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雨燕双飞,她微微后仰,偏头,平日的冷峻疏离此刻也似不见,也是少见的可爱姿态。

    她专注的眼神让容楚心生欢喜,一偏头吐掉花,头一低,哑哑地笑道:“本来只想抱抱你,可是你这个样子,我不行了……”

    他邪邪笑着凑下来。

    太史阑猛然向后一仰,下意识抬膝,抬到一半发觉不妥,正要放下来,容楚已经低笑一声,身子一侧,一手揽住她膝窝,一手揽住她后仰的腰,笑道:“别!小心翻到底下去!”

    两人身子临栏一顿。

    上头一簇花枝被容楚掠动,一瓣鲜红的 落了下来,正落在太史阑眉心,红艳一点,盈盈。

    容楚眼神,微深,微荡漾。

    忽然想把她这样捧起,不管她要打要咬要踢要杀,先这么扛着,扔到里间的床榻上去!

    然后……

    “李先生,您这边请。”忽然女声清脆,打破容楚此刻的大胆狂想。

    太史阑一向身躯灵活,那么尴尬的姿势居然还能立即回首。

    前方,紫藤花架下,立着脸色微白的李扶舟,手中还拎着一个小小的瓷壶,正平静地看着她和容楚,眼神深沉,不辨思绪。

    而那个引路的侍女,红着脸,张着嘴,满眼写满“好 !”

    那一对男女,倚栏而立,女子微微后仰,以一个极度弯折的姿态越过栏杆,半长的 黑发垂在风中,身躯柔韧得像一张精美的弓,男子微微前倾,搂住她的腰,俯下的脸姿态 。

    一朵花在她额心绽放,而他的眼神里也像有繁花葳蕤。

    美如画中。

    ……

    太史阑看见李扶舟,一偏头,额上 飘落,她微醒,才发觉此刻和容楚姿势过于暧昧。

    她正要抓着容楚肩头先站直,蓦然又一道人影闯了进来。

    那人进来得风风火火,脖子上还骑着一个小人儿,两人在园子里窜来窜去,还在不住吵架。

    “让你先去外城找我麻麻的,你怎么闯内城!先找我麻麻!”骑在肩膀上的小人儿怒踢身下的人。

    “先找我的人要紧,你的麻麻我马上陪你去找!”底下扛人那货怒吼——这小子烦死了,整天要他先找麻麻,现在外城还没恢复,人流来去,官府在主持百姓重回家园,又要整理西番兵造成的损失,人流来去,哪里找得到一个女人!

    “先找我的,我的比较重要!”

    “先找我的,最起码我知道她在哪!”

    一边吵着一边两人就奔来了,后面跟着一大群护卫,这些护卫不是容楚手下,是常大贵的兵,容楚的护卫全部派出去找景泰蓝了,至于太史阑的安全,容楚认为有他自己在就够了。

    太史阑听见那两人声音,惊得霍然回头,两个声音都太熟悉,熟悉到她觉得根本不可能凑到一起!

    “世涛!”

    “景泰蓝!”

    容楚听着那难得的惊喜口气,阴恻恻地摸了摸下巴——她好像从来没这么惊喜地唤过他……

    太史阑一回头,那两人远远地也见到了,都“哇”地一声,高兴地齐声大喊。

    “麻麻(姐姐)!”

    ……

    稍稍静默。

    随即邰世涛诡异地抬头看景泰蓝。

    正看见那小子眼神诡异地望下来。

    “你姐姐(你麻麻)?”

    又一次异口同声。

    “怎么可能。”邰世涛直着眼睛,喃喃道,“这才几天,姐都有这么大一个小子了!”

    “……不可能……”景泰蓝撇嘴,“麻麻怎么会有这么傻的弟弟……我才不要叫你舅舅。”

    “来,叫舅舅!”邰世涛被提醒,瞬间心花怒放。

    “呸。”

    一大一小斗嘴几句,忽然都发现了重点——容楚和太史阑超乎寻常的暧昧姿势。

    “晋国公!”邰世涛怒发冲冠,“你在对我姐姐干什么!”

    “公……公!”景泰蓝蹬腿,尖叫,“……不许摸!”

    邰世涛忽然一侧头,看见紫藤花架下的李扶舟,惊叫:“夫子!”

    李扶舟一点头,“世涛,好久不见。”

    ……

    太史阑忽然觉得……乱,真乱!

    ==

    太史阑好容易把气愤愤乱哄哄的那两人哄住,让到室内,她原本无限惊喜——看见景泰蓝心中大石落地,看见邰世涛更是意外之喜,然而此刻这般人凑在一起乱糟糟的景象,她都顾不得去问邰世涛近来如何,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也顾不上问景泰蓝失踪后发生了什么,怎么会和邰世涛同行,只用欣喜地目光将两人看了又看,摸摸景泰蓝的脸,再拍拍邰世涛的肩。

    邰世涛和景泰蓝发现自己要找的是一个人,瞬间也不吵架了,也顾不上和太史阑诉尽别来衷肠了,都忙着把目光的利箭,往容楚身上狠狠地投。

    太史阑淡定地推开容楚,谢绝他的搀扶,先对那边紫藤花架下始终一言不发的李扶舟道:“先生你来了?一并进屋吧。”

    李扶舟深深凝注她,点了点头。

    太史阑进屋之时,无意中回身,正见李扶舟弯身,捡起先前容楚叼住又吐掉的那朵花。

    侍女在他身边,轻轻道:“这花真美。”

    “这是八月春。”李扶舟伫立廊前,将指间的花,抛入风中。

    他似在风 神,随即悠悠道:“这花又叫相思花,又叫……断肠草。”

    太史阑忽然心中一震。

    侧身看他,他却不回首,廊下人独立,一个背影,诉尽萧索。

    太史阑抿抿唇,转身进室,等她坐好,李扶舟也已经进来,神色如常。

    “我这里寻了些好药,拿来给你补身子。”他将那瓷壶放在桌上。

    太史阑眼角瞟着景泰蓝,注意到小子无伤无损,心微微放下,抬头看看李扶舟脸色,不禁一怔。

    他脸色白到可怕,唇色也微微有些发青,很明显气血不调,重伤未愈。

    “你看起来不妥。”她道,“这药你自己喝,我不过是外伤。”

    “我没事。这个对你比较好。”李扶舟微笑,手指搁在还温热的壶上,太史阑注意到他只有贴着壶的手指微微泛着血色,其余都是雪一样白。

    “你住在这里吧,别跑来跑去了,一个人在外,我不放心你的伤势。”她凝视着李扶舟的眼睛。

    容楚在旁边托腮,微笑,一言不发,眼神却有点深——这女人,到现在还没对他说过一句“不放心”呢!

    他要不要也在身上搞个伤口,好看看她的“不放心”?

    “无妨。”李扶舟微笑,将壶推给她,“趁热喝了,原料不易得。”

    太史阑“嗯”了一声,接过来就喝,容楚忽然一伸手,笑道:“你肩膀有伤不方便,我来喂你。”

    他不由分说,接过那壶,手一伸,侍女赶紧递上碗,容楚看看那碗,皱皱眉,道:“你怎么没用手帕垫手,用手指抓着碗边,不脏?”

    侍女脸红,连连请罪,容楚又道:“换碗,每次伺候她喝药,要记得先用热水三次冲洗,之后用干净帕子垫着送上来……”

    李扶舟则道:“别用银碗吃药,对药性不好。”

    容楚微笑,斜睨他,“扶舟,你是觉得她身边太安全了,什么都不需要提防是不?”

    李扶舟不答,也不理他,另取一个瓷碗,和侍女索要热水冲洗。

    容楚眉毛高高挑起,正要发作,那边忽然“砰。”一声。

    两个唇枪舌剑的男人齐齐回头,就见太史阑已经重重放下瓷壶,抹抹嘴,说一声,“废话真多。”

    她已经嘴对壶嘴喝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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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邰世涛和景泰蓝小凳子上排排坐,鬼鬼祟祟看三人间暗潮汹涌。

    景泰蓝和麻麻失散又回归,满心欢喜要扑到麻麻怀里叙述别 历的,不想麻麻也就看了他一眼,用眼神警告了他不要轻举妄动之后,就只顾着和李扶舟说话,景泰蓝不明白关系的亲疏有时候未必放在表面,小小的心里顿时充满委屈。嘟着嘴,小手指在腿上划啊划。

    邰世涛却眯着眼睛,看看李扶舟,看看容楚,再看看太史阑,眼神里渐渐写满不满。

    “喂。”他捣捣景泰蓝的肩膀,“他们一直这样缠着她吗?”

    “是呀。”景泰蓝托着下巴,嘟囔,“……都和我抢麻麻。”

    “我没想到夫子是这个身份……”邰世涛眼睛发直,喃喃自语,“当初在安州,他只是偶尔来指点一下我文武之艺,没想到……”

    “都是坏人……”景泰蓝沉浸在愤恨的情绪里。

    “不能这样……”邰世涛说。

    “不能这样……”景泰蓝说。

    “都不适合她……”邰世涛深思。

    “我才是最好的……”景泰蓝握拳。

    “我要阻止……”邰世涛皱眉。

    “好呀好呀……”景泰蓝拍手。

    “给她找个适合她的人……”邰世涛仔细思考,“不要高位者,高位者腥风血雨过惯,无人间真情;不要江湖巨霸,江湖上纷扰杀戮比朝廷尤甚;姐姐和国公先生相处,得多多少麻烦?不要,不要。不需要太优秀,不需要太有钱,不需要太聪明,只要人品正直、宽容厚道,全心爱姐姐就好……是了!”他兴奋地一击拳,“这才是我理想的姐夫!”随即又目光发直,叹一口气。

    “好呀好呀……理想的……啊?”

    ……

    太史阑才不知道就这么一刻,那两个“晚辈”已经自作主张,把她的“终身大事”给决定了。

    她只是觉得,男人好烦,果然好烦,更烦的是,容楚在这次事件之后,对她态度已经有所不同,昭显出更多的占有和亲昵,而李扶舟,以往的若即若离也有了变化,似乎终于坚定了心意,又似乎想要挽回什么,在容楚表现出排斥时,已经不似以前一般,表示出沉默和退让。

    她开始考虑,要不要提前去昭阳城授勋……

    太史阑用神一般的速度解决了药,两个男人也没有了争的理由,李扶舟微笑告辞,太史阑没有再留,留下来再看他们唇枪舌剑吗?这对李扶舟养伤也不利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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