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口血着实惊到了殿内的人。

    离得最近的小仙童伸手去扶却不想护法的动作更快,一把揽住魔尊的肩膀,还顺带抬头给了他一个绝对算不上友善的眼神。

    小仙童的手停在半空,顿了顿才收回去,看着魔尊,满脸担忧。

    这两人之间的交流都被魔尊看在眼里,他心中不解,可眼下也不是追问的好时候。

    殿内六界众仙都在,不管是来诚心道贺还是探听虚实,此时此刻心中都对魔尊充满了疑惑跟打量,三两个聚在一起窃窃私语,场面有些乱糟糟的。

    魔尊看着觉得烦心,伸手扶额,还不等他说什么,一旁的护法站直身子,扫了一圈殿内诸人,声音带着魔尊从未听过的狠戾冰冷,仿佛一下子灌进了骨头里,自内而外结上厚厚的霜,冷的浑身发疼,“都滚。”

    众人对护法似乎十分忌惮,满脸惊恐一刻也不敢多待,不过转眼功夫,殿内只剩他们二人,就连恋恋不舍一步三回头的小仙童也被神界的人强硬拖走了。

    魔尊望着空荡荡的十七宫大殿诧异,六界的人不该这么怕护法,子衿虽然在魔界担了个护法的名头却是正儿八经修的仙道,魔界的事他更是不会插手一分一毫,魔尊恢复不多的记忆里,护法也总是冷冷清清独来独往,像今天动这么大的怒还是头一次。

    况且……魔尊刚才清清楚楚感觉到护法动了杀念。

    苏醒来的时间不久,可魔尊愈发觉得面前这人似乎……跟以前不一样了。

    以前的子衿寡言少语不问俗世,一门心思只想着修炼,如今周身笼着一层让人看不清楚深浅的灵力,强大到到一句话都能让六界众人心生畏惧。

    不知怎么,魔尊又想到了他眼角的那块疤。

    “那是怎么弄的?”魔尊隐隐有预感,知道原因,他也能知道自己当年因何而死,又如何重生。

    可护法显然不想让魔尊这么快回忆起来,不答反问道:“是不好看吗?”

    仔细的把护法的眼角眉梢看个遍,魔尊点点头笑着开口:“好看,要是不好看我当年也不会把你从苍梧雪山骗过来。”

    护法神色虽仍是淡淡的,但眼底的杀意褪尽,只留下清澈见底的单纯。

    一如当年初见的模样。

    “子衿,我与那仙童是旧相识吧。”魔尊叹了口气,说出自己的心中所猜想。

    护法没接话,只是稍稍放晴的眉间又染上了几分阴霾。

    他实在不愿说,魔尊也不想逼他,反正迟早记忆都会恢复的,前尘往事也早晚会摊在他面前,何苦自寻烦恼。

    只是不能再冒险妄动心念。

    魔尊低头看着自己的指尖,也不知曾发生什么,自己的元神才能虚弱到这个地步,这动不动吐血一步三喘的真是费劲。

    被护法用丹药好生养了个把月,魔尊身体好了一些,这下他闲不住了,一个人溜溜哒哒去后山,云霞果然都开花了。

    古书曾记载,云霞花开似天上的彩云,千年不败。

    眼前这漫山连成一片的云霞,似雾似云,也确实可以跟天边的晚霞争一争瑰丽绚丽。

    静静的看了一会儿,魔尊恍惚想起来这些云霞,是他亲手种的,当时身边还站着一个人。

    是谁呢……

    暮色沉沉,看着山林间升腾起来的云气,魔尊突然有了点昔日肆意妄为把酒言歌的兴致,从后山的酒窖里抱了两坛酒,随意躺在花丛中,尝了一口。

    这酒的味道有意思,香味悠长入口甘甜,可喉间的回味却是淡淡苦涩。

    还没喝出个究竟,手中的酒就被赶来寻人的护法抢了过去。

    护法面容沉静,只说了三个字:“不准喝。”

    魔尊有心反驳,但又打不过,委委屈屈的将衣服下摆的落花扫掉。

    护法以为魔尊是看到云霞想起来什么,触景伤情,淡淡的开口:“尊上要是不喜欢,我明日就把这些花毁掉。”

    “别啊。”魔尊不知道他怎么突然又不高兴了,有些愁,“好歹是我辛苦种的,留着吧。”

    护法嗯了一声,算是答应。

    魔尊抬头看向护法,四周云霞颜色浓重,可与一身白衣的护法相比,顿时暗淡许多。

    魔尊越看越觉得好看,站起来顺手掐了朵云霞别在护法耳边,笑道:“跟你很配。”

    护法皮肤白皙的脸瞬间就红了,手足无措的转过身,只露出一小截泛红的脖颈。

    魔尊第一次见他这样,觉着有意思,刚想调戏几句,晚了许久的闻风回来了。

    闻风是这一万四千年来唯一能进出离山的人,也是唯一能跟护法说上几句话而不被打的人,只因他从小跟着魔尊,忠心耿耿,所以护法也愿意信他。

    这半年魔尊已经有了苏醒的迹象,护法走不开,都是闻风四海六界的寻找仙草为魔尊凝神固魄,他时常在荒无人烟的仙山出没,鲜少碰到人影,好不容易找到一味仙草,路过东海时听见几个小妖精讨论魔尊苏醒,他不敢歇息,急急忙忙赶了回来,不想还是晚了一步。

    魔尊都没来得及看一眼闻风,就被抱住了大腿,哭了半天还不消停。

    “你做什么去了?”魔尊被他嚎的头疼,挣了下发现甩不开,头更疼了。

    “找仙草给您炼丹。”闻风哭哭唧唧的抹眼泪。

    “药庐里的不够用??”魔尊隐约记得自己有个习惯喜欢收集各种奇珍异草,他的药庐堆满了别人见一面都难得仙草良药。

    但那也都是曾经了,如今的药庐基本是空的。

    闻风不敢说,下意识的看了眼护法,他在离山山下见到了魔界的亲信,听他们讲魔尊似乎不太记得以前的事,这个闻风不曾预料过。

    虽然没有提前商量,但一个眼神足够他与护法达成默契,就是都不愿魔尊恢复记忆。

    万年前的事对魔尊而言太过诛心。

    俩人交换眼神的小动作,魔尊一清二楚,无奈望天装瞎,任他们在自己眼皮底下搞小动作。

    魔界最近安稳的不像话,魔尊窝在离山不出安心养伤,护法怕他无聊,把魔尊之前的亲信都召了回来,这些人得了令不敢提以前的事,只一个劲儿的跟魔尊讲这万年六界的稀罕事。

    什么妖界又添新丁了,什么神界派使者打算跟冥界联姻却被那个暴躁的冥王撵了出来,什么北海三公主逃婚把老龙王气的头发都白了……

    魔尊听得津津有味儿,转眼的功夫身边的护法就不见了人影。

    这次苏醒之后,魔尊愈发的依赖护法,一会儿看不见人就觉得心里空落落的,起身去找,问了一大圈才听手下说护法下山了。

    护法可不像魔尊闲不住,下山一定有原因。

    魔尊赶紧赶到山脚下,远远就见护法正在和一人对峙,两句没说就打了起来,而且招招下死手。

    蹲在一棵参天巨树后,魔尊终于看清了,护法身上法力不似以前纯净,带着咄咄逼人的……混沌?

    魔尊心中一惊,混沌可是魔界禁地才有的大凶大煞之物。

    不等魔尊想出个一二三,闻风赶来了,苦着脸想把人哄回十七宫。

    魔尊不乐意,非要看热闹,还问,“那个跟子衿打起来的不是前几日的小仙童吗?”

    闻风知道瞒不过支支吾吾开口,“那不是仙童,是神界的……二殿下尧衡,如今赫赫有名的神界战神。”

    “那他们为什么打起来?”说话间护法已经将那人打的节节败退,炼魂鞭都没出手,尧衡就已然招架不住。

    闻风知道越是隐瞒魔尊就越是要知道清楚,索性闭着眼半真半假瞎扯,“这人老来离山,护法估计是怕打扰您清修。”

    魔尊点点头头,理了理领口上前几步,开口叫了声,“子衿。”

    护法闻声立马收手,脚尖一点飞回魔尊身边。

    魔尊这人极其的护短,背着手一派魔界之主的架势,望向对面一身淡青色长袍的神界二殿下,声音清冷,“上仙无事还是烦请少来我离山串门子。”

    尧衡的眼神复杂,痴痴望着魔尊,似有千言万语要说,凄厉的喊出口,“辛宁。”

    这一句喊的魔尊猛地一怔,脑海里突然充斥一片火光,四周环绕着几句近乎宣判的话语:魔尊辛宁,藐视天道,残害生灵,诛之以震天威。

    这大概就是当时的情景吧。

    魔尊脸色苍白的猜想,余光却瞥到护法嘴唇紧抿,似克制到极致。

    魔尊闭了闭眼按住护法的手,问,“听说仙上总来离山?”

    尧衡似乎没听见,颤着声反问,“魔尊以为一个人做错了事还能得到原谅吗?”

    魔尊笑笑,回答的还算真诚,“那要看做错了什么,值不值得被原谅,不过落子无悔这个道理,仙上应该晓得。”

    尧衡垂下眼黯然神伤,见魔尊这么护着护法,终是没再纠缠。

    护法盯着魔尊的侧脸错愕,有那么瞬间他几乎都以为这人恢复记忆了,可谁知人刚走,魔尊就拍拍他的脸,委委屈屈的埋怨,“你轻点,我手都被你攥的疼……”

    护法赶紧把手松开,还下意识的给他揉揉。

    魔尊心里十分受用,回十七宫的路上,魔尊一脸好奇,“你的混沌哪里来的?你是不是去禁地了?你刚刚想杀他?凶的跟有杀夫之仇似的。”

    护法听到这突然眼圈红了,咬着牙不知道跟谁较劲儿。

    后面跟着的闻风表情也是一言难尽。

    魔尊左右望望,感觉自己好像一不小心蒙对了什么。

    有仇是肯定的,只是不知道护法是何时与那位天界战神何时结下的梁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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