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妈妈回道:“先前,少夫人房里的春花丫头来过了,说少夫人无缘无故与公子大闹了一场,怕是那时哭的吧。”

    楼夫人描眉的手一顿,皱眉道:“春花?”

    “前两年,府上发卖了几个心怀鬼胎的丫鬟,后又买了一批补进的丫鬟,春花就是其中之一。春花这名字还是夫人您给赐名的,说她长得如春天那娇花一样惹人怜惜,夫人忘了么?”

    “好像是有这么一个人?”

    “公子最近不是娶亲么,便挑了春夏秋冬四个丫鬟去少夫人屋里伺候着。”陈妈妈顿了顿,面色似有些为难,“不过,春花刚才还说了一件事,老奴不知该不该讲。”

    “何事?”

    陈妈妈道:“公子与少夫人并未圆房,这两日都是分榻而睡!”

    啪。

    楼夫人将眉笔一掌拍在梳妆台上,脸上腾起怒意:“主子的事也是她一个小蹄子能随意编排的?日子过得太、安生了,怕是生出了其它不该有的心思,将她逐出府,省的酿成祸端。”

    楼君炎一直抗拒娶亲之事,对男女情/事全不上心,楼夫人怕儿子有什么隐疾,故而府上买的丫鬟都是样貌好的,企图能勾起楼君炎对女色的兴趣,若他真对某个丫鬟动了心思,暂收做通房丫头,生个一儿半女,抬作姨娘也可。

    但,饶是满府春色,那臭小子一派清心寡欲,整月整月的不回府,就连那个被他带回来的翠珠,整整五年,也只是个勉强在他身边伺候的丫鬟。

    那翠珠也是个标志体面的可人儿,楼夫人气的都快抑郁了,跟儿子同龄的早已诞下一儿半女,可他连个妻子都无,谁曾想,峰回路转冒出个陆燕尔,原以为他又会拒绝,没成想他却答应了。

    好不容易娶了个媳妇,哪能让那些幺蛾子作乱。

    陈妈妈犹豫了一下,说道:“其它三个丫鬟在外间伺候,昨日,少夫人却让春花去了内屋伺候,若此时发卖,不知少夫人会不会误会夫人的一片好心?”

    楼夫人想了想,道:“那就等一段时间再说,先盯着点儿。”

    陈妈妈笑道:“夫人对少夫人真好,只是少夫人与公子……”

    “强按的牛头不吃草,小夫妻屋内的事由他们自己解决,何况,儿媳妇天资绝色,又娇又软的,我就不相信臭小子血气方刚的,不开窍?”

    接下来的日子,陆燕尔每日卯时必到烟霞阁报到,晨昏定省不曾一日落下,可却害苦了楼夫人,陆燕尔每日不止问安,还东拉西扯地跟她聊天,聊着聊着就会绕到无字家规上面,一副虚心求她解惑的诚恳模样。

    无字家规本就只是个玩笑而已!

    解什么惑?

    楼夫人觉得自己恶婆婆的形象快要伪装不下去了。

    这日早上,楼夫人见陆燕尔又有拉着她套话的嫌疑,忙冷着脸将她赶出去了。

    陆燕尔也不恼,眉眼弯弯地退了出去。

    经过这些天的摸索试探,她发现这位婆婆并不像面上表现出的……那般不待见她,她的厌烦只是些无伤大雅的冷言冷语,其犀利程度甚至比不上侯夫人当日对她的十分之一羞辱,哪怕她已有激怒她的趋势,可她只是挥手让自己退下罢了。

    思及此,陆燕尔唇角微微上扬。

    晚晴笑道:“小姐,心情不错?”

    “嗯。”

    “小姐,不如去街上逛逛可好,小姐都闷在府里好长一段时间了。”

    陆燕尔幽幽一笑:“我不觉得闷啊,这楼府风景雅致,我都还没欣赏完呢,我看想要上街玩的是你这个鬼丫头吧?”

    晚晴不好意思地吐吐舌头。

    老是听冬梅提及江州如何如何热闹,如何如何有趣,勾的她也想出去逛逛,可小姐自嫁入楼家后,不是忙着去给楼夫人请安,就是在府上瞎转悠,那荷池的鱼儿,她能看上半晌午呢。

    “小晴儿,你想出府看看的话,就跟冬梅一起去吧。”

    知道晚晴是憋坏了,在安和县老家时,晚晴隔三差五便要出去给她采买东西,哪像最近在府上闷了快半个月了。

    晚晴眼眸一亮,随即又暗下来,小声道:“奴婢不去,奴婢陪着小姐。”

    陆燕尔觎她一眼:“听说东巷口有家卖杏仁酥的,味道极好,你明天同冬梅去买点回来,我尝尝,是不是比楼府厨子做的桃花糕还好吃。”

    “是,小姐。”

    晚晴瞬间心花怒放的应下,有了名头,她便不再纠结了,小姐真贴心。

    回屋后,陆燕尔翻出压箱底的话本,解闷,其实不是她不想出去透气,而是害怕碰到崇德侯府的人,毕竟她以前差点成了顾辞的世子妃,而楼府又刻意隐瞒了她的来历,府上仆人只知道新夫人姓陆,却不知她是哪家姑娘。

    一个江州首富楼家,一个崇德侯府顾家。

    若被人知道楼家娶了悔顾家婚的女子,估计又是百姓们口中茶余饭后的一段谈资了。

    陆燕尔整日蜗居在府上,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可却愁煞了楼富贵,楼家娶个媳妇是回来花钱败家的,可这个儿媳到楼府半月竟未花过一分钱。

    比起败家,楼夫人更希望维持自己高冷的恶婆婆形象,而楼君炎深知娶亲的这番缘由,可却并未真正放在心上,比起相信这些玄之又玄的东西,还不如靠自己博出一条血路。

    楼富贵实在坐不住了,虽说儿子官运这事儿听天由命,可也总得验证一番道衍说的是真是假,万一,是真的,儿子岂不是少走弯路,也不必远赴战场拼杀,何乐而不为?

    这天,楼富贵提前回府,召集全家上下一起用膳,话说这还是陆燕尔嫁进来后,头一次这么隆重地用膳。

    楼富贵忙着生意应酬,楼君炎也不知在外面忙些什么,一般也是晚上才归家,府上只有楼夫人和陆燕尔两婆媳常在,但除了晨昏定省,婆媳之间也是分开用膳的。

    吃了一会儿,楼富贵放下筷子,甚是慈爱地看着陆燕尔,问道:“燕尔,嫁到楼家,可还习惯?”

    “很好。”陆燕尔抿了抿嘴,举止有礼地应道。

    楼富贵又斟酌了一番词句,笑眯眯地道:“缺什么不?好让你母亲带你出去逛逛,头面首饰,绫罗绸缎,金银器皿,珠宝手镯,你母亲甚有研究,能帮你挑挑?”

    陆燕尔一下子愣住了。

    楼夫人轻飘飘地夹了块鸡身上最好的块肉,递到陆燕尔碗里,不咸不淡地说了句:“想买什么,我帮你去挑。”

    陆燕尔默默地看了看碗里的鸡肉,又看了看面色冷淡的楼夫人,摇摇头:“谢父亲母亲厚爱,只是燕尔什么都不缺。”

    这是实话。

    她嫁过来后发现,楼府早就给她准备了满满几大匣子金银首饰,各种时兴款式的,还有她的嫁妆亦是不少,根本用不过来。

    看着完全没有败家欲/望的陆燕尔,楼富贵神情僵了僵:“北街有个全江州最出名的胭脂水粉铺子,质量上乘,都是姑娘小姐们的最爱……”

    说到这里,楼富贵已然接收到两道不善的目光,一道来自于自家夫人,一道来自于对面的儿子,话说他一个大老爷们给儿媳妇普及姑娘家的东西,真是好难。

    而乖巧的儿媳妇也一脸奇怪地看着他,楼富贵清了清嗓子,掩饰自己的尴尬:“吃饭!”

    “爹,以后不要再提这件事了,我自有打算!”

    楼君炎幽幽地扫了楼富贵一眼,伸手拉起发懵的陆燕尔,转身离开了膳厅。

    “哼。”

    楼夫人冷哼一声,旋即佛袖离去。

    楼富贵:“……”

    让你说,你不说。

    我来说,你又给我摆脸色。

    好难。

    拱桥上。

    楼君炎负手而立,身形颀长,气度不凡,狭长的凤眸极目眺视幽远的天际,衣袂翩翩,随风轻拂与陆燕尔的裙踞交叠在一起,扬起优美的弧度。

    他的手仍握着她,不曾放开。

    陆燕尔甚觉怪异,方才公公看她的眼神也不对劲儿,实乃怪哉。

    良久,楼君炎转身,幽幽地盯着她:“你可知楼家为何要娶你?”

    他说的是楼家,而非他。

    陆燕尔蹙了蹙眉,很配合地问道:“为何?”

    楼君炎地扯了扯嘴角,轻描淡写地说道:“因为,你对我有用!”

    陆燕尔长睫颤了颤,说不出听到这个答案是何滋味,但心里确实有那么一丢丢不好受,也是,楼家怎么可能无缘无故娶个小县令之女回家,可她能有什么利用价值,无非皮相稍微好看点,可又好看又有家世的姑娘多了去了。

    凭什么娶她啊?

    她问:“于你何用?”

    楼君炎勾了勾唇,没有回答,而是带她去了书房,从暗格里拿出一本厚册子,里面压着一叠地契产业之类的东西,还有厚重的银票,全都郑重地交到陆燕尔的手里。

    他神色认真,一本正经道:“你对我的用处就是,帮我花掉它们。”

    陆燕尔骤然瞪圆了眼眸。

    只觉得手上的东西沉甸甸的,粗略翻了下,好家伙,这楼君炎的私房钱多的惊人。

    光铺面就有十几间,还有好些庄子的地契,现银算下来也有十几万两,陆燕尔头脑发昏,感觉不能算那些折合成嫁妆的聘礼,还有公公给她的库房钥匙,还有无底线支取账房的权利……

    不行不行,她真要晕了!

    ☆、第22章 随便花我家夫君惊才风逸,举世无双……

    为何是三年后?

    前日,他分明同她提了一句,准备参加明年的武举。

    这番笃定的语气,仿佛他武举也会无疾而终。

    陆燕尔等了半晌,没等到他的回答,还以为他真会怪到她身上,侧眸却见到楼君炎眸色沉郁,惊的一个激灵,立马意识到哪里出了问题,竟忘了他准备武科的事了。

    她面上不显,伸出手指,勾了勾他的衣角,娇声娇气地说道:“夫君,你不会真怪我吧?其实,燕尔觉得夫君提笔安天下的风姿,一定远胜于上马定乾坤,舞刀弄棒的一点都不好,稍有不慎便有性命之危,而夫君又是楼家独子,虽然父亲母亲没说,但他们肯定也不愿意夫君以战功入仕。而且……”

    陆燕尔停顿了一下,手指微微抖动:“而且,夫君风轻云淡杀人的样子让燕尔害怕。”

    楼君炎看了看她,恣肆一笑:“不会。”

    原来,那次还是给她留下了阴影。

    陆燕尔缩回手,捧着满当当的银票地契,粲然一笑:“夫君放心,燕尔一定会好好花银子,尽心尽力地帮到夫君,希望夫君早日达成所愿!”

    “嗯。”

    楼君炎颔首,提醒了她一句:“别在楼家的铺子里买东西。”

    陆燕尔愣了愣,旋即应了声,转身朝外面走去。

    她抬手,心有余悸地拍拍胸口,轻轻吸了口气,这楼君炎的心思也太过缜密了,一句话的漏洞都能让他沉下脸,看来以后得小心应对了。

    可城府不深,又如何能成为权臣?

    如何花银子也是门高深的学问,对长于闺阁事事有亲娘打点的陆燕尔来说,甚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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