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筋斗云十万八千里吗?

    还是三流肥皂神仙剧看多了?

    还金光闪闪踏云光降——托塔李天王吗?

    她一笑,台上台下忙着傻乐的,忽然都怔住。

    连白石膏那么傲性的,都瞧得目不转睛。

    一笑。

    似雪山之上绽新莲,瓣尖一抹嫩粉,黄金日色之下璀璨明艳;又或者深浓暮色里雾气初降,触目一片茫茫,忽然有人拉开小楼窗扇,窗内碧玉床、琉璃榻、珍珠香囊随风飏,二八美人正梳妆,刹那间目光被洗得鲜亮。

    一笑。

    十万霜雪春风破,回首花开动全城。

    白石膏眼底闪现惊艳之色——这女子平日看只是特别,有种少见的宜男宜女的俊美,却又不乏时时闪现的柔和,但当真算不上绝色,他一直腹诽公子的要求,觉得这样的女子,既无美色,脾气又坏,毫无女子德容言工之修,一看就知道难以驾驭,何必费事?

    此刻太史阑破冰一笑,他才开始由衷惊叹——公子果然好见识好眼力!阅遍美人的人就是眼光不凡!难怪公子对这个太史阑展现莫大的兴趣,就公子身边莺莺燕燕,仔细想起来,真没有谁能和这个女子风神相比的。

    满场失神,为这惊艳一笑。

    人群中却有人大怒。

    喃喃道:“笑!笑!该笑的时候不笑!”

    “非也。”花寻欢回头正色道,“此时笑得正是时候,瞧那一群狼似的眼神。”

    ……

    狼似的眼神将太史阑盯着。

    太史阑却已经收了她那极其短暂的笑容。也不在意忽然灼灼的目光,若无其事喝茶。

    “我这画添得想必好。”白石膏醒过神来,心中决心更坚定,大步走过来,伸手便来拉太史阑袖子,“姑娘随我去,这护卫我看不选也罢,你需要的话,我家公子随时给你配齐便是。”

    “放肆!”邰世涛霍然跃起,抽剑便拦。

    早在他出令之时,他那一百个士兵便已经奔了过来,纷纷拦阻。

    白石膏冷冷一笑,衣袖飞舞,也没见他怎样动作,那些士兵的武器忽然都飞了出去。

    “我给姑娘面子,不想动武。”白石膏道,“姑娘也给我面子,不要闹得不可收拾。”

    太史阑平静地看着他逼近。

    人群里花寻欢冷哼一声,开始捋袖子,她身边不远处,火虎等人,也开始带着人往擂台方向去。

    而在擂台附近,也有更多人蠢蠢欲动。

    有人在冷眼旁观,有人在蓄势待发。

    忽然一人轻轻道:“我有个道理不明白,想要问问太史姑娘。”

    那人声音很低,却瞬间压了全场的各种骚动,所有人都抬头,发现不知何时,台上又多了个人。

    太史阑皱皱眉,心想原来江湖比武就和演鬼片似的,瞬移、闪退。

    台上人也是一袭白衣,但衣服穿得有点随意,看上去似是一件家常袍子,然后临时匆匆出门,系了一条碧色丝绦把袍子拢住便出来了,脸上还戴了个面具,面具十分死板僵硬,看上去比板板正正的白石膏还难看几分。

    可是这么难看一张脸,这么随意一件衣服,却无法遮掩这人本身的气质风神,女人们看着他颀长高挑的身条儿,眼底爆出惊艳的喜色,男人们瞧着他垂在背后乌幽幽光可鉴人的长发,以及衣袖里露出一截修长而骨节精致的手指,眼底也露出了嫉色。

    他衣着随意立在台上,那一身普通白衣,在圆规和三角尺画出来一般的白石膏面前,忽然便有了线条,有了起伏,有了盈盈脉脉的意境,还有了与这样衣饰应该相配的潇洒和风华。

    太史阑瞧了一眼,又瞧了一眼,不得不承认,武侠电视剧里白衣少侠都是男主还是有道理的,这白衣服还真要看什么人穿,有资本的穿起来,就是漂亮。

    众人都在惊艳,人群里有人眼底却发出了幽幽的光,有点恶。

    “你问。”太史阑对潇洒的白衣男子点了点头。

    “一切要按规矩来。”那人声音有点轻,似乎中气不足,听来却很舒服,“这位黄兄,似乎没有经过前一轮的比武,便直接参与了第二轮的论画,太史姑娘不觉得这样不公平?”

    “那是因为我不觉得他能过论画这一关。”太史阑答得轻描淡写,白石膏气得面色铁青。

    “我何须和他们打?”白石膏阴恻恻道,“他们昨日已经是我的手下败将,有必要再来一次?”

    “哦?”白衣潇洒的男子笑道,“那就我来吧。”

    “你?”白石膏定定瞅他一眼,蓦然大笑,一指默不作声下台的雷元和于定,“你知道他们为什么输给我?你知道他们今天为什么不敢打,你这个初出茅庐只想讨好女人的毛头小子,捅破了天都不知道大祸临头,来,让我告诉你——”

    “啪。”

    白色的袖风一卷,卷出同样白色的人影,动作太快,没人看清到底发生了什么,只觉得眼前一花,忽然白石膏就飞了出去,人在半空“嗷”地一声大叫,撞在台柱上砰地一声。

    立在原地的白衣男子,卷起衣袖,笑道,“嗯,你告诉我了,你哼得很好听。”

    “你敢打我!你竟然敢打我!”白石膏一个骨碌爬起身,头发也不服帖了,衣服也不板正了,五官也不端正了,歪斜扭曲角度诡异,“你疯了!你知道我是谁,我是松……”

    “啪。”

    人影一晃,再一闪,众人定睛再看,白衣潇洒的男子还在原地,在卷另一边的袖子,白石膏傻傻地蹲在柱子下,原本一丝不乱的头发,左边耸一撮,右边竖一撮,和俩发髻似的。

    他也忘记抬手左边拢一拢,右边拢一拢了,恶狠狠地盯着那微笑卷袖子的男子,蓦然拔刀。

    “呛”声一响,瞬间光华一绽,盈盈如碧水,耀得整个擂台都绿了半边。

    “好刀!”识货不识货的都同声惊叹。

    白衣潇洒的男子,眼眸却在瞬间眯了眯。

    似乎这样的刀,引起了他某些不好的回忆,他有了那么一点点不愉快。

    白石膏持刀奔来,这人确实出身不凡,盛怒之下不失法度气象,走位、方向、角度、刀法,配合得完美无间,泼开的刀光,像风卷过大片大片的绿竹。

    白衣潇洒的男子,衣襟被刀风猎猎卷起,整个人都微微后仰,似被那暴卷而来的风中绿竹逼退,压倒。

    他也真的开始后退。

    这一退便如流云倾斜千里,唰一下脚跟几乎贴地,身子平平顺着擂台的木板,滑出擂台半边,悬空停住,不动。

    底下惊呼声起,花寻欢却目放异光大赞:“好腰力!”

    沈梅花口水滴答:“足可一夜七次!”

    史小翠大骂,“淫贼!”

    杨成扬眉,“我也可以!”

    ……

    那人滑出擂台半边。

    白石膏狂喜,眼底阴鸷之色一闪,对着那人双脚砍下!

    那人脚尖忽然微微一勾。

    “咔。”

    也不知怎的,那人的脚尖忽然就越过了刀风之幕,抵达了刀柄,足尖在“力眼”不过轻轻一点,白石膏便觉手腕一软,臂上力气如流水般奔腾而去,“呛啷”一声,刀落。

    白衣潇洒的男子顺势靴子一抬,刀背落在他靴子上,他腰背一挺,自擂台边立起,脚尖平直不动,脚背上的刀也纹丝不动。

    众人看着这般武功,都忍不住屏住呼吸。

    那人站直,脚尖微微用力,那柄刀咻地倒射,直向白石膏而去。

    白石膏离得极近,躲避不及,眼睁睁看刀直射自己腰部而来,惊得面色惨白。

    “呛。”

    依旧清越一响,白石膏只觉得腰侧一凉,却没有意料之中的痛感,低头一看,不知何时,刀已回鞘。

    他怔怔立在原地,后背哗啦一下全湿,底下采声如雷。

    “好眼力,好巧劲!”邰世涛也赞。

    这几招快如闪电,却根本没有一招实招,对方不知道是想省劲还是怎的,没有和白石膏硬接,唯因如此,明眼人更能看出他对力道、方位、角度的掌握和使用,已经到了举重若轻超凡入圣的境界,最后一招以足尖送刀入鞘,更是点睛之笔。

    “怎么觉得这一招有点眼熟呢……”邰世涛忽然托着下巴,喃喃自语。

    太史阑没注意他这句话,她紧紧盯着这位后来者,是谁?李扶舟?容楚?还是哪里跳出来的高人?虽说声音不对,但学武人有变声技巧,这个不是问题。

    太史阑真心不希望是李扶舟,李家是江湖巨擘,而这个白石膏的主人,很明显也是江湖超等世家,任何环境的高等势力之间,必然存在千丝万缕的复杂关系,李扶舟如果为了她招惹上那些世家,将来必然会有麻烦。

    白石膏怔怔立在台上,被最后那一手送刀给震住,张张嘴要留下山门,说几句狠话,然而接触到对方带着笑意,又似乎带着警告的目光,忽然心跳了跳。

    他这才想起来,貌似对方根本就是不愿意他说出他背后的靠山,两次都是他要开口说主家的时候出手。

    若有所悟,他深深吸一口气,一言不发,下台。

    经过那人身边时,他压低声音,阴狠地道:“我会知道你是谁……”

    白衣潇洒的男子,偏头对他笑了笑,眼神温和。

    白石膏却忽然打了个寒战,不敢再撂狠话,匆匆离去。

    台上只剩那白衣潇洒的男子,含笑和太史阑对望。

    “我可以继续论画那一节么?”他问。

    太史阑凝望着他,抬了抬手,“请。”

    男子慢慢踱到画前。

    “一幅好画。”他低低道,“若要说唯一缺陷,在于无情。”

    “无情?”众人瞪眼,这叫什么论调?画也有情?

    太史阑坐正身子,放下茶杯,做出聆听姿态。

    “好画需有情。”男子道,“若非倾注感情,全力下笔,笔尖墨下,都满含作画人心思情意,如何能作出令人一见失心,神韵独具的好画?”

    “那么先生如果作此画,会赋以何情?何意?”邰世涛目光专注。

    “先前那位于少侠有句话说得很对,此画铁血太过,而风韵不足,不过画上太史姑娘容貌只是画蛇添足,在下以为,”男子笑道,“背景留白处太多,应绘以迢迢江海,烟雨山河,在天尽头、水之涯,现扁舟一叶,有人顺流而下,向孤城而来。”

    “何意?”

    “愿以轻舟一叶,载人间风波,卸她苦累一身,换江海逍遥。”他笑,衣袂飘举,眼眸温暖。

    邰世涛神情微微向往,似也为他寥寥几句中的意境和心意所打动。

    太史阑抬眸看着那画,似乎也见到那画上留白处,多扁舟一叶,江海流波,而那人长身玉立,溯流而下,款款而来……

    确实很美,很宁静,很令人神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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