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空昱的眼神,彻底暗了下来。唇角紧紧地抿成一线。

    他不再说什么,自己驱动轮椅离开。等到太史阑注意力从容楚身上返回,想要和他说什么的时候,看见的已经是他孤独离去的背影。

    太史阑看着他身影被层层叠叠的冬木覆盖,不知怎的心底微微萧瑟。像看见天际雁南归,却有一只孤雁,因伤因迷路,无奈地掉队。

    明年春草发,北雁回,那一片苍青的天涯里,是否还能找到昔日的影子?

    她抱起了双臂,觉得极东的冬来得真早。

    随即她笑了笑,因为她安慰地看见,昭明郡主在路的尽头等着他。

    司空昱缓缓前行,并没有看见等候的昭明郡主。

    他眸子里一片空茫,心底只反复流过刚才想要问她的那句话。

    “你不顾生死扑出来救我,是不是因为……有一点喜欢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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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司空昱离开后,原本流传的一些关于当日的流言,渐渐也消散了。

    现在大家的新说法是,那天司空昱没找到南齐藏的东西,想要夺走太史阑找到的钗子,黑暗中误撕了太史阑的衣服,而太史阑勃然大怒,扑上去要揍他,正好司空昱点燃火折子要寻落在地上的钗子,两人当即都着了火。

    这个情节很符合双方的立场和性格,人们和他们的小伙伴们都立即信了。

    国公的面子也被挽救了。

    其间各地的队伍也开始逐渐返回,热闹的云合城空了许多。太史阑让花寻欢带着二五营也先回去,等着朝廷封赏,结果二五营没人肯走。都说要等她一起。最后还是花寻欢杨成史小翠留了下来,其余人由沈梅花等人带回。回去的路线无需再经过五越附近,作为天授大比的功臣队伍,二五营会受到沿途官府的热情接待和保护,安全不会有问题。

    太史阑不走,是因为她还有个地方要去。

    不过她现在有点急了——因为容楚也没走。

    按例,容楚现在该和她分开了,她要回西凌,而容楚则必须回京复命。但是她赖着不走,容楚竟然也赖着不走。当然两人的理由都是——哎呀我痛,养伤。

    极东总督可不希望这俩尊神死赖在云合城,尤其太史阑,谁都感谢她,但谁都觉得她就是个惹事精,她所到之处,没麻烦变成有麻烦,小麻烦变成大麻烦,连年年不死人的天授大比,都搞得血流遍地凶险无比,现在已经有人说她是天煞星下凡,到哪里哪里血光漫天。

    听说东堂因为此次损伤惨重,皇帝勃然大怒。确实,最重要的天授者被杀,白皎雪惊吓半疯,亲王将军世子全部重伤,这样的后果东堂也承担不起,之后东堂屡屡叩边挑衅,很有来一场战争的意思。皇太后宗政惠为此也勃然大怒,说太史阑为求胜行事无度,要扣她的赏赐,遭到了朝中众臣的激烈反对,据说朝廷已经吵了三天了。

    这么一个杀神谁也不愿意留着,极东总督为此三天前就开了欢送会,可是欢送会开完了,欢送会上剩下的水果也吃完了,杀神还没走。

    杀神早上一大早起来,踢踢腿,动动手,觉得伤已经没大碍了。伸手招来赵十三。

    “交出来吧。”她眯着眼睛道。

    赵十三一脸呆萌状看着她,“啊?什么?我没偷吃景泰蓝的糖果。”

    景泰蓝迅速翻了翻自己的小背包,稍停,思考,尖叫。

    “啊啊啊我说怎么最近糖果少那么快原来都是十三叔叔你偷了啊啊啊偷两万我的给我还回来吃了我的给我吐出来……”

    赵十三捂住耳朵,老泪纵横——人家哪里*吃糖?人家明明是怕你吃糖太多伤了牙齿又不想给太史阑告状害你屁屁被揍只好把你糖扔了你怎么能这么恩将仇报……

    “不想在以后的日子里不停地被景泰蓝魔音穿脑,就交出路线图。”太史阑对他露出两颗白森森的牙齿,“那天跟着万微走画出来的路线图。”

    “不懂,你说什么?”

    “景泰蓝。”太史阑关门放景泰蓝。

    “十三叔叔,公公未来的儿子一出生,我就给他一个骁骑将军衔,你说好不好呢?”景泰蓝四十五度天使角微笑。

    “好呀好呀。”

    景泰蓝摊开小手。

    赵十三左顾右盼,从他身边过,袖子一卷,啪嗒掉下一个东西,赵十三好像没听见,头也不回地去了。

    景泰蓝踮起脚,献宝地给太史阑送上战利品。

    太史阑接过,另一只手还摊开着。

    “嗯?”她对景泰蓝挑眉毛。

    “嗯?”景泰蓝对她四十五度天使困惑角。

    “嗯?”太史阑嘴对着他的小背包努了努。

    “啊?”景泰蓝唰一下捂住背包,“麻麻你说过只要我帮你就不管我吃糖的!”

    “我今天扮演宗政惠,谢谢。”太史阑伸手,手指动动,“嗯?”

    景泰蓝含泪将小背包送上,眼神哀切。

    “这个惨痛的情节是为了让你记住,”太史巫婆愉快地掂了掂包袱,阴恻恻地道,“宗政惠给你的一切许诺,都是不可信的。”

    她愉快地吃着糖走了。

    景泰蓝掩面泪奔而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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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演完巫婆的太史阑直奔容楚那里,和他告别,“我刚收到西凌总督的信,说昭阳城最近忙不过来,要我快点销假上班,我得走了。”

    “你来得正好。”容楚房里一堆护卫忙忙碌碌也在打包袱,“我刚接到朝廷催单,让我速速回朝商量对付东堂的问题,所以我也要向你告别了。”

    “啊,这么快。”太史阑扼腕。

    “是啊,太快了。”容楚忧伤。

    两人握着手,深情对望一秒,在各自眼神里找了找某些被称为“狡猾”之类的东西,随即容楚道:“那么,现在就分手?”

    “我也不想,可是我必须立即回了。”太史阑叹息。

    “无妨,我估计你近期可能要去京城,就算你不在京城为官,你再升勋爵,进入子爵之列,是要由皇室亲自册封的。咱们很快就能再见面。”容楚深情脉脉。

    “真的吗?那太好了。既然如此也不必依依不舍了,那就这么的,你伤还没全好,注意身体,咱们京城再会。”太史阑抽爪就走。

    容楚在她身后道:“再会,很快再会。”

    两人互相挥了挥爪子,然后太史阑头也不回走了。

    容楚若有所思望着她背影,慢慢地笑了笑,再一转身。

    整间屋子的护卫们都傻张着嘴呢!

    “看什么看?”国公爷竖起眉,“别磨蹭了,等下还要演戏呢,快!”

    ……

    太史阑告别容楚,再用神一般的速度告别了总督,带着人神一般地迅速离开了总督府,前后时辰不超一刻钟。总督连想送一送,都只来得及跟在她马后吃灰,看见一溜烟狂奔而去的影子。

    总督感动得眼泪连连——老天开眼了啊,之前那么多天死赖着不走,现在说滚就滚,瞬间让人看见幸福的曙光啊……

    然后他瞬间真的泪了。

    因为站在大门口的他,忽然听见远处似乎有呐喊声,随即没多久,自己的护卫就连滚带爬地赶来,告诉了他一个要命的消息。

    “大……大……大人……国……国……国公他……他……他……”

    总督心中一喜。

    “国公也要回京了?”

    “国公他……”护卫直着眼睛,“被……被掳了啊!”

    “啊!”

    ……

    一刻钟后极东总督赶到后院,就看见屋子里一片狼藉,家具翻倒,衣服凌乱,仿佛刚刚发生世界大战。

    而且这个大战的范围还从屋子里一直延伸到外面,整个院子所有房间都乱得像被一堆野兽滚过。

    众人面面相觑。

    太史阑和容楚都是在总督府养伤的。短短一刻钟时间,光天化日之下,能不惊动任何人闯入总督府,把屋子全部打乱,还能在无数护卫之中掳走晋国公,这群盗匪真是神奇,神奇得很。

    武帝世家也做不到吧?

    总督瞧瞧那一地狼藉,嗯,该带走都带走了。

    “国公不见了?”

    “嗯。”

    “国公的护卫们呢?”

    “也不见了,哦不一起被掳走了。”

    “国公带的那一大堆衣服呢?”

    “也一起被掳走了。”

    “国公梳头必用的梳子呢?”

    “也一起被掳走了。”

    总督默默地看着被掳得干干净净的屋子,泪奔了。

    遇上太史阑和容楚这一对贼公婆,不幸福!

    “大人……”属下在小心翼翼地问,“咱们这下怎么说?”

    “还能怎么说!”总督咆哮,“上报朝廷,晋国公被掳,去向不明,怀疑是临近曲台武林大会众人所为,现极东正加派人手进行搜寻,一有消息立即回报!”

    “哦……那咱们现在该请哪方面的人手去搜寻?上府?折威军?”

    “请个屁啊!打着灯笼找火把吗?笨蛋!”

    总督府幕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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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史阑神情轻快地一路奔驰,确定路上没有人跟踪后,半路换马车,在马车上换了面具,所有人改装,再换马车,再绕路,赶了两天路,到了一处市镇。

    这个镇子很平凡,在地图上都没有名字,不过很热闹,来来去去的,都是短打的汉子。

    太史阑远远地看见镇子的轮廓,便命停下马车,将在路上采购的一些毛皮放上来。

    她们现在也是短打,粗布棉袄大风帽,是当地做小生意的行商打扮,这也是在极东大地上行走最多,最不引人注意的一种身份。

    但就是这种身份,在进入市镇之前,也经过了数次有意无意的盘查。还在十里外的时候,就有一队同样的“客商”经过,攀谈了几句,听队伍里龙朝吹生意吹得精熟,夸了几句后离开。距离还有五里的时候有一队农人经过,有意无意将他们打量了一阵。还有三里的时候,镇内出来巡丁,直接对队伍进行检查,太史阑表示,他们是从黑吉行省出来的,贩了些毛皮,也有几柄好武器要带到内陆去兜售。

    听说武器,巡丁都很紧张,要求一一验看,龙朝小心翼翼取出几个包袱,包袱里有小包袱,小包袱里有长盒子,盒子打开,里面还裹了一层绢布。

    他这么小心,如获至宝的模样,让巡丁也紧张起来,眼睛瞪得圆圆的,等着“惊世名剑”出现,并互相悄悄交换了一个眼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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