底部擦了一层,先是炒了鸡蛋,最后用余火把馒头烤了烤,于是我们三个就享受了一顿香喷喷的宵夜。

    我吃的嘴巴都合不上了,只能用眼神谄媚乔深,“乔天王,你一定是天上的灶王爷转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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