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牙棒继恐吓马之后,再次发挥了砍树的特别功能……

    还没来得及挥出第一棒,太史阑忽然听见一声轻笑,来自头顶上。

    她手中的狼牙棒第一时间改变方向,护住脑袋之后,仰头。

    满树紫红嫩芽,间隙散落月色如飘锦,纵横的皎洁光芒里,那人俯下的脸,笑意虚幻,也如这飘忽的月光。

    太史阑扭头便走。

    腰身忽然一紧,随即身不由己飞起,下一瞬她已经坐在树梢,浓郁奇异的香椿气息扑来,不知道是被气味熏的还是这三丈许的树离地太高,她有些晕眩。

    容楚的芝兰青桂香气,在这么浓郁特别的香椿气息中,依旧清晰将太史阑拎上来,他笑道:“真是等得我急死了。”

    太史阑紧紧抿嘴,眼神漫出杀气这家伙看笑话已经很久了是不?

    “怎么不问我为什么会猜到你会出来采香椿?”容楚倾身笑问,顺手就揽住了她的腰,“你呀,心其实很软。”

    太史阑狼牙棒一举,落下的前一霎,容楚飞快地把一个精致的篮子塞过来。

    “喏,采香椿芽的篮子我给你带来了。”

    “砰。”藤编篮子遇上木包铁狼牙棒,后者断成两截,落下树梢。

    绝对武力,温柔展现。

    太史阑不说话,人间刺在衣袖里一动,银白色的刺尖已经对准了容楚的腰。

    这么一刺,然后再把他推下去。

    不,这么一刺,然后再把他脱光,用腰带吊在树上。

    计划瞬间拟定,还未来得及实施,容楚忽然道:“你看。”

    太史阑一抬头。

    日出。

    滟滟千万里。

    仿佛只是霎那间,刚才还黑黝黝的天际,已经泛出一片鱼肚白,似天幕乍分,银河倏卷,又或者天神衣袖挥洒,洒袖间霜雪,染万丈苍穹,深深浅浅的白。

    那一片白先静,后动,在云端翻涌,一层层翻出丽色,白、淡红、绯红、粉红、红、深红、绛紫、深金……又或红中生紫,紫中有金,华光折射,七彩霓裳。

    这一霎天公倾翻颜料桶,织女扯乱彩线团,大片大片泼洒出的色彩,涂满人的眼膜,寻不着中心,只觉得华丽,然后忽然便觉得眼前一亮,现一团金光。

    纯正的金色,难以描述,这是世间真正最尊贵的颜色,否则不足以镀饰龙身称霸天下,那一团金在万千色彩里呼之欲出,一切华美便都成了附庸。

    忽然便是一颤,金乌跃然而出,刹那间彩霞退避,浮云无声,亿万碎金光线似万箭,自云端呼啸而过,穿透瞬间清透湛蓝的天际,抵达。

    人人眉间光灿,恍若真神。

    太史阑仰头,不动,不由自主屏住呼吸。多年岁月,她未曾如此近如此真切见日出,在这葱葱青树之上,广袤平原之上,青灰城池之上,郁郁江山千万里之上。

    人说海上见日出,见其壮阔;山巅见日出,见其灿烂;此刻浩浩平原,风过脚下,一片无遮无挡的空漠之中见日出,见其无涯而壮美。

    她眯起眼睛,并不觉得日光刺眼,或许这一生,想要往前走,总得迎着烈烈的光。

    高树青青,日光最先抵达,仰头沐浴在日光中的男女,如黄金雕成。

    容楚微微侧头,看见太史阑弧度恰到好处的侧面,天生光润弹性的肌肤,被第一缕日色淘洗,生动之美,如无言召唤。

    他忽然觉得心空如洗,只想留下此刻日出一霎,以及身边的这个人。和她在长长久久岁月里,于高处,风中,俯瞰千里,笑指天下。

    香椿气息奇异而浓郁,笼罩其中的人微微熏然,不知是被那气息撩动还是被日光拨动,容楚心弦微颤,忍不住就想起昨夜那一霎偷香。

    他微侧身,又想故技重施。

    一只藤编篮子递了过来,“干活!”

    ……

    容楚默默地采香椿芽,心想男人想干的活和女人想干的从来都不是一回事……

    这两个人,一个金尊玉贵,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一个少有自由,从未享受生活之乐,只看见过切碎的香椿芽,连成品都少见,哪里知道香椿芽怎么采。太史阑还好,觉得既然称“芽”,那就是嫩尖。容楚却心不在焉,薅了树条一把一把的捋,不过片刻,便道:“好了道:“好了。”笑吟吟躺在树枝上,嘴里叼着朵嫩芽,道:“来歇歇。”

    太史阑可没他这树上睡觉的本事,认真低头筛选可用的嫩芽。

    “阑阑,”容楚道,“我从没想过,你对孩子会那么耐心。”

    “我叫太史阑。”

    “我随景泰蓝叫你。”容楚闲闲地道,“这是我们这里的风俗。”

    “行。”太史阑点头,“公公早。”

    容楚:“……”

    片刻后他决定回去后一定要调教景泰蓝,改掉他那断字喊人的毛病。

    会引起误会的!

    “你既然喜欢孩子。”容楚很快大人大量地拉回话题,“我送你一个如何?”

    太史阑不理会这个流氓话题,淡淡道:“不喜欢孩子。”

    容楚探询地看她。

    “我没有童年。”太史阑对着阳光眯起眼睛,虽刺痛仍不肯放弃,“想给景泰蓝补一个。”

    容楚沉默,看她依旧漠然的表情,漠然是因为无动于衷,还是早已痛到麻木?

    “你来自哪里?”他终于问出一直想问的问题。

    太史阑的怪异,像个天外来客。

    太史阑沉默,或许异能在这片大陆不算异端,但一个跨越时空的异能,或许是。

    她要保护自己,保护自己所在乎的人,不想留下任何把柄。

    没有得到回答,容楚也并不生气,只悠悠道:“你从哪来不重要,你会留在哪里比较重要,比如现在……”他忽然一笑,“我们下去吧。”

    他伸手来揽太史阑的腰,笑得怡然自得。

    “不想摔死,抱住我。”

    太史阑忽然抬脚,踹在他身下树枝上。

    “咔嚓。”一声,本来就不粗的树枝断裂,容楚啪地掉了下去,他掉落的一瞬间,太史阑扑过去,抓住了他的头发。

    抓住了他的头发……

    “别碰我头发”国公爷瞬间发飙,呼一声半空翻转,手臂一弹把太史阑横弹出去,太史阑一脚蹬在他腿上,横飞三尺,落地。

    两人各自落在树身两端,斗鸡般相望,容楚还没来得及说话,“咔咔”两声,踩断的树枝重重落在地上,扑起的灰尘溅了容楚一身……

    太史阑趁这时间,爬上马,看看天色。

    嗯,还赶得及在景泰蓝睡醒之前捧上一碟香椿炒蛋。

    她一抖缰绳便要快马驰出,前方忽然涌来一群人,男女老少都有,钉耙扁担擀面杖齐全,嚷嚷着涌出村口,直奔他们而来,当先是一个小孩,声音尖利,“就他们!就他们!毁了我们的树!”

    一大群人堵住了两人的路,都是普通百姓,刚从床上爬起糊着眼屎,太史阑不敢再放马,低头看着他们。

    “就他们!”那孩子尖叫,“我出来撒尿,看见他们采了我们好多香椿!”

    “太缺德了!”当先一个老汉颤巍巍道,“今年天热得迟,雨水少,香椿减产,有价无市,一把香椿可以卖出一分银子!全村人如今都靠这棵香椿树贴补家用,你们两个……你们两个……”老头浑身乱颤,手指抖得太史阑眼睛发花。

    太史阑看看自己拎着的一小篮香椿,她不重口腹之欲,不关心日常琐碎,还真不知道这些芽儿这么值钱来着。

    她从口袋里摸了摸,摸出一角碎银,抛了过去。

    老头捡起,咬了咬,收进衣袋,太史阑刚要走,老头拐杖一顿,“这点就够了?树都被你们毁了!全村人的吃饭家伙都被你们砸了!你要我们日后怎么活?”

    太史阑看看那树,嗯,确实毁了,不过,这只是一棵树,当真全村都靠它过日子?

    “赔!赔!赔!”拐杖跺得山响,口号声慷慨激昂。

    “怎么赔!”

    “三千两!”

    “没这么多。”

    “那就留下你身上最贵重的东西抵押!”

    “没贵重东西。”太史阑道,“放我过去,回头我拿钱赔。”

    “呸!”老头嗤之以鼻,“你跑了还会回来?鬼才信你!”顺手把拐杖一扔,麻利地往马腿前一躺,“你过呀,过呀。要么从我这把老骨头身上踩过去,要么留下钱!”

    呼啦啦,一群小孩麻利地躺倒,围成一圈,腆肚皮齐声喊,“要么给钱,要么踩!”

    太史阑瞟瞟容楚,国公爷双手抱胸,笑吟吟看着,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他今儿算是发觉了,原来太史阑的不讲理是看人的,越是达官贵人她越不给面子,贫民百姓倒能得她一个平等相待。

    再困难的事她也不在乎,此刻倒是这些刁民,难住了她。

    太史阑下马,向他走过去,容楚微笑,“我没钱。”

    “不借钱。”

    “也没贵重物品。”

    “不需要。”

    “不会以身帮你抵债。”

    “你不值钱。”

    “嗯?”容楚笑容开始有点危险。

    “你刚才问我从哪里来。”太史阑道,“我先给你看样东西。”

    容楚俯首看着她,笑容坦然,“好。”

    太史阑衣袖一翻,人间刺滑出一点尖端,银白色的光芒吸引了容楚的视线,原本姿势略有戒备的容楚,一眼之下就神情一动,“咦,这是……”

    他身子忍不住向前一倾,太史阑立即肘间一撞,刺尖刺入容楚掌心。

    她早已把人间刺绑在手臂上,在手臂上,使用更方便。

    容楚一震,眼神里渐渐浮现一抹茫然,太史阑大声对村民道:“我把这个人押给你们。”

    “要他何用?”

    太史阑拉拉他腰带,“玉带,价值千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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