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我就不知道了。反正他是带艺学武来的。”

    “他花了多少钱?”古洛立刻就知道这其中原委了。汤家驹想了想说:“当时的钱值钱,他一个月给我二十块钱。我能不教吗?”

    “从空中飞起,跃到对方身后,用鹤拳手法打击后心,是什么招式?”胡亮边说边比划了一下,当然这是他的想象。

    汤家驹脸色陡然一变,道:“他会这一招?”

    “对。”胡亮还是在估计。

    “好家伙!深藏不露呀!他怎么能偷去这一招呢?”汤家驹现出百思不得其解的样子,“这一招是我们鹤拳门中的绝招,号称鹤杀九天,所谓‘神幻七十二,绝命七十三’,这第七十三招便是此招,不过几乎快失传了,只有几个人会此招法。鹤不是猛禽,但也有极其毒辣之时,那就是抵御其他猛禽袭击的时候。这一招学的就是这时的鹤。在拳中凝聚全身功力,猛击一下,轻则重伤,重则毙命。你姿势不对,我给你演练一下。”老人走到庭院中间,打起了鹤拳。果然这种拳姿态潇洒,但迅捷无比,出掌虎虎生风,脚法大开大阖,尤其是在行走中,变化多端,令人不知拳出何处。忽然老人飞跃起来,身体在空中一旋,但毕竟年迈,动作还没做完,就已经落地,踉跄了几步。胡亮反应快,一步上前,扶住老人。

    “老了,老了,果然老了。你们懂了吧,就这个架势。这是本门绝技,因为你们是公家政府的人,我才告诉你们,不要外传,切记切记。”

    “如此高难的动作,就是外传了,又有几个人能学会?”胡亮笑着说。汤家驹也笑了。

    “你对此人还了解多少?譬如,他为什么不远万里来到四川?他家里是做什么的?”古洛问道。

    “不知道。这人不善言谈,性情孤僻,但是个学武的好材料。当时他很年轻,我都想让他来继承我,但他有本门功夫。他每次来我这里,除了练武,是什么也不说的。”

    “是谁介绍给你的?”古洛还是不能甘心。

    “我开馆授徒是公家允许的,也就是公开的,不需要其他人介绍,只要交学费就可以。”

    “他在这里学了多长时间?”

    “不到一年。我记得四川刚解放不久,也就是1950年左右,1950年底就走了。”

    “去哪儿了?后来和你联系过吗?”

    “不知道。老夫一般不问年轻人的事,他也没再回来过。老夫敢问一句,他现在在哪里?是否还在世?”

    “在东北的江城,活得很好。”古洛认真地说。胡亮则笑了笑。

    四川的火锅名不虚传,辣得这两个从东北来的警察不断地喝着啤酒。那时成都也和全国大多数地方一样,啤酒刚刚得到人们的青睐,但真正喝的人不多,更何况四川是个出美酒的地方。

    “我现在知道你的想法了,难道你是在怀疑艾祖兴?”胡亮哈着气说。

    “目前不是还没有定论嘛。我觉得这是个线索。”

    “你是怎么想的?”

    “也没什么。只是不太相信作案人只是乌伏虎罢了。”

    “只是乌伏虎?你是说乌伏虎也参与作案了?”

    “有可能。”古洛皱着眉头吃了一段鹅肠。他实在对四川火锅不敢恭维,因为他认为这辣味儿将所有的味道都掩盖住了。

    “可是,如你所说,我们没有艾祖兴作案的证据。对,可以说是一点儿也没有。”

    “你说得对!下面我们就去找证据,还有……”古洛没看到胡亮急切的目光,只是陷入自我的沉思中。

    “还有什么?”胡亮等得不耐烦了。

    “还有动机。”

    “动机?你是说……”胡亮的脑子里闪过了一道光亮,他现在才有些懂得古洛的思绪了。

    “对。”古洛点点头。其实,他也不知道胡亮到底理解了多少,但和上次一样他的老毛病又犯了,这后来让他的搭档胡亮没少伤脑筋,也没少生气。那就是——卖关子。

    不管古洛如何卖关子,也得有确凿的证据。古洛在坐火车回江城的路上一直在想这个问题。他不信世界上有这样天衣无缝的作案手段。“人是有纰漏的动物,做任何事情都没有完美无缺的,作案更是如此。不是没有蛛丝马迹,不是没有破绽和漏洞,不过是你眼睛不够亮,脑筋不够用,没有发现而已。”他过去常跟曾经和他一起破案的李国雄说,但李国雄一直没有学会古洛破案的真谛。

    天下着雨,气候凉快,但并不舒服,凉爽里面带着些寒意,空气中凝结着沉重的、难闻的味道,让古洛觉得还是四川那闷热的天气更好受一些。他一边匆匆地走着,一边为自己在查看证据时不细心而自责。如果自己当时仔细查看了,那么现在就没有什么遗留下的,他感到了遗憾。“最好是有些什么,即使说我勘查不细心也没关系。”古洛边想,边跨进大门。充满了智力探索和揭开神秘世界窗纱的一天又开始了,这让古洛兴奋地忘了一切。

    他把乌伏虎的遗留物品都拿来,放在桌子上,自己则坐在桌子旁,点上烟,喝着浓茶,样子很悠闲,也很认真,像是在欣赏什么工艺品一般。这些物品有外衣、裤子、衬衣、内裤、钱包、一串儿钥匙、一些零钱、一包饼干,很像是在车上吃的那种,几块糖果,还有那张车票,正是这张车票抓住了凶手上官杰。古洛看了看,想了想,就拿起车票。这张票由于被雨淋湿了,票面模糊,和硬纸壳的票底有些剥离。古洛仔细看着票,票和他上次看到的一样,能看清始发站和到达站的名称及时间等等,反正是张极普通的列车车票。

    “这我都看过了,好像没什么。”胡亮在旁边说。他也泡了杯茶,装模作样地跟着古洛看,也按他理解的古洛那样煞有介事地思考着。

    古洛这时忽然看到在票面上有淡淡的红色印记,是那么淡,怪不得上次他没看到。不,不是这样,人的视觉有时是跟着人的想法走的,就是说,当你想到这里有什么的时候,才能发现异常。如果古洛没有想到在这里面或许有证据,那么,这样的印记很可能就和也是淡红色的票面混在一起了。

    “你看看这里。”古洛对胡亮说。胡亮仔细看了看,说:“好像有印儿,是红色的。”

    “对。这可能是什么呢?”古洛自言自语地说。胡亮没有说话,他也在想。“问问中原车站。”古洛说。

    经过八十年代的电话转接,好不容易和中原火车站售票处联系上了。对方说着当地话,是站长。

    “票上有红印。你们那里进车站除了检票外,还有什么别的手续吗?”

    “没有。”站长斩钉截铁地说。

    “那像是盖了什么印章一样的印记是哪里来的呢?”对方思索了一会儿,同样是斩钉截铁:“不知道。不是我们这里的。”

    “1189次列车今天有人在你们那里吗?”古洛想到了火车上也许要盖什么东西。

    “他们现在在你们那里。”站长说。

    “好,谢谢。”古洛放下电话,丧气得连胡亮都看出来了。

    古洛镇定了一会儿,说:“走!去车站,找那辆列车去。”

    当这两个警察回来时,天色已晚,雨不但没有要停的样子,而且越下越大,淋湿了他们的衣服。古洛一进屋,就打了几个喷嚏,胡亮则开了灯。这时就是个智商很低的人看到他们,也会知道他们是一无所获。确实,他们找到了1189次列车的车长和列车员们,他们当然还记得这一老一少,微笑着听完他们的问题,都像一阵风吹过了麦田,麦穗都在摇晃着一样。

    “怎么办呢?”胡亮问道。

    “怎么办?怎么办?你难道就会说这个?”古洛没好气地训斥着胡亮,虽然他知道自己不应该对新同志或搭档这样,但就是忍耐不住。胡亮很委屈,但他是个好脾气的人,尤其是对比他年龄大的人。他只是笑了笑,没有说话。

    “走,回家!”古洛想吼叫一声,但冒出的声音小得让胡亮几乎听不着。就在这时,电话铃响了。古洛示意胡亮去接。当胡亮拿起电话几十秒钟后,就知道事情完全改变了。他叫了声“古洛”把电话给了这个怒气冲冲的老家伙,并仔细盯着他的脸。果然那张黑黑的胖脸上露出了笑容。“噢,好。我们明天就出发去你们那儿。”古洛放下了电话,笑着对胡亮说:“还得杀回中原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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