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让景泰蓝留下,呆在小镇等她回来,武林大会不比天授大比,危险性无法估量。景泰蓝死活不肯。他也知道,如今在一起的日子,相处一日少一日,等麻麻从武林大会中回来,也许马上就要分别,怎么肯乖乖在镇中等候。

    太史阑知道这家伙只是在她面前乖,护卫们根本压不住他,这要真强硬留下他,转身他自己溜出去就麻烦大了,只好把这个小跟屁虫继续带着。

    这样要带的人就很多,她自己身边留的都是精英,花寻欢杨成史小翠苏亚火虎龙朝于定雷元,以及几个路途熟悉各有所长的护卫,再加上赵十三景泰蓝以及三公拨给景泰蓝的护卫又有一二十人。三十人左右的队伍,算是个小门派了。

    “你们算我什么外援呢?”那个袖剑宗,名叫俞辰的男子为难地问,“我总得和守门的人说清楚你们的身份啊。”

    “苍阑帮。”太史阑道。

    “那个……出身何地?”

    “西凌。”

    “来历?”

    “新创门派,未来的天下第一帮。”

    “……”

    苍阑帮的新任帮主,换了一身紧身黑衣,趁夜结清了房钱,悄悄出了门。

    俞辰带着他们一路疾行,到了镇东头一座大宅院前停下,仔细一看是座香火清淡的庙。

    庙门关着,俞辰上前扣门环,三轻两重,铁器敲击门板的声音袅袅传出很远。

    过了一会,一个庙祝出来开门,苍黑的脸上花白的胡子,脸上没什么表情,用灯照了照众人,皱眉道:“这是干什么?”

    “大师。”俞辰上前施礼,“您还记得我吗?昨天我和内子出来的。今天我们寻到了朋友,想再回去接应一下师门长辈们。”

    “你两个倒好本事。”庙祝冷冷道,“这一天功夫,竟然找到这么多人。我还以为你们出去了就不打算回来了。”

    俞辰脸红了红,低头道,“这是苍阑帮的诸位好友,曾经得过本门相助,这次大会本想参加,但本门师长表示此行凶险,不愿他们插手。诸位苍阑帮兄弟姐妹却古道热肠,盘桓在无名镇附近等待。如今听说里头形势,一定要求进入接应,晚辈……也不好拒绝。”

    众人立即配合露出慷慨义士神情。

    “不过送死罢了。”庙祝冷笑。

    今夜无月,他的黑脸幽黯无光似生铁。

    “大师,我知道我们力量微博,实在不敢掺和武林大事。俞辰此去,只想接应本门师长安全出来。我……我实在不忍本门数十年辛苦基业,都毁在这一战中啊……”

    庙祝似有动容,半晌挥挥手,“进来吧。”

    俞辰舒了一口长气。伸手去扶史小翠,“娘子,小心些。”

    史小翠娇娇地靠在他臂弯,身后杨成眼睛冒火,史小翠又从袖子底下伸手悄悄搔他掌心,杨成立马又软了下来……

    那庙祝忽然回头,疑惑地道:“听说你娘子身怀有孕,怎么还让她再回来。留在镇上等不好?”

    众人心中一跳,觉得这诚然是个漏洞。俞辰苦笑道:“实不相瞒,大师,这镇上最近也不安静,我发现有我们的仇家托庇于此……”

    庙祝这才点点头,却道:“也不必太担心,终究我们在。”

    太史阑听他口气挺大,充满高贵冷艳感,悄悄拉拉俞辰衣袖,退后两步问他,“这是什么人?哪方势力?”

    “据说哪方势力都不是,不然怎么能容我带人进去帮忙?”俞辰用气音悄悄告诉她,“最先的那位武林高人的后人。”

    太史阑点点头,观察了一下那庙祝的步子,看起来倒也是个高人,不过依她的武学水平,也看不出什么名堂。

    众人跟随着进入后堂,后堂却很宽阔,里头还有几辆马车。那庙祝数了数人数,道:“太多了,还得安排后面的船……”随即摇摇头,“先上车吧。七人一辆车。你们稍微等一下,今晚后头还有安排。”

    众人没听懂他什么意思,依言上车,人一批批的上了马车,就露出了原本被挡在正中的景泰蓝,那庙祝眼睛一睁,诧然道:“居然有孩子!”

    戴了面具,穿着一身颜色诡异的花花绿绿袍子的景泰蓝一回头,嗡声嗡气地道:“谁说我是孩子!”

    暗淡灯火下转过来的是一张微有皱纹的成人的脸,发出的声音也是成人的。

    庙祝一怔,随即明白这不过是个成年侏儒,冷哼一声道:“对不住,看错了。”转过身去。

    景泰蓝咧开嘴,自己爬上了车。他身边一个护卫一步不离。

    太史阑淡定地抱胸看着,对此她早有安排,给景泰蓝弄了个诡异的造型,又安排了一个会腹语的护卫,需要说话时,都是那个护卫说,景泰蓝只要对口型就好,小子对此游戏十分感兴趣并合作。

    太史阑警告过他了,如果表现出孩童的幼稚,并且发出孩童的声音,立刻打发他回家。

    众人坐了五辆车,其中太史阑那辆车没坐满,只坐了她和苏亚花寻欢以及火虎,其余人自然不会来挤。

    他们一坐上车,两边回廊就冒出几条黑影,无声无息地坐上车夫的位置。众人只看见那些黑影戴着宽大的毡帽,穿着灰色的僧衣。

    不过庙祝并没有示意赶车,因为此时外头的门环敲击声又响起来了。

    “今晚事情真多……”庙祝咕哝着到前头去了,过了一会领进几个人来,远远的还听见庙祝问,“你们确定真的要去?这个时候曲水王老先生未必有空见人。”

    “家父嘱托,不敢违背。”他身后一人道,“何况这也是两老当年定下的二十年再会誓言,怎可背誓?”

    “你既有王老亲笔书信,自然要容你进去。不过你一介书生,此时进入实在危险。提醒你一句,不可多言,不可多顾,不可插手任何事。想来你不是武林中人,只要你不多管闲事,王老也可保你之命。”

    “晚生不过是去探望长辈,大师何必说得如此惊心。”那人不以为然打哈哈。

    花寻欢听着,已经竖起了眉毛,“啊?啥?那个酸丁!那个酸丁他去干嘛?找死啊?”

    太史阑却忽然笑了笑。

    “原来……”她悠悠道。

    苏亚也笑了笑,觉得主子今晚终于可以确定了。不过看主子的模样,似乎不打算揭穿的样子?

    “你们三人上那辆车。”庙祝在分配,“另外两人再等等。”

    车帘子晃动,太史阑这辆还有空座位的车,有人爬上来。花寻欢柳眉倒竖,大脚准备伺候,被苏亚给拉住,手指竖在唇上,“嘘”了一声。

    花寻欢莫名其妙坐那瞧着。

    帘子一掀,那个酸丁先爬了上来。马车是对面而坐的两排座位,太史阑坐在左侧最外。那酸丁一抬头就看见她,愣了愣,擦了擦眼睛,又擦了擦眼睛。

    太史阑和苏亚都有趣地瞧着他。

    “怎么是这个……”酸丁似乎又想骂,看看瞪圆眼睛的花寻欢和火虎,还是把话憋了回去,一屁股坐到右侧最外面的位置。

    苏亚皱起眉——咦,瞧着不像啊。

    连太史阑都挑了挑眉毛——好,演得真好,真像。

    有种你一直演到武林大会结束。

    酸丁的两个五大三粗的同伴也上车来,看见太史阑等人也都一怔,其中一个灵活些,立即坐到了酸丁身边。

    现在右边没位置了,只有左边太史阑身边还可以坐人。最后那个壮汉犹豫半晌,又扭捏半晌,终于还是在太史阑身边坐了。

    他虽然坐了,只是似乎对太史阑很有顾忌,很不情愿,总在试图往外挪,可是马车窄小,七个人挤得满满的,越往外挪,越向里靠,他便更不自在,一张黄黑的脸都开始发红。

    太史阑是男装,却还是女子的脸,梳着高马尾,也没紧紧束胸——她不想得乳腺癌。

    极东黑吉这几个边远省份,民风彪悍粗犷,少女男装在外走镖行商的很多,这身份反而自然。

    太史阑从来不赞同女子强硬地装男人,武侠小说里女扮男装一个都认不出来那是胡扯,女人扮男人,除非完全长得中性声音也粗,否则很容易瞧得出。反而落了痕迹。

    她穿利落男装,反而比拖拖拉拉的裙子更能凸显她利落健美的身材,此刻那汉子坐在她身侧,不停地冒汗,不停地冒汗……

    里头苏亚开始扶额。

    怎么越瞧越不像了……

    忽然一声响,马车开始移动,太史阑并没有听见马车夫吆喝的声音,从车缝里看去,只看见马车夫扬起的手臂,臂上金黄的长毛。

    金黄的长毛?

    人有那样的毛?

    马车行驶得很平稳,车夫像是感觉到了什么,竟然一直没回头。不过赶车的技巧很娴熟,一路沿着一条荒凉的道辘辘前行,太史阑看见路边经过一些田地,一处荒野,还有一些乱坟堆。

    路越走越崎岖,马车晃动得厉害,很多时候人一起向左仰,再一起向右倒,太史阑也不可避免晃来晃去,和身边的人撞来撞去。她的腿不时撞到身边壮汉的腿,膝盖撞到对面酸丁和另一个壮汉。大家慢慢额头都起了汗。

    尤其她身边的壮汉,因为马车倾斜下行,他的身子不可避免地压上太史阑,他死死抓住车边,试图稳住身形,却无法抵挡惯性和地心引力,不住倾斜下移,太史阑感觉到他的呼吸就在耳侧,而他的大腿也紧紧贴靠着自己的大腿,感觉得到肌肤滚热。鼻中满满男子气息。

    她也只好尽量往苏亚身上倒,一边庆幸虽然靠得紧,好在那男人身上味道不难闻,还是很清爽的,有点像现代常用的肥皂味道。

    不过也绝不是芝兰青桂香气。

    太史阑到此刻也有点不确定了,本来三个可疑队伍,只要跟上来和她同路的,就应该是容楚那一批,可是如今看这几个人,真是觉得谁都不像。

    最可疑的那个酸丁,对她的憎恶由内散发,拼命收紧膝盖,不想和她碰上。

    酸丁旁边那个壮汉,脸上是一种“这群人很危险尽量别靠近”的表情,坐得远远的。

    自己身边这个……紧张,太紧张了,这么撞来撞去,便宜是占足了,可汗都出来了。

    真的很难想象容楚会这样子,他占起便宜来不知多得意。

    太史阑想得头痛,不禁生怒——搞毛?爱跟不跟,凭啥费力气猜来猜去?有种你一直装!

    她往苏亚身上一靠,干脆睡觉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感觉到马车忽然停了,她一抬头,看见一片曲曲折折的水域。

    有一批小船,正向岸边缓缓划来。船夫弓腰曲背,姿态看起来有点诡异。

    众人都下了车,酸丁和他的同伴,跳下车的速度无比迅捷。尤其太史阑身边那个,车还没停稳就蹦了下去。

    太史阑哼了一声,爬下车,看见那几个车夫也下了车,顺着河滩摇摇晃晃向前走,走到停泊的船那里。

    几个船夫摇摇晃晃站起来,车夫船夫,都伸出爪子,欢呼般地互相一拍。

    爪子。

    确实是爪子。

    众人看得清楚,金黄的长毛,长长的指节,微微弯曲的指甲。还有迎面的船夫,大脑门凸嘴巴。

    竟然是一群巨大的猴子!

    赶车的,撑船的,都是猴子!

    难怪一言不发。

    这是谁的御兽之术?将这群猴子训练得和人几乎没什么不同,它们在为彼此顺利到达欢呼击掌之后,船夫猴子转身从船舱里拿出一些果子,抛给车夫,车夫们吱吱哇哇欢喜一阵,捧着果子一边吃一边回到车上,伸爪子对众人连挥,让他们走开,又指那船,示意上船。

    众人看住几只耀武扬威指挥的猴子,都觉无语,不过也深深佩服这负责传送人员者的心思——用动物来运送,真是永远不怕泄密和出现各种事故,再稳妥不过。

    车夫猴子们赶着车走了,众人便准备上船,那酸丁书生第一个跑过去,看样子想要先抢占一条船,以免再和太史阑同船。

    不过那船夫猴子却伸出毛茸茸的爪子,抵在了酸丁的脸上,严厉地拒绝了他。

    众人愕然,那猴子比划一阵,指指来路。众人渐渐明白它的意思——还有人,等着一起。

    还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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