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该没有。”柳姝娘微微拧眉,说道,“我初到北漠时,曾经与这个北漠婆母生活过一段时日。她虽有病,但活个七八年却没问题,不会这般早就病逝。”

    话是这样说,可柳姝娘心中却存了一丝疑惑。

    梁鸿尚且生死不明,又无兄弟姐妹,他的阿姆拖着病体之躯能去哪里呢?

    最危险的地方亦是最安全的地方,两人打扫了一番,便在这里住下。

    柳姝娘继续打探梁鸿的下落,几乎将王丹大小牢房但凡能关押人的地方都探寻了个遍,却始终没找到一个叫做梁鸿的人,柳姝娘担心自己的夫君已经遇害,心里越发忐忑不安。

    一次次满怀希望,一次次却失望。

    陆燕尔看着她,想要安慰,却是无从开口,只能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

    柳姝娘又一次满怀希冀地出去找寻梁鸿,陆燕尔见家用消耗的差不多便身着北漠女子的打扮,挎了个搂篮,出门采购一些物资吃食。索性商铺离的不远,没用多长时间便将所需的东西全部买完。

    满载而归时,却发现柳姝娘正在对面的酒肆里买醉,北漠女子民风开放,女子亦能同男子一样旁若无人的喝酒豪饮,而不受人非议。柳姝娘本就长得俊俏,周遭亦是有不少北漠汉子上前搭讪,却统统被她赶走。

    看起来,柳姝娘的心情尤为低落。

    陆燕尔蹙起眉头,走进去,坐在柳姝娘对面的位置:“别喝了,我们回家。”

    “家?早就回不去了。”柳姝娘抬眸,面色怆然地看着陆燕尔,低嘲道,“早在我私自离开苗寨后,我就回不去了。可我找不到他,我的新家也快没了。”

    “要不我们回京城,你夫君既是被李承颂抓走,她肯定知道他的下落。”陆燕尔压低了声音,建议道。

    可这不同等于将自己送上门去,任人拿捏吗?

    “我不会去求她。”

    柳姝娘摇头,眸子里迸射出一抹怨色,“我不能再被她威逼利用!”

    何况,她早已打探清楚,李承颂去京城时根本就没有带走梁鸿,他肯定还在北漠。

    王丹找不到,就辗转下一座城池。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陆燕尔自知柳姝娘性子执拗倔强,劝不动便不再劝,只安静地陪着她。

    一阵马蹄声忽然由不远处传来,片刻后,一群人已经策马临近了酒肆,坐在马背上的男人正是那日客栈遇到的李承胤,神色冷漠,双眸凌厉地扫了一眼酒肆里的人。

    陆燕尔心里一紧,假装淡定地端起桌上的酒杯,借着喝酒的动作,抬手挡住了自己的眸眼。而柳姝娘则是背对着他的方向,东倒西歪地趴在桌上,好在李承胤真的只是随意扫了一眼,视线微作停顿,便移开,策马离去。

    柳姝娘抬起眸子,醉眼熏熏地看了一眼陆燕尔手中的酒杯:“你不能喝酒。”

    “我没喝,是空的。”

    陆燕尔抿了抿唇,扬了扬手里的空酒杯,微微一笑,“放心吧,我不至于拿自己的身子开玩笑,刚才李承胤就在外面,我怕被他认出来。”

    “哦,那回去了。”柳姝娘摇摇晃晃地起身,朝外面走去。

    “我扶你。”陆燕尔伸手去扶她,却被柳姝娘躲开,“不用,我还没醉的走不动路。”

    刚走出酒肆,柳姝娘便撑在墙边呕吐了起来,陆燕尔怀孕初期本就有害喜的反应,闻着这股子臭味,差点也跟着吐起来,赶紧捂着鼻子离柳姝娘远了些。

    等柳姝娘吐完了,两人才慢慢地往回走。

    恰在这时,又是一阵马蹄声传来,陆燕尔拽着柳姝娘加快脚步,可柳姝娘却猛地瞪大了眼眸,一动不动地盯着马背上的男人,瞬间成了雕塑,一张脸更是惨无血色。

    陆燕尔拽不动柳姝娘,便顺着她的视线瞧了过去,只见那男子长得异常英俊,身形高大,肤色并非普通北漠汉子那般黝黑,倒更像是大晋白面书生的那种白皙。

    那男人下马拐进了前面不远处的一家首饰铺,臾须片刻,男人便扶着一名身怀六甲的女人走了出来,女子身着不俗,腰间戴着象征着贵族身份的图腾玉珏,容貌更是艳丽明媚,男人小声同她说着什么,眉目一片温柔。

    然后,男人小心翼翼地扶着女人上了马车,自己则骑着马慢悠悠地跟在马车旁,那般的缱绻温情惹人生羡。

    更是引得周边不少人艳羡的目光。

    “南苑郡马可真是王丹不可多得的好男儿,疼郡主娘娘疼到心坎儿去了,郡主娘娘走哪儿都要亲自来接送。”

    “是啊。现下郡主娘娘又快临盆了,若是生个大胖小子,这郡马在南苑大王那儿的位置就稳了。”

    “一个破落子弟攀上了高枝儿,连带着他那病恹恹的阿姆也跟着去王府享福了。”

    柳姝娘死死地盯着男人远去的方向,浑身发抖,满眼皆是不可置信。

    怎么会?

    怎么可能?

    他绝对不是梁鸿,不是。

    看着柳姝娘悲怆的眼神,陆燕尔心里咯噔一下:“他就是梁鸿?”

    柳姝娘却像是没听见,直接拉过旁边的一个妇人,用北漠语打听道:“那个男人是谁?”

    “这你都不知道?他就是南苑郡主的——郡马,李鸿!人家命好呀,本就是个破落户,却不知怎得,一遭攀上了南苑大王的掌上明珠,这以后的前途可大着呢…… ”

    那妇人后面说了什么,柳姝娘全然听不到,只觉得整个天地都在晕转。

    这个李鸿绝对不是她的夫君梁鸿,他们只是恰巧长得一样而已。

    柳姝娘随即转向陆燕尔,眼底含着泪水,怔怔地问道:“天下那么大,有两个长得一模一样的人也不稀奇,对不对?”

    陆燕尔顿了顿:“嗯。”

    并非双生子,世上哪会有那么多长相相同的人,可陆燕尔却不忍心戳穿她。

    柳姝娘哽咽道:”我夫君叫梁鸿,而这个南苑郡马叫李鸿,他们肯定不是同一个人,对吗?”

    隐约知道柳姝娘的夫君可能背叛了她,可看着她凄楚的样子,陆燕尔心底一阵泛酸,然后认真地掂了点头:

    “嗯,不是。”

    这话并未真正宽慰到柳姝娘,她酒醒了大半,一整天魂不守舍,只字不语,到了晚上便径直摸到了南苑王府。

    陆燕尔担心柳姝娘出事,思前想后,也偷偷跟了过去,眼看着柳姝娘嗖的一下****入内,她只能干着急,在外面转悠了半天,只找到一个狗洞。

    她是不想钻狗洞的,正打算守在外面等柳姝娘,结果来了一队巡逻的北漠士兵,陆燕尔一咬牙,只能硬着头皮从狗洞钻了进去。

    南苑王府。

    李鸿与南苑郡主南明珠已经歇息,南明珠依偎在李鸿怀里,枕着他的胳膊入睡,而他的手轻放在她高耸的孕肚上,这样亲密相依的姿势让柳姝娘嫉妒的快要发狂。

    他们成亲时,他都没如此搂着她睡觉,他说他不习惯,她便没放在心上。

    原来并非他不习惯,只是不习惯搂着她而已。

    视线落在南明珠的肚子上,想到自己曾经小产的孩子,怨恨嫉妒充斥了柳姝娘的内心,她的孩子没了,凭什么这个女人的孩子还能生下来。

    手中匕首突现,柳姝娘眼神狠戾,毫不犹豫地朝南明珠的腹部刺下去,刀尖刚碰触到衣服时,却陡然停住。

    握着刀柄的手捏的骨节泛白,却怎么也下不了手。

    “谁?”

    李鸿猛地睁开眼睛,一掌毫不留情地挥向柳姝娘,径直扫落她手中的匕首,铁钳般的大掌死死地扼住柳姝娘脆弱的脖颈,南明珠似被这番动作惊醒,眼皮动了动,却被李鸿瞬间点了昏穴,再次沉沉地睡了过去。

    柳姝娘咬牙切齿地道:“梁鸿!”

    “是你?”李鸿倏地松开了她,眸子里的讶异转瞬消逝,冷声道,”趁着无人发觉,你走吧。”

    “梁鸿,你背叛了我。”

    柳姝娘冷冷地盯着眼前这个与他同床共枕过的男人,怎么也不敢相信这个男人会是那个与她耳鬓厮磨的夫君,在她被李承颂威胁不得不做违背良心的事,在她找遍整座万丹城时,他却拥着另一个女人酣然入睡。

    李鸿默了默,只是催促着她快走:“再不走,王府的侍卫来了,你想走都走不成。”

    柳姝娘身如闪电,忽地一把扼住了南明珠的脖子:“为什么?为什么要背叛我们的感情?我们都已经成亲了,她算个什么东西,凭什么抢走你?”

    手中力道不自觉收紧。

    “别伤害她!”李鸿眸子一紧,手握紧拳,而后又松开:“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可以告诉你。”

    柳姝娘的手微微松了几分,却并没完全放开南明珠,只一双充满恨意的眸子瞪着李鸿。

    李鸿拧眉,缓缓说道:“我并不叫梁鸿,梁鸿只是我接近你的化名。我是北漠破落贵族的子弟,而明珠却是南苑大王的掌中宝,我和她青梅竹马,但她父王嫌弃我无权无势,并不赞同我们的亲事,甚至差点打残了我的腿。”

    提及经年往事,李鸿眸光暗了暗,继续说道:“原以为我与她再无可能,直到三年前,承颂郡主,不,现在应该是承颂公主找到我,让我只要帮她办成一件事,她便帮我娶到明珠。”

    柳姝娘冷笑:“李承颂让你做什么?”

    “去一趟蜀地苗寨,找一个会下蛊的蛊师,然后为她所用。”李鸿声音无温。

    柳姝娘惨笑:“原来,一开始就是李承颂与你合谋做的局,让我爱上你,再拿你的性命相要挟,逼我帮她去害人。”

    “对!承颂公主得知天底下竟然有一种能让男人离不开女人的情蛊存在,便想据为己有!”李鸿毫不犹豫地承认,说的话残忍而无情,“即使不是你,我也会找苗寨其他的女蛊师,只是我运气不错,不费多少力气就遇到了苗寨最厉害的温家蛊师。”

    真相太过残酷。

    被骗身骗心不说,从头到尾只是一场利用,自己只是别人手里的一颗棋子。

    柳姝娘心痛欲裂,犹如万箭穿心,整个身子摇摇欲坠,眼神悲戚地望着他。

    这世间最毒的果然还是人心,比她养的蛊虫还要毒上百倍。

    李鸿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抬手指向床上昏睡的南明珠:“若真要说背叛的话,我只是背叛了她而已!”

    “我对你温解语,从未付出过半分感情!”

    柳姝娘被震的后退一步,备受打击,低吼道:“我不相信,我不相信你对我的温情全都是假的,那些个日日夜夜的欢好都是假的。”

    李鸿趁机一把推开柳姝娘,护卫在南明珠床榻前,那般护若珍宝的姿态深深地刺痛了柳姝娘的眼。

    她绝望道:“我真的好后悔没有听阿爹阿娘的话,后悔没对你下情蛊。”这样,即使他对她没有感情,但他这辈子也休想与青梅竹马厮守。

    她深爱他,相信他们的感情,从未想过要用情蛊去控制他。

    她不该如此自信,不该心软的。

    李鸿深知情蛊的厉害,侧眸看了眼南明珠,面无表情地对柳姝娘说道:“可我却感激你…… 当初的手下留情,我们好歹也是夫妻一场,好聚好散。”

    “你就当……”李鸿声音一顿,眼神沉寂地看着柳姝娘,“当曾经的梁鸿早就死了!”

    柳姝娘双眸赤红,眼泪无声从脸颊滑落,眸底冷光闪现,忽地疯狂地攻向李鸿,她对着一个大肚婆下不了手,但却可以杀了这个绝情负心的男人。

    两人就此厮打在一起。

    李鸿并未让她分毫,甚至招式上处处可见杀机,柳姝娘原本不是李鸿的对手,可她是完全不要命的打法,李鸿一时半刻也占不了便宜。

    陆燕尔安静地蹲在墙角,听着里面的打斗声,整个脑子都是懵的。

    这个李鸿竟然是李承颂刻意安排接近柳姝娘的,用美男计,以情做局控制柳姝娘?

    这个李承颂,简直坏到了极点。

    “有刺客。”王府侍卫闻讯朝这边赶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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