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位江城的同志,想调查些情况,你协助一下。我那儿还开着会哩。”

    局长走了后,古洛喝了一口没有泡开的茶,说:“我就开门见山了。我们那里发生了凶杀案,和一个叫乌伏虎的人有关,在查这人的时候,我们在他的住处发现了一具尸体,死者好像和你们这儿的江扶寨有关,所以我们就来了。”古洛的话并不长,也很清楚,但睡魔这时却作起怪来,它猛烈地袭击着武朝宗,让他困得几乎睁不开眼睛,而且像噪音干扰正常的声响一样,让古洛的话断断续续的,当然这是无声的噪音。

    泡茶的赵白和李红却很清醒,甚至比清醒的时候还清醒,因为他们都是有礼貌的人,见到远方的同事很高兴,热情让他们听觉敏锐了。

    “你是说乌伏虎?”赵白的反应总是比李红快半拍。

    “对。”古洛的声音不大,但足以驱走睡魔了。“乌伏虎?你是说那个判过刑的乌伏虎?”武朝宗不仅大叫着,而且从椅子上跳了起来。现在的人管这叫做太夸张了,但这却是极其正常的反应,对被案子搞得焦头烂额的武朝宗来说。

    “对。怎么,你们也知道这个人?”古洛知道这次找到了要打开的门,就欠那句“芝麻开门”的秘诀了。

    “不但是知道啊……”武朝宗忽然叹了口气,说,“正找他呢。”

    “噢,那你们给我们说说。”

    于是,武朝宗就一五一十地把他掌握的情况告诉了古洛。他那时还不知道古洛的大名,当他知道案子结果的时候,才知道犯人是碰上天敌了。他后来经常和古洛联系,直到九十年代中,在一次和毒贩的枪战中,他失去了生命。

    古洛听完武朝宗的话后,沉默了一会儿,也把乌伏虎的死和他目前调查的情况一点不漏地告诉了武朝宗。

    “你说现在咱们该怎么办?”武朝宗兴奋地在房间里走了一圈,大概是兴奋妨碍了他的思考,他觉得脑子里一片空白,便问起了古洛。

    “去一趟江扶寨。”古洛说。

    十四 美好与痛苦

    江扶寨的村民第一次看到有两辆车来到自己的村子里,于是,寂静的山村顿时沸腾起来,传言也高兴地长上了翅膀,在村子里的每个角落飞着,比山里的蚊虫还喧闹。

    一个村民忽然大叫道:“又死人了?”这种推理确实有科学性,因为不死人怎么会来这么多警察呢?过去的死人当然不能叫来两辆警车了。于是,人们都往家跑,确认自己家死没死人。这让大队长松了一口气,这下他可以和警察们好好说说话了。

    “这个人见过吗?”古洛拿出乌伏虎和那具死尸的照片。大队长装腔作势地看了好半天,最后,才带着遗憾的口气说出他必然要说的话:“哎呀!不认识。”

    “你问问村里的人,特别是那个关众德。还有关绍祖的老婆好了没有?”古洛说。

    “没有,不得好了。不过,我也可以问问她。我看看她的表情,就知道她见过这人没有。”中国的聪明人就是多,就像这个大队长一样。

    “你们也跟着去。”武朝宗对赵白和李红说,又看看那个瘦子,江临立刻站起来说:“我先回我们寨看看家,顺便问问邻居,看有没有什么线索。”他拿着两张照片走了。

    都走出门了,聪明的大队长想了一个办法。“不用找他们,让他们来,我去广播一下。你们回!”

    他匆匆地跑到广播室,推开广播员——一个高大健壮的姑娘,然后冲着麦克喊了几句话,大概的意思就是让村民来认照片。“不许胡说!不许胡认!人命关天,不许胡来!”大队长一边喊着,一边又特意说:“谁不来都行,关众德一定要来,要不然……”他没说下去,因为他没有找到惩罚关众德的方法。

    这一招果然奏效,村民们在大队部外面排起了长队,女人们嘻嘻哈哈地说笑着,男人们皱着眉头,一边传播着各种流言,一边猜测着,并把猜测变成真实情况。

    结果令人失望,没有人见过乌伏虎,就连关众德也没见过。“我不是说了嘛,杀他们两个的时候,我没看清人的脸,连身子也没看到。你要俺咋哩?”他看着死盯着他的大队长,气得要发疯了。

    那个真疯了的女人却一点儿也不像疯了,她笑嘻嘻地看着照片说:“长得不太好,谁能看得上他哩。这个都看不清。”她指指尸体的照片,就像大队长给她介绍对象似的。

    “如果这纸片是那个死的人写的,那么这个人就是在五十年代和江扶寨有关系,因为后来寨名改了。另外,据尸检说,那个死人至少七十岁了。很有可能他是年轻时来过这里,或者是这里的人。”古洛想着,就对大队长说:“三十多年前这个寨的情况,你了解吗?”

    “那当然,这是我的家。我是干部,啥事能瞒得了我?”聪明人总是信心百倍,即使对不懂的事也一样。

    “那时有没有人出去工作?”

    “没有,绝对没有。别说那时候,现在我们寨的人也从来不出去。”

    “有没有人失踪?”

    “没有。我跟你说,我们这儿是第一次闹凶杀案,平时安全着哩。狗都活到老才死……”

    “不对吧?”更聪明的赵白打断了他的话,“五十年代你们寨不是在比武的时候,被外来人打死了一个。”

    “什么?”这次是古洛喊了起来。他严厉地看了武朝宗一眼,武朝宗赶紧埋下头,他确实忘了给古洛说这个事情了。“也不是什么大事。”他在内心替自己辩解着。

    “那倒是。不过,那被打死的,不是我们关家的人,也不是江家的人,是个流浪到我们这里的外来户。”大队长红着脸说。

    “谁对这事情最清楚?”古洛转过头,问赵白。赵白顿时高兴起来,他终于在大家面前证明了自己不仅比李红强,而且比武朝宗也不差。“好几个村民说过这事,但他们好像也只是听说……”

    “有看到的。”大队长截住了赵白,再度证实了他是最聪明也是最了解情况的人,“当时,听说很热闹,寨里的人都去看了。不过,大多数人都不在世了,我们这儿人的寿命短,活着的当时岁数小,说不明白个啥。关众德的岁数大,但他那天上山了,没看见。所以,最了解这事的恐怕就是傻爷了。”大队长说的就是当年的关二傻子。他曾经用一种特殊的眼光来看待这个世界,这样就让这个世界变得扭曲起来,光怪陆离的,但在他看来却更顺眼。人们不理解他,就叫他关二傻子,其实他的大号叫关喜德,是关众德的叔伯哥哥。在那个老人死后,关二傻子结了婚,就是和那个漂亮、白净的小珍。也许是爱情的力量改变了他,他变得正常起来,看事物也和其他人一样了,妖精不再在树上跳舞,小鸟不再对他说听得懂的话,家里的狗也不叫他哥了,他可以和人们互相交流了。后来他还和小珍生了几个孩子,没有一个像他那样是个精神世界的探险家。目前他已经度过了三十多年庸俗、平凡的人生,成了受人尊重的长者,但年轻时的外号就像在这个封闭的山村里的所有事物或现象一样,是不容易离开的,所以,人们还叫他傻爷,特别是在背后。他那段特殊、奇异的经历给他留下的就这个外号了。

    “你们问的是比武的事?”他接过古洛递过来的烟,让胡亮给他点着,轻轻地,吸了一口,吐出几乎看不见的清烟。

    “对,你老还记得吧?”古洛客气地问道。

    “嗯。我就说说吧。”傻爷坐在椅子上也手不离长长的拐杖,另一只手拿着烟,时时吸上一口,用古洛只能听懂一半的方言(大队长做着翻译),把三十多年前那惊心动魄的一幕说了一遍。

    “你看看这张照片,这人是那个大汉吗?”古洛心里已经有数了。

    “我……”关傻爷连看也不看,说,“我看不见。眼睛坏了。”

    “你说那人长得很黑?”胡亮追问道。

    “很黑,像黑毛驴一样黑。高,个子高。”

    “谢谢你。对了,那个被打死的,或者被打伤的老人叫什么?”古洛发现关傻爷说了半天,并没有提到那个老人的名字。

    “我也不知道。都管他叫金大爷,那就是姓金了。这人很有意思,那时我还不太懂事,但听老人们说,那是个怪人,当然最了解他的是他的徒弟关大林,可关大林死了。知道他的人……对了,关众德也认得他。不过,他知道的可能还没我多哩。他小呀,比我小。”

    “怪人?怎么怪?”古洛问道。

    “他一般不和寨里的人来往,当然他是外来户。他会看书,认得的字比私塾先生还多,他种庄稼不行,可学得很快,脑子好。他一年四季都穿着长袖衣服,从来不打赤膊,不管多么热。”

    “他是怎么到你们这儿来的?是什么时候来的?关大林他们怎么跟他学习武功了?”古洛知道这个案子中武功是关键之一,现在管这叫关键词,那时还没有这种说法。

    “他是自己来的,说是有人介绍他,可是谁只有村长知道,我们不知道。村长已经死了,大概没人知道了。什么时候来的我忘了,反正是新中国成立前。”关傻爷不断地吸着烟,古洛以为他爱吸,其实他是用香烟抵拒着比袭击武朝宗的睡魔更强大的睡魔。即使如此,他也理解不了或者说记不住古洛连续的三个问题,于是,勉强回答了前两个问题后,他就猛烈地吸着烟。古洛等了一会儿,才明白过来:“那村里人怎么跟他学习武术了呢?”

    “刚来的时候,人们不是欺生嘛。找他别扭,他就出手了,我们这里的几个很有力气的后生,被他一碰一个筋斗。真是厉害呀!”古洛立刻向胡亮示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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