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又如何?”最先说话的侍女立即道,“听说出身很低。这个没什么,我们小姐不是容不下人的。”

    “别这么说。”那说话重比千钧的小姐终于开口,不过语气也没羞涩之意,缓缓道,“还不知道别人的心思呢……”

    “奴婢们听说,朝中贵族子弟的婚姻大事,不是自己做主,自有皇室安排,皇室不安排,也有父母之命。可容不得那些子弟,自己有什么心思。”一个女子道,“越是贵族,越要门当户对,小姐,以你的身份,以咱们密疆行省的特殊地位,朝廷一直是笼络着咱们的,等你回去,咱们和夫人露一点意思,让老爷请托朝中交好的大臣说一说。不就成了吗。”

    “是啊,放眼这整个南齐,还有谁能和小姐比呢?身份,财富,美貌和智慧。不是什么出身贫贱的女人,可以平齐的。”

    几个人先还小声谈笑,越说越激动,声音也大了起来,在一边休息的几个男子,远远笑道:“小姐不必忧心,这是小事,咱们草原汉子不懂那么多,只知道忠心小姐,谁要惹您不开心,或者挡了您的路,没说的,操刀子上,杀它个痛快便是。”

    “说得这么血淋淋干嘛!”一个女子带笑嗔怪,回头却对那小姐道,“不过呢话说回来,小姐您也太心善,咱们这次是带了卫队出来的,密疆行省最彪悍善战的弯刀卫。所以您性子也不能太软了,某些人如果太不知进退,小小警告下也是应该的。”

    那小姐沉默不语,半晌不胜忧烦地叹口气,道:“说什么呢,八字还没一撇的,就说那个女人吧,到现在也没见着……”

    “听说病得快死啦!”一个女子尖声笑道,“见不得人呢。”

    “死了也好。”另一人阴恻恻地道,“咱们草原王帐,向来没有一夫一妻说法,虽说能容这些女人,但是听说这女人也不是个好性子,将来爬上头欺负小姐怎么办?要我说……死了最干净。”

    几个女人开始七嘴八舌讨论“某个女人”死了之后,该如何对付慕丹佩,又说慕丹佩身份太高,如果不肯退让,怕将来正室还有得争,所以务必时刻要想办法压她一头,又说要好好给皇太后送黄金,请她帮忙赐婚,先下手为强云云,几个男子在一边拿了席上备好的酒就喝,悻悻讨论小姐为什么不喜欢草原强壮黑红的男儿,偏要爱那些比女人还白比女人还美的南方小白脸……

    厅堂里一小簇一小簇讨论得热闹,四面小间里,下棋的不下棋了,戴花的不戴花了,练功的不练功了,都扒着门缝,在那听呢。

    “喂。”史小翠问杨成,“这话说得,好像有点不对啊。”

    “笨女人,”杨成打她一记,“这明明说的是太史和国公嘛!”

    史小翠摸摸头,白他一眼,“那个草原女人看中了国公?”

    “烂眼光!”杨成不屑,“不过她还是想得太美!”

    “对!”史小翠握拳,“国公是太史的。除非太史不要他,否则谁也不能垂涎他!”

    “是极。”杨成深有同感点头。

    “咱们现在怎么办?”史小翠越听越怒,“咒太史死呢!”

    “你急什么。”杨成下巴对里面一抬,“你以为她听不见?等着吧。呵呵呵呵。”

    “呵呵呵呵。”

    俩公婆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冷笑。

    所有小间,除了毫无动静的最后一间,所有人都在“呵呵呵呵!”

    这时候时辰已经不早,客人们陆续都来了,仆役进来请密疆贵客稍让,整理好席位再进来,这群唧唧呱呱的女人意犹未尽地出去了,过了一会儿,开始上头菜,随即极东总督亲自领着客人进来了。

    安排席位一阵好乱,随即客人就座,上首七座,总督自然是主位,最尊贵的客位还空着,众人都知道是容楚的,他还在会议,稍后过来。随即是从三品的副总督。其下还有一个位置,也是空着的。之后是前三甲的队长:慕丹佩,极东行省的皇甫清江,密疆行省的阿都古丽。不过慕丹佩还没来。

    下面的席位足有几十席,给总督府等级较低的属员,和前三甲队长带来的学生们就坐,也空了不少席位。众人数数,这明明像是还有一支队伍的模样,可是今天请的不是前三甲么?

    再看上头空的位置,副总督之下那个位置是给谁的?今天云合城府尹不过来赴宴,那么还有谁有这么高的地位?

    面对众人疑惑的目光,极东总督也有点忧虑——太史阑那堆人跑哪去了?

    先前太史阑来得早,负责里面打扫的仆人和正式宴席侍候的仆人不是同一批,先前打扫的人不认识太史阑,此刻也已经交卸了差事去干别的,这里自然没人知道太史阑就睡在厅隔间里。

    极东总督只得命人去找,一边吩咐稍迟开席。

    过了一会儿,慕丹佩到了,一边匆匆进厅,一边忙不迭抱拳向四周道歉,“对不住,对不住,刚才不小心在花树下眯着了,劳各位久等。”

    宾客们都哧哧地笑,觉得这位身份极高的大小姐,穿着白衣飘飘飘的仙女裙,却满身男儿作派实在有意思,不过好在她天生气质好,虽然有点古怪,倒还不难看。

    众人纷纷还礼,极东总督对慕丹佩招招手,慕丹佩一个箭步蹿上来,笑吟吟地道:“我就知道世叔不会怪我的。”眼光一瞄座位,道:“国公还没来吗?”再一看对面还空着一个座位,愕然道:“这位置……她?”

    她后一句声音低,别人都没听见,极东总督点点头,暗佩这世侄女脑袋还是满灵光的。

    慕丹佩却傻傻地坐下来,犹自在思考这位次是怎么回事。

    这位大小姐一回京就接了带领丽京光武营出京的任务,丽京的人眼睛长在头顶上,向来瞧不起外地乡下人,太史阑再大名声,他们也不会推崇,所以慕丹佩并没有听说过太史阑太多事,也不太清楚她的身份,只知道云合城长街的冲突,以为她是二五营的队长而已。

    慕丹佩坐下来还在思考,自然没有和别人打招呼,她风风火火地进来,声势夺人,所有人都被她吸引注意力,已经让“情敌”不满,此刻坐下来又不打招呼,更让她身边的阿都古丽觉得难堪,脸色一沉,道:“慕小姐好大架子。”

    这位密疆行省总督千金,在众人拥卫中,要端着上位者的架子,不肯多说一句话,单独一个人的时候,才显出性子中的棱角来。

    她本就对位次不满——凭什么慕丹佩在她之上?她排最末?难道她连那个皇甫清江都不如?还有上头那个位置是给谁的?

    密疆行省半自治,向来不太服朝廷管辖,和朝廷来人共处时,也习惯要高上一头,自己觉得不让比汉人低了去。此刻阿都古丽脾气一犯,冷冷瞧着慕丹佩。

    慕丹佩瞧也没瞧她一眼,悠然用布巾擦自己的筷子,道,“架子不是自己摆出来的,是人给出的脸面。这种场合,安分些,莫丢了自己脸面。”

    “慕丹佩!你这话什么意思!”阿都古丽粉脸涨红,小小尖尖的鼻子,都似乎亮了起来。

    底下密疆行省那些彪悍学生,立即拍桌站起,佩刀撞得桌子咣当响,对面丽京总营那些学生不甘示弱,也哗啦一下站起,怒目而视。

    这两个女人,刚一见面,就对上了。

    极东总督眼睛发直,他早知道比试场三女争夫的轶事,这也是极东官场的笑谈,为了不引发麻烦,他还默许了三个棚子在场外的搭建。可是笑谈在平时那叫调节气氛,在这个时候就是麻烦。

    明知道是麻烦,可这客还不能不请,极东总督内心呐喊,只希望天上掉下个猛男或者猛女来,好让他安安稳稳请完这客。

    “慕丹佩!请你为你刚才那句话道歉!”阿都古丽瞧着自己那些彪悍的勇士,勇气倍增,霍然站起。

    慕丹佩霍然抬手。

    两道玉白的光影电射而出,凌厉的风声掠得几上的杏绸唰唰飘起,光影一闪,便到了阿都古丽面前!

    阿都古丽佩刀也已经抓在手里,冷笑一声,刀背横拍,要将那双袭来的象牙筷子拍飞。

    筷子忽然左右一分,一射阿都古丽头发,一射她手腕。

    “啪。”阿都古丽头上黄金打制的华冠被射歪,一簇微黄的发泻落,披了她一脸。

    “当。”筷子射中她手腕,她手一软,弯刀掉落,正砸在烤羊腿上,溅了她一身花椒和油星。

    阿都古丽花容失色,“啊”一声尖叫后退,撞翻了凳子。

    慕丹佩手一伸,她身后仆役立即很有眼色地递上一双新筷子,她举筷子夹菜,还是看也不看阿都古丽一眼,闲闲地道,“话都说不周全,拜托就不要再丢人现眼了。还有,我叫慕丹佩,不是摸蛋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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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十九章 捍夫大战!壮哉太史!

    “噗。”堂上堂下众人齐喷。

    极东总督抹汗,喃喃道“丹佩,你这……你这话怎么也敢说……”

    “怎么?”慕丹佩茫然四顾,对众人的反应也大惑不解,“我说错了什么吗?”

    众人绝倒——正惊讶这大家千金怎么说出这么低俗的话,敢情人家太纯洁,根本不懂这词儿的意思。

    原来是个天然呆。

    旁边小间里偷听的那一群,早已笑破了肚皮……

    阿都古丽没有笑,她早已气疯了。

    密疆行省总督的女儿,大密宗王的外孙女,在那块地方,也相当于公主地位,尊贵不可侵犯。

    “拿下她!”阿都古丽一指慕丹佩,镶了钻石的指甲还没她眼神亮光凛冽,“你们都死了吗?侮辱我的人,怎么能容下她!”

    “扎汗!”底下卫士和密疆分营学生以土语大声应答,快步上前。

    “荒唐!以为这是你密疆行省?”丽京总营的学生立即拦住路,并纷纷呼唤自己留在外面的护卫。丽京总营的学生非富即贵,哪个都有一大群护卫。

    慕丹佩放下筷子,冷笑。

    双方一触即发。

    “这是在干什么?”忽然门口有人笑吟吟地道,“摆开阵仗欢迎我吗?”

    已经准备下令军队进门的总督,立即老泪纵横。

    国公你可来了!

    这都快上演全武行了!

    极东总督立马一屁股坐下去——不管了。

    反正是他容楚惹出来的事,有什么屎屁股也该他自己擦。

    这一声果然比他喊一百声都有用,所有人齐齐回头,在上席刚刚还杀气腾腾的阿都古丽唰地收回手指,低头看看自己,急忙把袍子上溅到的花椒粒子拍去,又慌忙拿起桌上的布巾擦油渍。

    连慕丹佩,都赶紧放下筷子,就着杯中酒水,照了照自己嘴唇,看有没有染上肉屑。

    门口,容楚施施然走了进来。

    这时已经黄昏,天色幽黯,大厅里刚刚点上灯火,他进来的时候,人们依旧觉得,眼前亮了亮。

    是窗前偷换明月光,是玉盆明珠微生香。

    瑰姿艳逸的男子,到哪都是一段风流诗,或者一曲流芳曲,众人目光紧紧跟随,只觉得这般瞧了千万遍,下次再瞧依旧不厌倦。

    何况他少年高位,名动天下。

    再嫉妒他的人,此刻也不得不承认,这样的男子,确实是值得这些平日里无比高贵矜持的女子,放下一切来追逐的。

    他一到,一天戾气都消除,他就那般步子闲散地过来,含笑对密疆行省和丽京总营的学生道“劳驾,让让。”

    语气轻松,好像没看见双方拔出的刀。

    两边学生都不由自主向后退,容楚笑吟吟指给他们看,“对,你们的座位在那……嗯,去吧。”

    学生们对上他的眼神,都觉得心中凛然。

    有种人似乎在笑,可压力忽然便如山般压下来。

    没人敢再造次,都乖乖退了回去,众人刚舒口气,头一抬,台上刚才还剑拔弩张的两人,都端端正正坐着,平心静气喝酒呢!

    众人头一低——咱也喝酒,喝酒!

    一边埋首酒杯,一边从酒杯缝里偷偷瞧。

    容楚直入上座,也不和任何人逊谢,别人也觉得这是自然的。他坐下时瞧了瞧身边空位,想了一想,眼神里忽然浮现惊异之色。

    总督府其他属员都在下首,这位次按说只该属于云合府尹,可云合府尹今天不会来,那么这位置是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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