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惜用手去抠挖抓挠。

    庆云庵的尼姑们听到德清屋内各种奇怪的声音,对她浪/荡的本性素有耳闻,又因着她不讨喜的个性,无一人上前询问。

    德清不知自己是如何熬过这三日的,等再见到小和尚时,本意欲质问他,却沦陷在他充满力道的身体里。

    所有的难受与痛苦,以及深深的欲念都得到缓解。

    “臭和尚,你是不是……”

    话未问完,德清惊恐地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望着插在自己腹部上的匕首。

    白刀子进,红刀子出。

    下一刻,小和尚拔出匕首,鲜红的血液顺着刀尖滴在地上,他的神情漠然而冷戾,眼中也没任何欲/望,说他此刻由佛化身为魔,亦是不为过。

    “贫僧不杀生,不会要公主的性命。”

    德清捂住腹部,手指早已被鲜血染红,怨毒地盯着小和尚:“为何要害我?第一次是我用了下三滥的手段逼你就犯,可后面,虽是我引/诱,你难道就没有沉溺其中?”

    小和尚看着德清,眼里染上哀痛之意:“贫僧是李长生的哥哥。”

    德清怒吼:“李长生是谁?我又不认识他!”

    “这才几个月,公主就忘了他。”小和尚提醒道,“长生是个伶人,他死了,死在了公主府。”

    德清终于想起来了。

    那个唇红齿白,一见她就吓得瑟瑟发抖的少年戏子。

    最后因秘药吃的太多了,七窍流血而亡,好像被扔进了乱葬岗,原以为他没有亲人,却有个当和尚的哥哥。

    “公主好男色,却不把他们当人看,你终究也会在男/色上浮沉,最后苦不堪言,死于此。”小和尚悲悯地看了一眼德清,“你的病已经到了晚期,药石无医,任你寻遍天下神医,也无济于事。”

    德清恨毒了这个小和尚,满目怨恨:“果然是你!你将病转移到我身上,我痛苦,你就会好受吗?”

    这分明就是两败俱伤。

    她受病痛折磨,他也不会好过。

    “贫僧没有办法,公主喜欢男人,贫僧只能用这种方式接近公主,以身伺魔,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更何况,贫僧本就没打算苟活于世。”

    小和尚抱了必死之心,说完,便纵身跳入了悬崖。

    抬眸,淡淡地看向德清,忽然笑了。

    德清呆住,没想到小和尚笑起来如此好看,也如此决绝。

    那一抹笑,转瞬即逝,小和尚坠入了无边地狱,在粉身碎骨之前,他似乎看到了长生,他可怜的弟弟,他也不是寺庙里念经的小和尚,而是李长生的哥哥,李长安。

    爹娘给他们取名长安,长生,便是希望他们能够一世长安,长生到老,远离病痛苦难,爹娘的愿景是美好的,可现实却是残酷的。

    李家真的太穷了,家徒四壁,爹早早就劳累去世,只留下了体弱多病的娘和他们兄弟,娘拉扯他们长大,实属艰难,常常是吃了上顿便没下顿。可长生却总是剩下那丁点儿吃食,硬塞给他,还说自己是弟弟,吃的比哥哥少,不饿。

    他们住的偏远而闭塞,没读过书,又没学过什么手艺,他听说寺院能让他吃饱,便去做了和尚,寺庙虽是清苦之地,可香客们给的香油钱很多,他便偷偷地挪用一丁点,就是这么一丁点便能改善娘和弟弟的生活。

    去年,长生突然告诉他,自己有幸进了戏班子,学成之后,他就会成为红遍大江南北的名角,到时他们就再也不缺吃喝,哥哥也不必当和尚,续起头发还俗,以哥哥的好样貌,定能取上个好姑娘。

    他还笑话他,以貌取人,分明是那些品行不端正的男子才会做的事,好姑娘怎能轻易因为男子的外貌就看上他,而嫁给他呢。

    可长生却坚持,男子尚且喜欢貌美的姑娘,姑娘怎么就不能喜欢长得俊的男子?世间男女皆是如此,第一眼全凭样貌看对了眼,才会两心倾许。

    未来的期许是美好的。

    可最后,他们谁也没想到,这世上竟然还有这样一种女人,有着尊贵的地位,也有夺人性命的权利,更是视男人于玩物,生杀予夺,长生头一次登台演出,就遇到了德清公主这个恶魔,她已经有了那么多的面首,为什么还要抓走他的长生呢?

    他那样小,只是个十几岁的稚嫩少年啊。

    直到长生死后,他才得知他的消息,难怪他那么久都不来寺庙见他,原来是被困在了公主府,娘亲更是为此熬干了最后一滴血,油尽灯枯,撒手人寰。

    他入佛门,佛告诉他,要向善,要普渡众生,可他们的日子已然如此凄苦,佛为何没有渡他们呢。

    他做了和尚,却不是个摒弃俗世凡尘,耳根子清静的和尚,他想要还俗,想要娶亲,更想跟亲人安度晚年,但这些全都成了奢望。

    他们都死了。

    佛不能渡他们,也不能渡自己,那便自己化身为魔,向魔鬼报仇。

    他没有权势,没有能力,动不了尊贵的公主,只有这副残躯,以身复仇。

    他不知道自己究竟下了多大的决心,同那些青楼染病的女人欢好,又是忍了多大的恶心,学习如何取悦女人,如何让女人获得快乐。

    本来打算先还俗,再去报仇,没想到德清竟被发配到对面山头的尼姑庵,一切进展的比他想象的要顺利。

    “长生,哥哥替你报仇了。”

    脑浆迸裂,鲜血四溢,一生就此终结。

    但他如愿了,他报了仇,成功让一国公主活得人不人,鬼不鬼。

    德清被守山的御林军找到时,正衣不蔽体地倒在血泊中,公主的尊严尽丧,不过以她的所作所为,早就没有个当公主的样子了。

    命是救了回来,诚如小和尚所说,他不会要她的命,那一刀没有刺中她的要害,却因施救不及时,流血过多,彻底伤了女子根基,再多的名贵药材都补不回来,此生孕育子嗣无望,估计德清也从没打算孩子。

    醒来后,德清便忍不住想要抓痒,可却只能瘫在床上,什么都做不了,那种抓心挠肝的感觉逼得她哀哀欲绝,忍不住破口大骂:“妖僧,恶僧,敢害本公主,本公主要杀了你,诛你十族。还有那破庙,全部的妖僧都杀光,杀光,全都该死,都该下地狱!”

    可再深的怨毒,再毒辣的咒骂,都缓解不了她的痛苦。

    她不禁又哭又求:“帮我,快帮帮我,我好痒,受不了了。”

    治伤诊病的是宫中的葛御医,也是陆太后的专属御医,更是个上了年纪体态龙钟的老御医,听得她这般混账不堪的话,备感侮辱,羞怒的差点暴走。

    医者的鼻子向来灵敏,隐约闻到一丝若有似无的恶臭,葛御医心知可能是哪方面出了问题,强忍着甩手就走的冲动,命人去寻了个女医者过来,替她检查了一番。

    女医者检查时,德清竟然大叫:“不要停,不要停,继续。”

    羞的女医者红了脸。

    葛御医黑着脸,捋了捋白胡子,在门外问道:“病症如何?”

    女医生不愿跟这个疯子公主呆在一屋,忙趁此机会,出来回复道:”情况不太乐观,公主的病症与普通的花柳巷病症不太一样,普通人呈现在外观,而她却是内里最开始红肿,腐烂,加上腹部有伤,可能蔓延的很快,不出两日,下/面便会全部……”

    知道葛御医知其意思,女医者便没细说。

    顿了顿,又道:“那种如恶鸡蛋的臭味也会逐渐显现,三尺之内,皆可闻。”

    葛御医面容凝重,听着里面放/浪的鬼哭狼嚎,皱眉道:“先止痒。”

    可结果上了止痒的药膏,德清还是疯癫若鬼,没办法,葛御医只能开了些麻药,让人给她灌了下去,总算是消停了点。

    德清身染恶疾的事情传回宫中,陆太后惊的几欲昏倒,脑子嗡嗡作响,又马不停蹄地派人准备鸾驾,拖着老迈之躯,风尘仆仆地赶往庆云庵。

    麻药渐渐失效,德清又开始嚎叫。

    看着榻上形同疯子般的女儿,陆太后几乎站立不住,左右皆由宫人搀扶着,哭着道:

    “天哪,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好好的人怎么就变成了这副鬼样子?”

    葛御医躬身上前:“太后……”

    陆太后一把抓住葛淮安的肩膀,痛心疾首道:“葛淮安,你跟哀家说句实话,德清的病到底能不能治?”

    葛御医摇了摇头:“几乎不可能治愈,公主是染上了好几种不同的花柳病,混合在一起,老臣也无能为力。”

    陆太后两眼一翻,彻底昏了过去。

    庆云庵又是一阵人仰马翻。

    景昭帝震怒,派大理寺彻查,此事本就不难查,德清与小和尚的事很快便查了出来,顺腾摸瓜查到小和尚的俗家身份,又绕回到李长生之死。

    究其缘由,就是因果循环,天道好轮回,自食恶果。

    李长生被德清害死,李长安报仇心切,用了如此恶毒的法子去害德清,自己又跳崖而死,崖底那堆尸骨还留着新鲜的血,李家死绝,就是问罪也找不到人。

    倒是闲云和闲鹤两位师太被揪了出来,她们被德清所胁迫,帮着德清和小和尚偷/情打了不少掩护,甚至提供了偷/情场所,若不是她们故意隐瞒,德清怎能如此顺利的同小和尚欢好?

    最后,两位师太被撤了庵中职务,发配到采石场做苦力。

    佛家清修之地,德清都敢乱来,伦理道德尽丧,令整个皇室蒙羞,甚至成了大晋历史上第一个花柳病缠身的公主。

    京城,皇宫,庵堂,都不是她能呆的地方,景昭帝怒不可遏,对德清所有的兄长情分皆化为虚有,直接将德清扔到了皇陵,命她有生之年向祖先告罪,至死不得离开皇陵,至死也不能葬入皇陵。

    经此之事,皇室加强了对公主们的教导,制定了非常严苛的课业,尤其在德行之上,言行举止,力求端庄,绝不能有任何轻浮之举。

    陆燕尔唏嘘不已,捧着茶杯连连喝茶,压惊,听着柳姝娘说书般抑扬顿挫地诉说德清之事,听得一愣一愣的。

    好半天,才说道:“养面首就养面首,做什么害人性命,不给自己留条后路。”

    楼君炎轻描淡写说过德清之事,却远没有柳姝娘描述的这么精彩,忍不住令人拍案叫绝。

    柳姝娘喝了口茶,润了一下嗓子:“德清公主完美地诠释了一句话,什么叫做自作孽不可活,她视人命为草芥,最终却被草芥害惨了。”

    “是呀。”陆燕尔深表赞同,“尊崇,地位,名声,甚至连健康的身子都没了,真是得不偿失。她做什么这般想不开,难道是饱暖思淫/欲,舒坦日子过久了,总得折腾一番才得劲儿,可这也折腾的太过了。”

    柳姝娘:“谁知道呢?”

    陆燕尔轻拍了拍自己的胸口,弯眉道:“看来,一心向善,心怀感恩,总是没错的。”

    柳姝娘突然凑过来,问道:”这公主也害过你们两口子,你嫉恨她吗?”

    “她已然这么惨了,我还恨她做甚。”陆燕尔挑唇,“我得引以为戒,相夫教子,做个好娘子。”

    柳姝娘:“……”

    “你先生个儿子出来,再谈教子一说。“柳姝娘瞥了眼陆燕尔扁平的肚子,扭腰便朝自家大门走去。

    “夫君在朝为官,认识不少青年才俊,不如让夫君帮姐姐介绍一二,我们以后一起相夫教子呀。”陆燕尔眯了眯眼,“比如海云帆,就不错哩。”

    柳姝娘脚踝一扭,差点闪到腰。

    就是那个拎着两瓶劣质酒来拜访楼家的二愣子,柳姝娘原是不认识他的,可跟陆燕尔混熟了,便得知那个叫她嫂子的呆子,就是陆燕尔嘴里的海云帆。

    好像比她还要小上两三岁。

    姐弟情什么的,可别折煞她了。

    “姐姐,女大三,抱金砖,三年说不定就抱俩。”陆燕尔软娇的声音继续在身后响起,带了丝促狭之意。

    柳姝娘差点爆粗口,抱你二大爷。

    是夜,万籁俱静。

    崇德侯府顾家以前在京城的老宅子,绿树青葱,因着顾辞的到来,重新焕发了生机。

    树下,一抹青姿卓然的身影负着手,清润如茶,如玉清雅的容颜,他就那么风姿潋滟的站着,嘴角噙着一抹淡淡的苦笑,似酸涩,又似郁郁不得志。

    来京城半年,除了被点为榜眼,入了翰林院,他前面的楼君炎以及后面的范仲皆委以重任,就他像是被遗忘了一般,呆在翰林院做着枯燥的编修事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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