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大不了的,还说到阴德了。”高大老爷说着,语调低了下来,声音中多少有几分尴尬,避开脸去不看叶二太太。

    叶二太太道:“大嫂并不是善妒之人,就是哥哥觉得偷情才有情调,家里丫头媳妇也不少,何必去……”

    高大老爷抬头看向叶二太太,动动嘴,想说什么却没说出来,末了只是轻轻一叹,道:“我晓得,以后也不会再做这么荒唐的事,也不会让你这么操心。”

    “你是我亲哥,操再多心也是我应该的……”叶二太太说着,神情却是黯淡下来,道:“哥哥年龄也不小了,要好好保养自己,我在叶家无儿无女,要是有什么事,以后能靠上的也就是哥哥了。”

    高大老爷神情顿时软和了许多,不再像刚才敷衍,真心道:“是我太糊涂,也是……以后我再不会如此。”

    叶二太太低头把刚才扔在地上书捡了起来,又交到高大老爷手里,道:“嗯,哥哥好好看书吧,我去看看父亲。”

    说着转身就走。

    “清瘦了许多,也要好好保重自己。”高大老爷突然说着,

    “夏天总会清瘦些。”叶二太太回身说着,终于朝高大老爷笑了笑。

    高大老爷也笑了起来,道:“明天是你生辰,东西我都准备好了,走时拿上,我就不打发晖哥儿去了。”

    “也好。”叶二太太说着,转身去了。

    高大太太张罗了席面留叶二太太吃饭,都说小姑子难缠,高大太太从来都很幸庆有这么一个小姑子。高老太太已经去世,高老太爷早就凡事不管不问,每每高大老爷犯了牛脾气都是叶二太太来劝,也就她的话高大老爷能听进去。

    “祸根已经除了,嫂子就放心吧。”叶二太太笑着说,想想又问:“那展氏母子原本在这里使用过的东西……”

    “听妹妹的话,全部处置了,一样都没留。”高大太太说着,感激地看向叶二太太道:“亏得有妹妹你,把那两个祸害接走了断了,不然我真是……”

    也不是她这个当家主母如此无能,连旁边族妹都料理不了,而是高老大爷又发起了无明怒火,她就真的无奈了。夫妻这么久,要说高大老爷待她不好,偏疼爱妾庶子,养了一如莺莺燕燕不进她的房门,那也是亏了高大老爷。

    但高大老爷那样的脾气,有时候也真让她无奈,人都到中年了,脾气性格也早磨出来,正常夫妻都是有话说话,凡事有商有量的。高大老爷则是凡事都要听我的,我说怎么做就要怎么做,错了就要发脾气。为此她也跟娘家人哭诉过,结果被娘家兄长训斥了一顿,夫为妻纲,听话是本份,又不是让她正室听妾室的话,这样也抱怨就是要惹人笑话了。

    “看大嫂说的好像我有多大功劳似的,这才多大点事。”叶二太太笑着说,又道:“大哥那脾气,偶尔犯了起牛劲,嫂子就多体谅他吧。事情已经了结,人就在我那里,大哥也说以后再也不会如此糊涂,大嫂也消消气吧。”

    高大太太听得顿时笑了起来,这就是会说话的,要是高大老爷有叶二太太十分之一的好脾气,她的日子也能好过许多,看着叶二太太却是忍不住叹口气,道:“你别怪我唠叨,妹妹年龄也不小,身边没个儿子总是不大妥当,大的呢只怕也养不熟了。不如另买两个妥当的人放到姑爷屋里,等下儿子你就抱过来养活。”

    儿子还是要养自己的好,但叶二太太眼看着年龄也不小了,只怕难生出来,那就只能养别人的。男人也不是靠不住,只是到最后总是要依靠着儿子,总要先握住一个在手里。

    叶二太太听得笑而不语,这种话几乎每个女人都在说,得有儿子,得要指望着儿子养老。只是她清清白白一个人,何必被这些个蠢笨东西拖累着。她从来不认过活着的目的就是为了好好死去,人生在与过程,结果只是过程中的一小部分。

    女子更是为了,忍耐婆婆,丈夫,亲生孩子就算了,还要料理庶子庶女,为了外头的贤惠的名声,也是想着熬出来也能成为老太太。却不知道忍耐的痛苦折磨中,人生最美的花期已经度过,眨眼之间黄泉路近。等来了好结果,也等来了黄泉路,何必,何苦呢。

    ☆、49

    叶二太太寿辰,叶茜和叶荞送的仍然是针线,加了好几倍的功夫,针线十分细密。倒是想送点别的,实在是想不出其他花样,也是因为两人才艺会的不多。像章雨柔就是自己画了一幅画,叶茜和叶荞也曾如此想,但在见识过章雨柔的画工之后果断放弃,有那样的水平对比着,画画什么的还是算了吧。

    早饭请安之后,叶茜和叶荞先回屋更衣。其他季节还好,唯独夏天时出门要套外衣显得格外痛苦些。趁着早上天气还算凉快,姐妹俩从叶老太太正院的后角门出去,穿过夹道就是叶二太太正院的角门,这是最近的路。

    小丫头打起帘子,叶茜和叶荞进到屋里,叶二太太正中坐着,展太太坐左手第一位,展飞则坐在她跟前的圆凳上。叶景尔,叶景伍,叶薇三个庶出刚按年龄依次往下坐。地下丁姨娘带着姬妾丫头站着,看样子是刚行完礼。

    丁姨娘带着丫头们两排燕翅在叶二太太身后站好了,叶茜和叶荞上前行礼,也把贺礼送上。丫头们收了放到托盘里,端到叶二太太跟前。叶二太太拿起看了看,笑着道:“针脚细密,你们用心了。”

    “太太喜欢就好。”叶荞笑着说。

    叶二太太命小丫头搬了圆凳过来,让叶茜和叶荞到她跟前坐。叶茜心里明白,这倒不是因为特别看中,而是一会姑娘爷们们都来拜寿,屋子里这些椅子肯定不够坐。不自觉得扫一眼上头端坐着的叶薇,坐的那么理所当然,真心有些无语。看来叶二太太是真不管她,再加上叶老太太那样软的性子,也就奇怪叶薇会如此了。

    叶茜和叶荞道谢坐下,因旁边就是展太太,叶荞也跟展太太搭起话来,笑着道:“我和姐姐前几天就想去看看太太,又怕扰了太太清静。”

    叶茜也笑着看向展太太,因为还在孝中,展太太里头浅白纱裙,外头浅翠褂子,没涂脂粉,却是正配她的气质,更显得弱不禁风,我见犹怜。脸色却白中透青,带着股病态。估摸着这打胎药是已经喝下去了,就是进府当天喝的,现在也没多久,看来展太太的身体比她外表看起来的要好得多。

    这也是可怜的女人,叶二太太也是难得的好心,只把祸根给她去了,没连她一起去掉,又留她在家里居住。不然就凭她这样一个寡妇女人带着个幼子,因奸有孕真是死了都没地埋。

    展太太苍白的脸上几分笑容,道:“哪里能打扰了呢,姑娘们能来看我,那是我的福气。”

    叶茜笑着插话道:“其实也是我们姐妹太懒,夏天天气太热,总是懒怠着出门,展太太切勿见怪。”

    “你们姐妹娇弱,现在日头正毒,还是屋里乘凉的好,若是来回走动中了暑,那就是我的过失了。”展太太笑着说,脸上神情卑怯,好像是真的害怕害得旁人生病。

    叶荞笑着道:“看您说的,这才多近的路,哪能如此娇弱。”

    叶茜只是跟着笑,却是没接话。看现在展太太这样的卑怯,不由得想起初次见展太太时,明明被人救了,仍然一脸高贵范。也不知道是在京城呆久了,被人踩得太多学乖了。还是国公府姑娘比吕姨妈医妇的身份高,理所当然的换了嘴脸。

    “飞哥儿住到外书房,我也是家务繁忙,妹妹一个人在屋里是挺闷的。”叶二太太笑着说,又道:“现在天气是热了些,等到九月时,天气凉爽了,妹妹也常去花园走走,也把心中的烦闷消了。”

    叶荞因感激叶二太太对她们姐妹的照看,笑着道:“等到闲了,我陪展太太走走。”

    叶茜脸上笑着,却不自觉得看向展太太身边的展飞,跟住在梧桐书院的孟昭不同,想见展飞很不容易,把初见那次算了,这是她第三次见展飞。展太太与展飞是叶二太太的亲戚,并不用早晚过去请安。孟昭要早晚请安,是因为叶老太爷当他是自己人。

    身上月白外袍,荷包、玉佩、扇套大家公子该有的配置全部齐全,头发束起,打理的一丝不乱,厚重中又带着股利落。刚进府时的拘束也一反而空,身上的狼狈之形也已经尽消,倒是有种如鱼得水的自在,就这样直接带出去,比叶景陆还像是侯府少爷。

    就看目前展飞这样的状态,应该不晓得展太太被奸怀孕之事,不然亲娘发生这么大的事,他还能淡定的读书识字,没有丝毫给母出头的意思,那就不只是心计深了,根本就是无情不孝加无耻。

    正闲话着,章雨柔和叶芙也来了,章雨柔是满脸微笑,叶芙则是拉着脸,最近一直这个状态。暑天天热,家里有冰日子自然舒心,城外尼姑庵里又小又破,叶大太太的日子就辛苦了。前几天叶大太太身边的小丫头过来给叶芙哭诉。

    叶芙听得与心不忍,也觉得叶大太太就是做错了事,受罚也够了。她便趁着叶老太太高兴时求了情,结果叶老太太仍然说不行,叶芙又提出去看叶大太太,叶老太太仍然不允。叶芙如何能气顺,便闹起了别拗。

    “我们跟着太太坐。”章雨柔笑着说,不用叶二太太开口,主动让丫头拿过来圆凳,挨着叶二太太坐了下来,叶芙跟着章雨柔同路来的,自然也跟着坐了下来。

    没一会叶景怡带着弟弟们都来了,孟昭跟随,公主府的叶景霰和叶景祀也在其中,叶景怡带着弟弟们磕头见礼,叶二太太笑着让座,这一下子屋子顿时坐满了。

    叶茜忍不住看看唯一跟兄弟们掺在一起坐的叶薇,叶芙虽然脾气不大好,看起来还不如叶薇,其实她真没叶芙命好。叶芙以后好歹有靠谱的叶景怡会管她,好像还给她找了门不错的亲事。二房要是叶二太太撒手不管,叶老太太年龄也大了未必顾的周全,叶薇指望着丁姨娘,只怕有她受的。

    但凡叶景祀在的场合,话语权从来不会挂到别人那里,此时也不例外。他一直住在公主府并不知道展氏母子过来投奔的事,展太太就算了,女眷不在他关心范围,看到展飞时多少有些惊讶,便闲话问了起来。

    “他现在跟我一起念书,老师总是夸他。”叶景伍说着,叶二太太把展飞塞到他房里,就是不高兴也不敢表现出来,偏偏展飞年龄比他小,却比他更会读书,每天早上读书时,就听老师夸他了。

    孟昭也跟着笑着道:“昨天老师骂我时还说呢,别看我这么大的个子,读书还没有展家弟弟一半的天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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