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这个寄魂符箓牌还有一个最大的厉害所在,那就是茅山宗师们担心弟子一旦修行有成,用茅山秘术拿去祸害人间,做些为非为恶的事,但凡出现这样的不肖子弟,那身为师父的就会拿出其人的寄魂符箓牌销毁,从而对其作出惩罚。

    此寄魂符箓牌的大用处并非这些,但也是开天眼的一个基本条件,有了寄魂符箓牌后,那么开天眼就会容易的多了,先是清气,清除体内的污浊之气,净身、净神、再由师父助其打开天眼,所谓天眼,乃是位于双眉之间的一团混沌之气。

    一般人经常会见到刚出生不久的小孩子无缘无故啼哭,找人一瞅多半是看到了什么脏东西,这就是小孩拥有先天之气的缘故,所谓先天之气,乃是混沌未分,天地初开之际,也就是婴儿还未降临人间之前,本身没有沾染世俗间的污浊,身具先天之气,在生下来的时候会发现小孩的眉心处有一“肉珠”状的东西,所谓的先天之气便聚于此,也称作天聪!

    但是随着小孩子慢慢长大,原本带来的先天之气便会慢慢合闭起来,而天聪也会一点点地隐于无形,只有灵气极强悟性奇高的人才会保留天聪一直到长大,甚至更加久长。

    而开天眼,就是开天聪,将已经闭合的天聪再次打开,这个在茅山宗里面就无须修习繁琐的凝神心法,而且一旦打开,以后再用时,只需意念集中,再配合自身修为,天眼便会轻易开启。

    第二种方式就是我现在这样,在没有寄魂符箓牌的辅助下,只能按照师父所说的方法,用自身的潜力不断激发递增,待到我的意念达到一个最高也就是最强的临界点时,由师父助我强行冲开天眼,此法若是通过,那么我以后再次用到天眼,便会更加容易,而且再做寄魂符箓牌的时候,也管不着我这一项了,但这一种方法唯一的途径就是像这样吃苦,不断的磨砺,不断的锻造身体,刚才的吐纳是在清气,将体内的污浊之气排出,然后气守丹田,再以全身意念凝聚在天聪之上,先是一点点地感应它,从而一步步掌控它,师父说此修习之法至少要在七日以上方可奏效,若是资质悟性较低的,这个方法基本行不通,还是要去做寄魂符箓牌相辅助才可。

    我自然明白,这不但是锻炼我的意念,也是在考验我的灵气和悟性,所以我一定要咬牙坚持下去,不能让师父再说我笨,嫌我没用,我更要证明一件事,那就是…我不是个人人厌烦的倒霉鬼,我的命运会由我掌控,我以后要向师父那样,成为一代密宗宗师,斩妖诛邪,匡扶道义!

    还好,今日已经是我这样修习第七日了,若是我没能让师父失望,没能让我自己失望,那我明天就能开天眼,那我就能成为正式的茅山密宗传人…

    凌厉的山风呼啸来去,但我只能感觉到我的全身步入彻骨的寒冷,而我的全部意念,则集中在双眉之间,可是…我还是感应不到天聪所在,虽然我已经很尽力的去寻觅它,束缚它,但仿若我的天聪根本就不与我联系,也或许我没有能力联系到它吧,那么明日…

    东边天际渐渐泛亮,又是新的一天来临,温暖的阳光普照大地,我一跃而起,对着空幽无底的山涧峡谷就是一番深一口浅一口的吐纳,直到一个时辰后…

    我下山时,师父和卜一缺已经在等我了,或许是看到满头大汗的我,师父慈祥地一笑,道:“这么热?那为师带你去洗个澡吧。”

    “洗澡?”我心里一惊,敢情师父何时对我这么好了?我急速翻阅着记忆,总是找不到那稀有的几页了,但眼下师父的的确确地是一副关心我的样子,我心里一阵感激,并一阵畅快,这一路奔波下来的确让我通体大汗,若是找个水潭泡泡那可真是再好不过了,心里想着美事,我连连点头。

    师父也不再看我美滋滋的笑容,转身走在前头,而卜一缺则尾随跟着,我和卜一缺走在一起,挥手拍了拍卜一缺肩膀上的肥肉,低声笑道:“这几日和师父在一起吃住,我师父很好相处吧?”

    卜一缺顿时一脸一言难尽的表情露出,且不敢多说什么,不住的嘿嘿发笑,然后看向我时,明显露出一副同情的神色,我立刻回了个理解万岁的可怜相,卜一缺为人憨厚老实,且和我无话不说,但他在师父面前还是腼腆许多,很少和师父说话,但师父只要开口,他必当遵从,或许一半是李道长的安排所起到的作用,一半是对我师父严厉的处事风格深深触及吧。

    前面师父只顾着引路,而且所走的路都是崎岖狭隘,但他从未停下,似乎这段路他提前探好了似的,终于,又过了半个时辰左右,我听到一阵阵“呜呜!”的嗡鸣之声,越是走近,才发现,前面竟是一处自然形成的银白瀑布。

    巨大的瀑布水帘自几十丈的高山倾泻而下,所过之处皆传出震耳欲聋的嗡鸣之声,远观甚是壮观,近看也是风采奇特,别有一番风味啊!

    瀑布下是年久日深砸出的一个半圆形大水潭,水潭岸边层叠堆积着一颗颗鹅蛋大小的鹅卵石,映射着水潭内的清澈山泉,宛若一颗颗久未孵化的仙宝一般,总之此番景色让人心情一阵舒畅,我大呼痛快之余,忙追赶上师父,道:“师父,您怎么知道这里有这么个好地方啊?嘿嘿!您老人家对徒弟我真是太好了,难得这么为徒弟着想,徒弟无以为报,只有竭尽全力泡好这个澡来报答师父!”

    说完,还未等师父开口我就三下五除二脱个精光,但我刚欲下水之际,师父却突然摇头道:“这个水潭你不能进,你洗澡的地方在那里,这里…是我们洗澡的地方,去吧。”

    “呃…啊?”我顺着师父手指所指的方向看去,直至那片瀑布的水帘下,居然是被打得“噼里啪啦”的石面上,这…这要是去那下面洗澡,还不被那瀑布一泡大尿冲死在下面啊?就算不冲死也只怕会被砸晕的,我双腿一颤,连连求饶道:“师父哎,您老人家不能这样啊,徒弟我哪里做的不对您老人家的心,您老人家该打就打该骂就骂便是,这样让我去淋瀑布,还不是让徒弟我去送死吗?”

    谁知师父一瞪眼,道:“臭小子就知道废话,你还想不想开天眼了,你可知道此法乃是净身凝神的唯一途径,只有此法,才能将你身体内外的污浊之气尽数洗掉,若是你能在那样的环境下凝神灌输全身意念在天聪之上,今日就是你开天眼的大日子,唉!放心吧,砸不死你的,就算砸死你了不是还有师父的吗?师父下一趟地府阎君那把你召回来不就是了,去吧去吧…”

    我感觉我如果就这样死了简直比窦娥还冤,就是到了地府那报道,人家若问我怎么死的,哦,被瀑布的水帘子砸死的,这…这也太丢人了吧?

    但看这个大板脸是吃定我这样做了,唉!就知道他不会这么好心专门给我找地方泡澡的,我怎么就这么听话?!

    心下一横,并咬了咬牙,我甩开大脚丫子就向瀑布帘子迈去,但还未走几步,师父突然又喊住了我,我忙回头问道:“师父,是不是您老改变主意了?我不用去了是不是?”

    哪知师父立刻瞪我一眼,继而走到我身前道:“唉!若是你真被这水帘子砸死,到了地府阎君那为师的面子岂不是也大打折扣,这样吧,为师就先助你定住天聪,你待会儿只要集全身意念去冲击就是!”

    我刚提上嗓子眼的心立刻又缓缓沉落下去,无奈地低下头道:“哦…”

    师父点了点头,当即伸出左手手指,放在嘴边咬破,然后凝神定气,并掐出剑指点向我的眉心,口中同时念道:“天法清清,地法灵灵,阴阳结精,水灵显形,灵光水摄,通天达地,法法奉行,阴阳法镜,真形速现,速现真形,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

    指诀和咒语同时一停,然后离开我的眉心,此时此刻,我渐渐感应到眉心囤积一团温热的气流,说是气流,却觉察不出它的灵动之态,总之像是一团温热的气在眉心处凝聚,我的意念随意感应,便会感觉那团气在慢慢变热,这下我终于相信师父的话,并对师父咬破手指助我有些感动,但一想到他怕我就这么死了给他丢人,我…

    我无声地点了点头,然后转身走向瀑布水帘,耳膜被强烈的水帘撞击声震得一阵轰鸣,但我现在已经没有任何理由退却,而是信心满满地来到瀑布前,稍作迟疑,我咬牙冲了进去--

    第十一章金断雷(一)

    “噼里啪啦”的水帘湍急而下,还未置身其中便被豆大的水滴砸得耳朵生疼,我咬着牙一步步走进水帘,并找到一块水柱较大的平石上坐下,至此,我周边除了能听到轰隆嗡鸣的砸落声,就是脑壳被砸得“嘭嘭”作响的声音--

    这样的环境下实在无法专心凝神,但我已经决心开天眼,就一定要过这一关了,强忍着强大的水流冲击,双手缓缓重叠合拢,然后极力摒除杂念,全身意念渐渐向眉心天聪聚集…

    开始的时候根本感应不到天聪所在,而且在这里呼吸也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情,但今日若无法打开天眼,那只有等到师父为我做出寄魂符箓牌时才能再次尝试,这一次一定是我人生的转折点,我一定要靠自己打开天眼!

    慢慢地凝聚意念,终于,我再次感应到天聪之处传来的炽热感觉,只是这次的热度比先前不经意感应到的要强烈许多,我咬紧牙关,使劲地凝聚着这团炽热,用意念之力一点点地束缚,挤压…头痛,头痛的感觉逐渐席卷上头,似乎眉心之间的炽热正在蔓延整个脑壳,仿佛我的整个脑壳都在燃烧,尤其是眉心之间,如一团熊熊燃烧的火焰在沸腾,我心里激动,慢慢睁开眼睛,这次看到的水帘,却是比先前有所变化,因为我看到一丝白蒙蒙的气,在顺着水流急速而下…

    师父曾说,天眼打开之后,可看到平常人看不到的一切迷障,包括阴间的那些东西,以及天地神祗,我相信我此刻已经在慢慢打开天眼,我所看到的水中白气,或许就是这山泉之中的灵秀之气,但眉心处的天聪还在炽热发烫,此状只能说明我还没有彻底成功,如果以我这样的方式打开天眼,那再次使用时应该更加得心应手才对,至少无须念动心法咒语加持,只须在需要的似乎集中意念于天聪之位,便可轻易打开天眼,这就是我吃这么多苦所换来的好处!

    但脑壳里的炽热越来越盛,而且我眼前再看到的水流灵气却仿佛又多了一些东西,似乎又有很多黑影在其间跳跃,我心里一惊,难道说这里也有鬼怪?这里也有孤魂野鬼不成?

    我这般一急,脑壳里竟是更加炽热了,而且一阵阵眩晕席卷上头,我的意念之力竟一点点地涣散起来,我一下子慌神了,眼前的黑影越来越多,而那白蒙蒙的水流灵气却彻底被黑影取代,直到…直到我隐约听到一个人在大声呼喊我的名字“初七…初七…”

    意念彻底消失的瞬间,我已经失去了知觉,等我再次醒来的时候,耳膜里突然闪过一股轰鸣之音,我心里一惊,连忙坐了起来,却发现四周一片漆黑,而我面前却不知何时燃起了一堆火柴,这是…这是天黑了?我…我已经离开了瀑布?

    “初七你醒啦?”卜一缺的声音突然传入我的耳朵里,我立时从失神中醒来,忙看向卜一缺,谁知卜一缺也不看我,而是兴高采烈地转身向远处的一个萧条背影急道:“杨道长,初七醒了!”

    那个背影正值仰首望月,此时闻言急忙转身归来,正是师父。

    师父一看到我,先是严厉地斥责我躺下,然后掰开我的眼皮看了看,最后又捏起我的手腕似乎在把脉,过了好一会儿,方才微微点头,道:“嗯,幸好处理的及时,现在已经没事了。”

    什么…什么处理的及时?我一时听懵了,忙疑惑地问道:“师父,我这是怎么了?对了,我刚才不是还在瀑布下面杵着的吗?怎么现在…”

    师父一瞪眼,没好气地道:“臭小子,幸亏师父我发现的及时,不然你就走火入魔无法解救了,还想着瀑布,我看你哪是开天眼的材料,不如去练火眼金睛算了,哼!”

    被师父这么莫名其妙的一顿数落,我登时哑口无言,我又是哪里做错了吗?但看师父的表情肯定是了,只是我不明白,我还是要说:“师父,我的确已经打开天眼了,我还看到了好多鬼影呢!我…”

    师父没等我说话,立刻训斥道:“是啊是啊,你开了天眼,都开过头了你知道吗?你可知道开天眼岂非一日之功,前面七日都苦熬过来了,怎么你还纠结在这一点时间呢?本来你的确开了天眼,那时你能看到水流中的灵气,当时就应该及时收身退出来,你以为意念之力是闹着玩的啊?初次打开天眼需要一定的时日来巩固你的念力,你倒还,一次性被你巩固完了,唉!以后切记不可贪功冒进,否则修习道术的时候很容易像白天那样走火入魔,还鬼影,那些都是你走火入魔时看到的错觉,哼!”

    说完,师父扭头走到一边坐下,不再理会我了。

    饶是卜一缺一脸慎重地道:“是啊初七,你可知道你昏迷的这几个时辰杨道长可是一直在为你施法念咒,以定你的心神,否则你现在恐怕真的就…”

    听了卜一缺的话,我心里顿时觉得挺对不起师父的,似乎从我做他徒弟的那天起,他就没有一天安生过,总是因为我的事在操劳,虽然师父做事很古板,为人也很严肃,但我知道,师父内心里还是为了我好的,透着枯黄的火光,我看到师父脸上微微憔悴的神色,心里一阵不是滋味…

    “师父,是徒弟让您费心了,这次都是徒弟的错,您别生气了,您怎么罚徒弟都行!”我还是第一次在师父面前心甘情愿地领错。

    师父轻叹一声,道:“罢了,这次也怪为师安排不周所致,你以后好好听为师的话就行了,对了,你这次虽然走火入魔,但天眼算是打开了,不过…在短期内你且不可使用,待为师传你一道净心咒,每晚念上三遍,并冥想三个时辰,至少半个月以后才能没事。”

    我重重点头,哪里还敢说半个“不”字,但听到师父说我这次已经开了天眼,心里那个美滋滋,想必在师父心里,已然认定我为正式的茅山弟子了吧,嘿嘿…

    当晚,师父传给我一套净心法咒,我规规矩矩地念了三遍,并冥想三个时辰,这个三个时辰,我摒弃所有杂念,真正将自己的心神和念力放置在一个无我的状态下,至此,师父倒是很满意。

    总算是开了天眼,那以后我就不用一个跑到山顶上受罪了,说也奇怪,这次开了天眼,似乎心里每次在想问题时总是通彻通透,师父所指意思我一听便知,而且我感觉腿脚上的功夫也渐渐增加了不少,没等师父开口,我自己就将碎石布袋内加了两倍重量,但师父说了,再过几天就无须再用这两个碎石布袋了,到时他要正式传我茅山不传秘术和闻名道门的茅山剑法,茅山剑法主修三清剑法,此为茅山弟子出门在外护身所用,和做法时需要配合三清剑法来使道术增加威灵。

    茅山秘术撇开三茅之分,其中以符箓为最具代表性,多用咒术秘法来驱鬼镇邪,其中多是攻击性极强的道术,其中霸道凌厉名传天下,这也是茅山密宗主修的内容,而茅山显宗则主修《上清经》里面一些修仙练道的道法,则以这些驱鬼镇邪的道术为旁辅助,或许这也是两大宗派分支的不同与不和所在吧。

    夜晚的星月还是那么的冷薄,但是我却感觉心里暖融融的,似乎因为我感觉和师父的关系越来越近的原因吧,越是了解师父深入,越是发现师父并非是个没有感情的人,他严肃的外表下还藏着一颗济世为怀的仁慈之心,只是先前我忽略了那些内在的东西,而是专注在他的严肃之中了。

    姜家庄的村长给我们准备的一些干粮紧紧十余日就见底了,至那天我开天眼差点走火入魔,又是十余日过去了,没有吃食,我们只能寻找一些商道走,希望能在茫茫大山大荒原中遇到一些人家,然后化点吃食,光吃山果野味其实还是很难熬的,因为有的吃纵然好,但若是一天半天的连一滴水都找不到,那才是真正的难熬。

    纵使师父的道法如何精湛,纵使我们都是修道济世之人,但俗话说三分钱还难倒英雄汉呢,何况我们都是肉身凡胎的普通修道者呢。

    寻找食物,和赶路,是我们这些天唯一可以做的事,也是不得不做的事,时间不断的流逝,我们也不知何时能赶到山西桐窑镇,找到师父所说的镇山之宝“九老仙都君印”,那个怪老头虽然得到了玉符,但他还不是要去继续寻找镇山之宝,到时若是又被他抢先一步得到,那师父一定会更加失落的,何况还有一个隐藏在背后的神秘人,就是那个给萧秉生写信笺的人,他既然知道九老仙都君印在桐窑镇,那么…他若是亲自去寻找,肯定更加快捷的找到,到时我们辛苦奔波一趟必然会落空!

    这几天我已经取下了碎石布袋,还真是,现在我走起路简直可以用健步如飞来代替,而且感觉全身总是有用不完的劲儿似的,师父他肯定是无所谓走快走慢,反正对他来说,不管走多少路都不嫌累,倒是卜一缺,人胖没办法,一路上不停地抱怨,每次都是因为他累的实在不行才停下休息一下,这下我在卜一缺面前的优越感再次升起,总算可以有件事可以在他面前显摆一下了。

    再次走出一片群山时,我们终于看到了一个盆地状的小山村,如此,我们应该高兴才是,谁知师父却是眉头紧皱地盯着眼前盆地内的小山村,由于是临近傍晚,我倒是看着小山村祥和安宁,而且景色也异常的不错,但师父看了半天,才缓缓吐出几个让人难懂的字眼:“奇怪,居然是金断雷?!为什么是金断雷呢?”

    金断雷?

    我忙问道:“师父,你说什么呢?什么金断雷啊?”

    师父当即微微笑道:“你们别东张西望,仔细听听,这可是纯正的山西乡间折子戏呢,呵呵!”

    第十二章金断雷(二)

    戏?我顿时错愕,敢情师父听到了下面有人在唱戏?

    果然,我定下心,仔细聆听一下,确是有一丝丝细微的曲腔传来,这个曲腔很是生涩,我在十八里村时就听过老人们唱过快板书,真正的戏曲还真没见过,就只听说见过世面的人言称唱戏的人都是演什么像什么,帝王将相唱百家,鬼神若仙道人伦,心念一起,我忙笑问道:“师父,你怎么知道那是什么折子戏呢?难道你听过吗?”

    此话似乎勾起师父久违的回忆,他淡淡点头,道:“为师早些年曾游历天下,对各地的民风民俗也略有耳闻,特别是周列天下的名川大山,以及各地的乡风传统,当然戏曲也在其列,嗯,正巧我们今日来到山西界,天色不早,此地暂且借宿一晚,也让你们见识一下山西的乡间戏曲吧。”

    我们一边走着,卜一缺倒也饶有兴致道:“杨道长,我也曾听师父说过,北方的戏曲曲种有很多,除了我们熟知的京剧昆腔、豫剧曲调、山东大鼓,倒不知这山西都有哪些唱腔,对了,这个村子里唱的是什么腔调呢?”

    师父微微一愣,难得地笑了笑,道:“嗯,看来李道长当年的远行也对各地的民风民俗颇有见地,其实各地的民间唱腔都是种类繁多,倒是这折子戏在各个地方流传极广,所谓折子戏,乃是将整台戏中取其一段精华唱腔演唱,一折便是一段,这样唱起来方便,也能让观众更加听出其中味道,要说山西的曲种,大致是蒲剧、晋剧、北路梆子较具代表性,前面这个村子里的唱腔多半是晋剧吧,其实我也不是很懂这个,我们前往一看便知。”

    这次我算是对卜一缺的见识深深佩服,没想到他对道术一窍不通,却对人情世故如此通晓,好歹还能和师父聊上几句,我自己深感自己和那河中的土鳖差不多,活像个土傻帽,不过我相信卜一缺这些见识我早晚能够知晓,甚至,远远超越他…

    这个山村也算是一派富庶之貌,田园地头皆是置办得井井有条,沟壑栅栏牛羊猪狗,家家都是大院套小院,至少在我看来,比其我们那十八里村是要宽裕许多了。

    奇怪的是,虽然村子里有唱大戏的声音,却根本没有热闹的喝彩声和喧哗之音,难不成这里的人口稀少所致?还是这里唱大戏本就很普通?

    这些都不得而知,也无从打听,因为我们一路走进村子,连个大活人都没碰到,除了家家户户燃起的炊烟可以证明,这里不是个荒村罢了,师父和卜一缺对里面唱戏的很感兴趣,所以他们就一直向村子里面走,我虽然想说先找家人谈谈借宿的事,然后弄点吃的什么的垫垫肚子,然后再去看戏,可是为了表现我也对唱大戏不排斥,只好跟着去了。

    不大不小的山村子也有上百户人家,在穿过一条小巷后,终于在村子的中心空地儿,看到一个高大气派的大戏桩,这一看倒是把我看呆了,只见那戏台上的人身着奇奇怪怪的衣服,有花的有白的,反正都不是现代人穿的那种,或许这就是老人们常说的古人穿的衣服样式吧。

    “咿咿呀呀…”

    虽然听不懂他们唱的什么,但是韵律很是优雅婉约,时而拉长声腔,时而声音一顿,我一时兴起,不时有心而发地呵呵傻笑起来。

    我看得失神,却不知师父正在大戏桩四周转悠,突然,一股股阴凉的气息扑面吹来,我浑然一个激灵,四下一看,这才发现,四周怎么连个看戏的人都没有呢?那…那这唱戏的给谁看呢?

    我看到师父眉头紧锁的样子,立刻上前问道:“师父,这里的村民怎么都不出来看戏呢?你看这唱的多好听啊。”

    师父莫名其妙地伸出手掐算起来,片刻后突然收起手,脸色凝重地道:“我们快退到一边!”

    “嗯?”我一愣,一旁的卜一缺也大惑不解地看向师父,我抓了抓后脑壳,问道:“师父,这里这么宽松,我们又没占谁的地儿,为什么要退到一边呢?”

    师父顿时一瞪眼,道:“让你退你就退!哪那么多废话!不好!时间来不及了,快闪到一边去--”

    说完,师父一把将我和卜一缺大力地推开,我们皆是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刚巧在临近的一家大门前站定,而师父伸手掐出一道指诀,我一看不得了,居然是宗师指,师父可是说过,若非是什么大的秘术咒法,轻易是不必请出宗师指的,这…

    只见师父将掐出的指诀向胸前一打,然后脚步左一步右一步的走起怪异路线,待距离我们三尺之处,竟腾身跃起,急急跳到我身前,就在这时,我们身旁的大门缓缓错开一条门缝,伸出头的是一个六七十岁的老者,他看到我们就立刻低声喊道:“外乡人,快进屋!”

    师父二话没说,直接将我和卜一缺推进大门内,随后他也跟了进来,老者再次慌张地关上门,然后还上了门闩,我顿时愣住了,外面唱着大戏,这老头怎么不让人看也就罢了,还上门闩不让自家人看,倒是奇怪…

    我进了院,四下看了一眼,小院不大,但是修缮得很平整干净,正屋是落落大方的四间青瓦房,另外另起一间厨房,给人的感觉很安宁舒适,正屋内此时已经走出四五个白发老者和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中年男人极为热情地迎上来,先是上下打量我们一番,然后对着师父笑道:“几位这是修行到此的先生吧?我叫马欢庆,是这里马鞍村的村长,几位快请进快请进!”

    我一看腰间的法袋,或许是他看到上面的太极图才认得我们的身份吧,当即师父抱拳笑道:“马村长,我们途径此地,见天色已晚,特来叨扰一晚,不知您这里可方便吗?”

    说着,师父意有所指地看了看大门外的大戏桩,谁知马村长脸色一紧,似乎有些勉强的微笑再也掩饰不住黯然,道:“唉,只要几位先生不嫌弃我们这里人穷房陋,只管在这里吃住就是,先请屋内说话。”

    我们还未进屋,突然有个老年人却有些不欢迎我们似的,在马村长耳边低语两句,说是低语,其实我们都听到了,看来多半也是说给我们听的“欢庆啊,你们家现在正摊上这个事儿,你不好好躲这一劫,怎么还留宿几个外乡人,若是沾染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来,那…唉!”

    马村长脸色难看地挤出一丝笑意,也压低声音道:“六叔,我明白您的意思,但我们做这个‘灯戏’还不是为了行善积德么?这几位看着也是修行人的装束,说不定这也是我们家的机缘,权当好事成双吧,唉别说了…”

    我心里只犯嘀咕,他们到底在说些什么,但我现在对外面的大戏越发感兴趣了,趁着他们磨叽,我赶忙凑到师父身边,低声问道:“师父,刚才那唱大戏的为什么没人看?还有你为什么也不让我们看呢?”

    师父稍稍瞪我一眼,低声训斥一声道:“多嘴!那不是唱给人看的!”

    我猛地一睁眼,恍然明白刚才是为什么了,敢情这台大戏是唱给神看的?或是给鬼看的?

    马村长将我们迎进正屋内,然后指着先前为我们开门的老者笑道:“这是我爹,这几位都是我们村老资格老一辈,几位先生请坐下说话。

    师父先是向几位老者抱拳问好,才安然坐下,刚坐下便疑惑道:“敢问马村长,我们来的时候并未看到什么神庙宗祠,刚才我随手一算,已然发现初到酉时便有阴气席卷而出,酉时一到便有不知名的阴气弥漫四周,不知您唱这台戏是敬神还是…”

    马村长闻言立刻深深叹了一声,我发现,不光是马村长,就连再座的几位老者都是长吁短叹起来,片刻后还是马村长开了口:“不瞒大先生,我们请的这一台金断雷,乃是为了镇鬼!”

    “哦?”师父面色一惊,赶忙追问道:“何以镇鬼?对了,你们这里阳气鼎盛,且家宅四平八稳,而且山势龙气聚敛,应该年年好景才是,为什么要镇鬼呢?镇的什么鬼呢?”

    师父这话一出口,立时将四座的老者们和马村长瞪大双眼,齐齐直勾勾地看向师父,马村长精神一震道:“大先生您真乃神人,一眼就看出了我们这里的风水气数,而且还看出了我们这里的阴阳岚气,这些,我们可是请了附近很多的阴阳大先生才看出来的啊!”

    马村长这番夸赞却未让师父的脸色起什么波澜,更加没有接下这个话茬子,马村长咂了咂嘴,接着欣喜道:“大先生既然有这个本事,一定是深藏不露的高人了,那我就和大先生说说我们马鞍村的怪事,要说我们这里普通人家的村民是没有什么事的,但是只要有人家添了新丁的,而且只要是生了双胞胎的人家,就一定会出事,且是大事!这不,我家大孩子三天前刚添了新丁,而且恰恰是个龙凤胎!”

    第十三章金断雷(三)

    接下来马村长所说的,确是令我们三人都大吃一惊,在我看来不过是老辈人传下来的怪闻罢了,但是在这里却是真的发生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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