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间,一行人就到了西陵城金家门外。不少商人因自家名不见经传,唯恐柳四逋早先说替他们引见的话是虚话,竟是一路跟了过来,一时间,金家门外挤满了人。

    众人先眼瞅着一辆辆车辙深深的马车驶进金家,又打听到江南黄家的商队跟着呢,心怕有黄家在,玉破禅瞧不上他们,越发不肯离去。

    虞之洲一直不离开玉破禅左右,咳嗽两声,想着皇帝叫他去子规城教化,那他算是玉破禅的上峰吗?若是,此时自己是不是该说几句话?

    “悯郡王,西北天干,你先进府喝些汤水润一润。”金将晚道。

    “伯父何必那么客气,直接叫我之洲就是了。”虞之洲携着金将晚的手臂,不敢拿大,亦步亦趋地随着金将晚、柳四逋进了金家前院,打眼看去,只觉金将晚这宅子不如钱家老宅多矣,心叹自己只想弄个好窝好生呆着,偏被挤兑到这地方来。

    马车里沈氏、金洁桂、金兰桂、金折桂都下来了。

    众人彼此见过后,金折桂头一样,就是向迎接她们的女人队伍里看,一眼扫过去,见只有些年纪大的很有脸面的仆妇站在前头,心中稍安。

    “伯母,回房吧。”金洁桂搀扶着沈氏。

    沈氏推了推她,说道:“你随着柳四回去说说话吧,晚上你伯父给咱们接风的时候,再过来一起说话。”

    “柳澄、柳清不在,有什么好说的?”金洁桂道。

    “你们少年夫妻,回去好生说说,兴许有人急等着跟你磕头呢?”沈氏拿着织针在金洁桂臂膀上一戳,当即呶嘴去看柳四逋。

    金将晚心中一喜,认定沈氏是指桑骂槐,“哪里有什么人?年后圣旨下来了,二女婿也是五品的人了,成日里忙还忙不够,哪有功夫出去鬼混?柳四,你们小两口去说话吧。”

    柳四逋忙答应了是,眼睛里只瞧着金洁桂回京一趟,仔细保养后,面皮细腻得掐得出水,竟是比走时还年轻两岁,况且他们少年夫妻,才是真正久别胜新婚,当即又是要讨金将晚、沈氏欢心,又是真心奉承金洁桂,冲着金洁桂深深地做了个揖,“娘子请。”

    金洁桂啐了一声,脸上染上点点红晕,柔声细语地对他人道了声失陪,就随着柳四逋去了。

    金兰桂先前很是瞧不上柳四逋、金洁桂两口子,毕竟正经的娘家不回成日里跟着大房,很是不像话。二房一群人都还等着他们两口子失魂落魄地回到二房那一天呢。眼瞅着柳四逋又敬又爱地领着金洁桂去了,不由地把眼睛放在虞之洲身上。

    “悯郡王、悯郡王妃也先去洗洗身上风沙吧。”金将晚想自家一家在一处说话,就有意把虞之洲、金洁桂也打发走。

    虞之洲体弱,一路强撑着跟玉破禅一起骑马,此时也有些疲惫,琢磨着金将晚是要享天伦之乐,识趣地告退,随着府里的管事向客房去。这么行动,才叫人瞧见撇去沈氏的丫鬟、金折桂身边两个愿意去子规城的丫鬟,虞之洲、金兰桂身后环佩叮当、馥郁芬芳,七个各有千秋的女子或好奇、或悔悟、或踌躇地莲步轻移,款款跟在虞之洲、金兰桂身后。

    虞之洲见金将晚呆呆地看来,又见府中的大管家、二管家因要跟沈氏汇报府里的事,此时进来了,也呆呆地看向他身后众女,不觉得意起来,他身后众女都是太上皇、皇帝早先赏赐给他的,在京城这七人已经不俗,来到西北,更是天仙一般,可不叫人看了眼馋。

    虞之洲一行走过,留下一阵香风。

    金将晚急忙看向沈氏、金折桂,见这母女两人手上都拿着银光闪闪的两根长针,竟是不曾看他一眼,“养得起吗?这么些个人。”

    “父亲放心,有他的西北风喝。”金折桂心知那七个女子就是虞之洲炫富的最后手段,指不定背着人吃糠咽菜,当着人面,虞之洲还要强撑着手脚散漫,给那七个女子买胭脂呢,“父亲,我给你织好裤子了,留着你晚上去军营的时候穿。”

    金将晚忙喜道:“你也会织?”

    “还是我们家魁星头一个织出来的呢。”沈氏道。

    “我就知道我们魁星心灵手巧。”金将晚笑了,只觉得自己总算活到金折桂孝敬他东西的时候了,当即跟着沈氏、金折桂回屋子里去,到了里间去试毛裤,试过了,又是舌绽莲花地狠狠地把金折桂夸了一夸。夸奖过后,一家子坐在炕上,金将晚眼瞅着金折桂又动手织毛衣,只当还是给他的,先问了金蟾宫、金老夫人、金阁老的身子,然后说:“父亲送信来说分家,这是怎么回事?”

    “大抵是二房里惹出什么丑事,父亲、母亲就把他们撵出去了。后头又怕他们名声彻底坏了,干脆就放话说分家——三弟那一房还跟着父亲、母亲呢。”沈氏说。

    金老夫人这么着也有好处,甭管最后分家分给金将禄一房多少,谁不以为金老夫人把庶出的三房视若己出,寻常人家庶出的老爷想跟着老的,还没那福分呢,是以甭管分多分少,三房都不能向外说不公。况且,以后几年,大房、二房不在金阁老两口子身边,只那人脉,就便宜到三房头上了。毕竟金将禄也没领什么要紧差事,岑氏跟着他身份有限,早先出门见人,结交的夫人们身份也有限。如今大房、二房不在,岑氏尽可以打着阁老府的名头出外交际。

    金将晚、金折桂稍稍思量,就明白金老夫人分家的时候要多给金将溪银钱、多给金将禄脸面的心思。

    “甭管怎么分,咱们家只有蟾宫在京里,二叔、三叔哪有那么厚的脸皮来抢咱们家的家财。据我说,有一件事,才是要紧中的要紧。”金折桂瞅见小星星好奇,就拿了两头钝了的织针穿着线叫她坐在一边学着织。

    “什么事?”金将晚问。

    金折桂低声地把朝廷背着一干老臣研制新武器的事说了。

    “那玩意跟长枪短剑不同,我得好好地训练将士们,你给我仔细说说,那些个玩意到底是怎么用的?”金将晚虽不喜打仗,但到底是从武之人,忍不住要问个彻底明白,以期草原战火燃起时,能再建功立业。

    “我要说的正是这个,父亲只装作不知道。太上皇、皇帝既然叫人研制了,一准把要用的将士都挑好了。父亲不如就装做一窍不通,然后借着年老退下来?”金折桂道。

    金将晚不服气道:“为父哪里老了?再过几年……况且我一生征战,难不成要这么灰溜溜地退下来?”

    “父亲不退下来,蟾宫怎么顶上去?”金折桂幼时带着金蟾宫流落在外,姐弟二人自有旁人所不能比拟的默契、信赖。时到今日,金折桂依旧不忘处处为金蟾宫考量。

    “胡闹,你祖父、祖母把他留在身边教养,就是叫他考科甲。到底文人不如武将得人尊重。”金将晚发自肺腑道。

    “岳父年轻的时候何等意气风发,怎么如今又说这种话?”玉破禅从外头进来,听见金将晚最后一句话,忍不住出声,见金将晚一家在闲话家长,就只略弯了弯腰就起来,捡着金折桂身后的炕边坐了。

    “世情如此。”金将晚想叫金蟾宫走上一条康庄大道,不肯叫他走了他的老路。

    “我是不信科甲出身就有多显贵,我只信得上头宠信、能封妻荫子的,才是真正的显贵。与其叫他把光阴浪费在考科举上,不如父亲急流勇退,甭管皇上还是太上皇,念在父亲昔日战功上,少不得要赏赐蟾宫一个中等品级的军官做一做。他如今年纪还小,得了恩荫,也不过是在军营里打转,如此,又等于从下头的小军官坐起,咱们也算没拔苗助长。况且,劝着他这么着,将来能帮着南山,他干劲也足。”金折桂递茶给玉破禅喝,看他替她理线,就略侧着身子向他坐着。

    金将晚眼瞅着玉破禅用金折桂的杯子喝茶,不禁涌起一股无名火起,嗔道:“何苦叫他那么受累?”

    “岳父,蟾宫年纪小,又跟南山同进同出。皇上那边未必不知道他的名字,从来人都是最疼自己一手抚养大的、信赖自己提拔起来的。岳父这当口退下,金家什么阁老什么将军,都是旧话,人脉威势还在,到底叫人少了一些忌惮。皇上也能心无旁骛地提拔他。”玉破禅十分赞同金将晚退下来,皇帝都明摆着不肯把新武器的事告诉他了,这当口还不退下来,将来有了战事,金将晚在军中的地位就尴尬了。

    金将晚也不是愚钝的人,但他自觉还在壮年,又觉金蟾宫、小星星还年幼,不能那么早卸甲归田,得撑着等金蟾宫翅膀硬了,才能退下,“家里三房没甚出息,又隔了一层;二房更是靠不住。你祖父已经退下了,我再退下,万一错估了圣意呢。虽说我退下,圣上一定会下旨封赏蟾宫,以表隆恩,但若是他只给蟾宫一个虚职呢?”

    “从来家族兴盛都在与推陈出新。岳父当知道,金家一个阁老一个将军,才是妨碍蟾宫前程的根源。哪怕他考科举,有岳父在,他也休想有个好前程。难不成,皇上会答应叫金家又文又武,把持半个朝堂?岳父退下来,皇上才知道岳父不像那些轻狂武夫,得意一时,就忘了自身斤两。”玉破禅手上绕着线,亏得有金将晚在,玉将军的风头被抢,玉家虽是将军世家,却也不甚惹眼,“指不定皇帝培养蟾宫带兵用那些新武器打仗呢。”

    “正是,才说朝廷背着老臣研制新武器呢。父亲当那些新玩意是朝廷想拿出来就拿出来的?拿了新玩意,多了见识,皇帝眼界开了,野心就也上去了。既然有了野心,上至朝廷律法下至军中将士划分乃至军规都要随之改上一改。如此动了多少人盘子里的美味佳肴,反对的人多了去了。咱们家一向忠君爱国,况且既然早得先机,为何不干脆一早就站到皇帝那边去?”金折桂手上不动地翻动,早一步站过去,那可就是早早地跟皇帝投诚了,比千方百计地防着皇帝猜忌强多了。

    金折桂想的又比玉破禅远了一些,玉破禅见她冰雪聪明却又不自持聪明,不由地心叹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金将晚低头望着金折桂右脚垂在炕边一晃一荡,心叹金蟾宫虽没长大成人,一切还没定数,但想来将来不如金折桂多了,若是金蟾宫小心谨慎一些,至少他能含笑九泉了,“如此看来,我还是退了的好。”

    沈氏也想叫金将晚告老,年纪一把动弹不得了再告老还乡,有个什么意思?暗暗佩服金折桂、玉破禅两个能说服金将晚,活动了一下筋骨,有些藏不住欢喜地问:“那几时退下来?”

    “我如今上折子请求卸甲归田,只说旧伤复发、事事力不从心。皇上必要挽留我一二,我再上折子,他必会派来他中意的接任之人,叫那人来试探我。等那人来了,我便把西陵城诸事悉数交托,如此皇上知道我是真心告老没有丝毫藏私,我再上折子,皇上前后见到我三道折子……如今又用不上我,便会将我调回京城。如此成了个没兵的将军,渐渐我与那些老将们疏远了,只管领着你母亲游山玩水。”金将晚望向沈氏,嗟叹道:“没两年,跟老臣老将们远了,又没实权,就连家中二弟都能骑在我头上,皇上看咱们家来头大却又没跟老臣老将们有什么纠葛,就能放心用蟾宫了。”

    老骥伏枥,志在千里。沈氏心知金将晚那句“游山玩水”心口不一,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慰。

    “如此也好,咱们两口子能好生照看星儿了。这西陵城,我琢磨着,还要在这待上两年。”金将晚转瞬又笑了,他对金折桂、玉破禅信赖得很,对朝廷研制新武器的事笃信不疑,又觉樵夫多得一把新柴刀,家里都要变上一变,又何况是朝廷,是以对朝廷将来的变革,也深信不疑。

    “说起来……”

    小星星三个字立时吸引了众人注意,大凡说出这三个字的,后头难免会跟着长篇大论,于是眼瞅着小星星伸着手指头挨到金折桂跟前,众人都等着看她要说什么话。

    “说起来什么?”金折桂盯着小星星黑黝黝的眼珠子。

    “说起来……”小星星指手画脚,最后揪住金将晚的胡须,“尤儿爹……”一伸手,又指向玉入禅光滑的下巴,眨着一双无辜的眸子,最后紧紧地靠在沈氏肩膀上,“老。”

    “星儿这是什么意思?”金将晚激动地问,虽觉得小星星十分有长进,一下子说了那么一串话。

    “嫌你老呢。”沈氏笑了。

    ☆、第163章 习惯性叛变

    “浑说。”金将晚嗔道。

    小星星的心思十分浅,那就是她身边年纪相仿的小孩儿的爹都是下巴光滑的青年,唯独她爹是个老头子,因此心里疑惑不解,被嗔说了一句,只能继续疑惑不解。

    金将晚一直不曾把毛裤脱去,此时穿着有些热了,就叫金折桂、玉破禅回房歇着去,眼瞅着金折桂的背影,自言自语道:“这么好的姑娘,嫁给他们玉家还不得好。”再三摇头,只说玉家配不上金折桂。

    “可不是嘛。”王婆卖瓜自卖自夸,沈氏只觉得有金折桂在省心得很,有她见微知着,早早地叫金将晚、金蟾宫调转舵盘,她也跟着清闲了许多。心里有些羡慕金折桂的嘴上能耐,心叹若是她劝说金将晚致仕,嘴皮子磨破了,指不定还要被他骂一句头发长见识短。

    金将晚打定主意要卸甲归田,心境须臾间就也变了许多。

    晚上的洗尘宴设在沈氏院子前厅里,众人听不惯西北的戏,就干脆拿了琴筝笛箫来,一家子在一起凑趣,也无所谓谁是取悦于人的那位。

    宴席过后,金将晚留柳四逋说话,虞之洲有意慢走一步,走出前厅的时候,听见了一句“举贤不避亲,趁着我还没回京,再提拔你一下。多在西北呆两年,等以后严邈之……”因走出来了,那些话再听不见,又不能当着人面退回去,才进来,又去不得姬妾房中,只能进了金兰桂屋子,也不急着洗漱,先剪了灯芯,然后正襟危坐,不时握拳咳嗽两声。

    “王爷不睡下?”金兰桂对西陵城迎接虞之洲的规格很是不满——因为压根就没迎接,依着她的想法,总要有地方的官员乡绅跪地迎接,然后绞尽脑汁回落孝敬才成。

    “你跟你二姐姐关系如何?”虞之洲问。

    金兰桂嗤道:“能有个什么关系?若跟她要好,那才是我自轻自贱。如今她婆婆带着两个孙子还跟着我祖父祖母住呢。”不禁艳羡金洁桂膝下有二子,摸了摸肚子,后悔当初听了虞之洲的话用肚子里的孩儿去抢宅子。

    “你从明儿个起,跟她要好一些。”

    “这是为何?咱们过两日就去子规城,还不知几年后才能回来。”金兰桂又酸楚起来,眼瞅着玉破禅那边柴米油盐地带齐全了,可见那地方寒酸得很。

    “我瞧着,你伯父不信赖你大哥、二哥,却是十分器重你二姐夫。未必不是想扶持你二姐夫,叫他将来帮衬他儿子呢。”虞之洲心知自己皇家的身份什么用都没有,巴结上头的阁老、将军,只会叫人猜忌他,如此不如结交那些“无足轻重”的人。

    金兰桂不由地来气了,金朝梧是金家大孙子,金将晚不器重金朝梧,反而器重一个外姓的侄女婿了,“一准是个白眼狼,瞧着吧,等伯父不中用了,柳四还能记着他?到时候,还不是有事没事叫我大哥、二哥帮衬着。”

    就那点见识!虞之洲轻嗤一声,柳四逋的人品他不敢妄言,但柳家寄居金家多年,可见再没有其他亲戚,如此,柳四逋不跟金蟾宫抱成一团,互相扶持,难不成,还要孤家寡人一个,自己在宦海沉浮?“叫你去办,你办就是了。我瞧你二姐夫对你二姐姐也有八分真心。”

    金兰桂心中不服,虽一心向着虞之洲,但此时不免也腹诽:先前在家时,她何等的金尊玉贵,不说京中的一干女子,只说金家里头,金湘桂、金玉桂哪一个不要让她三分?如今竟然零落要讨好金洁桂,种种一切,都是从嫁给虞之洲开始的。

    “王爷,是你太和气了,人家才不把你当一回事。”金兰桂想起今日回来后,她跟虞之洲还没走,金洁桂两口子就先被金将晚打发了,认定了金将晚是欺软怕硬,“你好歹硬气一些,看看哪个敢不把你放在眼中?况且咱们要去的是龙蛇混杂的地方,你不硬气一些,人家还当你是流放过去的呢。”

    流放二字,戳疼了虞之洲的心

    “你懂个什么?”虞之洲气恼道,金折桂、玉破禅哪一个是他虚张声势两下,就能被他唬住的人?好说歹说,见金兰桂只肯跟金折桂好,只能气咻咻地自己去休息。

    金兰桂等虞之洲走了,也气他不争气,叫了丫鬟、奶娘过来,交代道:“早先是我身子不爽利,懒怠跟你们计较。从明儿个起,若是有人怠慢了王爷轻慢了我,我们不说,你们也得替我们出声指正那些个。”

    “万一是将军、夫人他们……”奶娘底气不足,毕竟人在屋檐下。

    “叫你们说,你们说就是了。要罚你们,还要先问过我呢。你们一心为我,难不成,我还会当真罚你们不成?”金兰桂觉得亲则生狎,近则不逊,就是自家太不把那郡王郡王妃的身份当回事,才叫金将晚等人对他们两口子不够尊重——比如此时住着的屋子,她就不信要是虞之渊两口子来,金将晚还敢叫人这么安排。

    第二天,虞之洲来瞧金兰桂的时候,明显地觉察到她身上多了一股子庄严之相,衣衫冠带整齐,好似等着人来给她请安一般。

    “既然起来了,可曾去见过你伯母?”

    金兰桂道:“君臣之礼……”

    一听这话,虞之洲就觉很没意思,他也时常惦记着叫金将晚等人记起君臣之礼,但若是他当真惦记起来了,他敢受吗?若当真叫个封疆大吏对他毕恭毕敬,他哪里还有命活着?当即迈步向厅上,见金将晚打算带玉破禅去军营转转,就随着同去。

    金家里头金洁桂倒是想着叫金兰桂出来跟她们姊妹一起帮着沈氏料理西陵城各家送来的帖子,如此也免得闷着了她,去了两回,瞧着金兰桂宝相庄严,她身边的丫鬟婆子张口闭嘴皇家的规矩如何、在太后跟前如何,就也懒怠过去。

    等晚上虞之洲、金将晚、玉破禅回来了,金兰桂才从房里出来迎接。

    金折桂眼瞅着他们两口子又好似闹了什么别扭,就对沈氏道:“如今城外景色好得很,母亲不走远,也去外头的草地上看看。父亲说了,明儿个咱们一起去城外转转。”

    “咳,六小姐,君臣之礼不可废。您进来了,还没见过王妃呢。”金兰桂的奶娘道。

    金兰桂忙嗔道:“浑说什么,自家姐妹,要什么见过不见过?”

    金折桂闪了一下神,只记得自己进来后冲金洁桂、金兰桂都笑了笑,“父亲挑了一匹温顺的马给母亲,蟾宫不喜打猎……”

    “蟾宫说你不喜所以他才不喜。”玉破禅道。

    金兰桂脸色有些发白,她说一句浑说什么,金折桂好歹或玩笑地见过她,或生奶娘的气才是,怎么一句话都没有。

    “哦?我可是因为他不喜才不喜呢。”金折桂唯恐沈氏说不去,搂着她的臂膀,又低声在她耳边说:“父亲说带你游山玩水呢,这家门边的地方都不去,还游什么山玩什么水?”

    沈氏笑道:“知道了,去就去吧。”又催着众人去歇息。

    金兰桂心里不痛快,回了房窝在床上。

    奶娘少不得劝她道:“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六小姐素来如此,可自尊自重的人谁不敬着?三姑娘往后头看吧。”

    这劝说的话漏洞百出,金兰桂听了,就想看明日有没有人请她去城外。囫囵睡了一夜,一早起来梳妆打扮,来了个丫鬟来请,她心里稍稍好受一些,推辞不去,只等沈氏或者金折桂亲自来请,等了半天,却听奶娘说:“将军、夫人他们都出城了。原来不光咱们一家去,城里好几家都去。听说有几家除了男人骑着的马,还有几十个粗壮的仆妇也骑着马,一路上打着彩旗,煞是好看。”

    “好看个什么!要是打着彩旗来迎我们,那才叫好。”金兰桂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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