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时,瓦任莎注意到窗外远处天空中一个黑色的物体正渐渐逼近。它自波波利花园方向直扑维奇奥宫而来。

    无人侦察机,瓦任莎的第一反应是,布吕德知道了。而且他正在赶过来。

    “财团”的行动协调员劳伦斯·诺尔顿仍在暗自懊恼,不该打电话给教务长。他怎么会愚蠢到这个地步,居然建议教务长在明天上传之前先预览一下委托人的视频。

    内容无关紧要。

    协议才是上帝。

    诺尔顿永远忘不了刚开始为“财团”效力时,传授给他们这些年轻行动协调员的金科玉律:不要问。只管干。

    尽管一百个不愿意,他还是将红色的记忆棒放进了明天早晨需要处理的队列中,猜想着媒体对这条怪异的信息会做何反应。他们会播放它吗?

    他们当然会。它可是贝特朗·佐布里斯特制作的。

    不仅因为佐布里斯特是生物化学界鼎鼎大名的成功人士,而且他上周自杀身亡,已经成为媒体关注的焦点。这段九分钟的视频相当于来自坟墓的讯息,而它令人毛骨悚然的死亡气息会让人们无法将其关闭。

    这段视频一旦上传,就会像病毒一样迅速扩散。

    44

    玛塔·阿尔瓦雷茨怒火中烧,走出拥挤的监控室,留下保安用枪抵着兰登与他粗鲁的妹妹。她走到窗边,眺望下面的领主广场,欣慰地看到一辆警车就停在维奇奥宫正门外。

    差不多是时候了。

    为什么像罗伯特·兰登这样在业界德高望重的人物会如此明目张胆地欺骗她,还利用她出于职业礼节所提供的便利,盗走了一件无价之宝。玛塔仍然百思不得其解。

    而伊格纳奇奥·布索尼居然还助纣为虐!?真是荒谬至极!

    玛塔掏出手机,拨通小主教座堂办公室的电话,准备把伊格纳奇奥臭骂一顿。他的办公室就在主教座堂博物馆,离这里仅有几个街区之遥。

    电话铃只响了一声。

    “伊格纳奇奥·布索尼的办公室。”一个熟悉的女声应答道。

    玛塔对伊格纳奇奥的秘书一向友善,但今天没有心情寒暄。“尤金妮娅,我是玛塔。我要和伊格纳奇奥通话。”

    电话那头突然奇怪地没了声音,接着秘书小姐歇斯底里地痛哭起来。

    “cosa succede?”玛塔催问道。出什么事了!?

    尤金妮娅一边哭一边告诉玛塔,她刚到办公室就得知伊格纳奇奥昨晚在圣母百花大教堂附近的一条小巷子里心脏病突然发作。他打电话求救时接近午夜,救护车没能及时赶到。布索尼死了。

    玛塔双腿一软。今天早晨她听到一则新闻,一位姓名不祥的市政官员昨晚去世,但她绝没想到会是伊格纳奇奥。

    “尤金妮娅,听我说。”玛塔恳求道,竭力保持冷静,简明扼要地解释了她刚才在监控视频里看到的情形——伊格纳奇奥和罗伯特·兰登盗取了但丁的死亡面具,而兰登现在被保安用枪指着。

    玛塔没细想过尤金妮娅听后会是何种反应,但绝对不是现在这样。

    “罗伯特·兰登!?”尤金妮娅追问道,“sei con langdon ora?!”

    你现在和兰登在一起?!

    尤金妮娅好像没听到她话里的重点。是的,但那面具——“devo parlare con lui!”尤金妮娅几乎喊叫起来。我要和他通话!

    在监控室里,两名保安都拿枪指着兰登。他的头部持续悸痛,这时,房门猛地打开,玛塔·阿尔瓦雷茨走了进来。

    透过打开的门,兰登听到外面某处无人侦察机遥远的马达声。它那令人生畏的呜咽伴随着由远逼近的警笛声。他们发现我俩了。

    “警察来了。”玛塔对保安说,并派其中一人下楼去领警察们进入博物馆。另一个站在玛塔身后,枪口仍然对着兰登。

    让兰登始料未及的是,玛塔掏出手机递向他。“有人想和你通话。”

    她说,听起来很困惑,“你得走出房间才会有信号。”

    他们一行人走出空气污浊的监控室,来到外面的展厅。阳光透过巨大的窗户倾泻进来,让楼下的领主广场显得极为壮观。尽管仍被枪指着,但能离开密闭的空间,还是让兰登如释重负。

    玛塔示意他走近窗户,然后将手机递给他。兰登接过手机,迟疑不决地举到耳边:“你好,我是罗伯特·兰登。”

    “先生,”说话的女子带着英国口音,吞吞吐吐,“我是尤金妮娅·安托努奇,伊格纳奇奥·布索尼先生的秘书。昨天晚上,我们俩在布索尼先生的办公室见过面。”

    兰登丝毫没有印象:“是吗?”

    “我非常抱歉地告诉你,伊格纳奇奥,他昨晚心脏病突发,去世了。”兰登攥紧了手中的电话。伊格纳奇奥·布索尼死了?!

    电话中的女子此刻泣不成声,满怀悲伤地说:“伊格纳奇奥去世之前还打电话给我。他给我留了一个口讯,告诉我必须保证你能收到。我这就播放给你听。”

    兰登听到话筒里窸窸窣窣的声音,过了一会儿,伊格纳奇奥·布索尼气喘吁吁、若有若无的录音飘进他的耳朵里。

    “尤金妮娅,”他大口喘着粗气,显然痛苦不堪,“请确保罗伯特·兰登听到这条讯息。我有麻烦了。我想我回不了办公室了。”伊格纳奇奥呻吟着,许久没有出声。当他再次开口时,声音更加虚弱:“罗伯特,我希望你能逃过此劫。他们还在追我……而我……我情况不妙。我试着找一个医生来,但……”接着又是长时间的停顿,小主教座堂先生好像在积攒最后一点力气,然后……“罗伯特,听仔细了。你要找的东西藏在安全的地方。大门给你留着,但你一定要快。天堂,二十五。”

    他停了很长时间,然后低声道,“上帝祝福你。”

    录音结束了。

    兰登心跳加速,明白自己刚才听到的是这个男人的临终遗言。但这些留给他的话丝毫无助于缓解他的焦虑。天堂,25?大门给我留着?兰登心里琢磨这句话,他指的是什么门?!唯一有意义的信息就是伊格纳奇奥提到面具被安全地藏好了。

    尤金妮娅的声音又回到线上:“教授,你听明白了吗?”

    “嗯,大概听懂了。”

    “我能为你做些什么吗?”

    兰登闻言考虑了许久:“不要让其他任何人听到这则口讯。”

    “包括警察在内?马上就有一名警探要来给我录口供。”

    兰登绷紧了身体。他望了一眼拿枪对着自己的保安。然后,他迅速转身,面向窗户,压低声音,语调急促地说:“尤金妮娅……这个要求可能听起来很奇怪。但为了伊格纳奇奥,我需要你删除这条口讯,并不要和警方提起你我通过电话。明白了吗?现在形势非常复杂,而且——”

    兰登感到枪口抵着自己的肋部,他转身看到那名持枪保安只隔了几英寸远,伸出没拿枪的手,要他把玛塔的手机还回来。

    电话那头许久没有声音,尤金妮娅最终开口道:“兰登先生,我的老板信任你……那我也会一样。”

    然后她挂断电话。

    兰登将电话递回给保安。“伊格纳奇奥·布索尼死了,”他对西恩娜说,“他昨晚离开这里后,心脏病突发去世。”兰登顿了一顿。“面具还安然无恙。伊格纳奇奥临终前将它藏起来了。我想他给我留了一条线索,告诉我怎么去找到它。”天堂,25。

    西恩娜双眼中流露出希望;但当兰登转身面对玛塔时,她眼中尽是疑色。

    “玛塔,”兰登说,“我会为你取回但丁的面具,但你得先让我俩离开这里。就现在。”

    玛塔哈哈大笑:“别指望我做这样的事!就是你偷了面具!警察就快到了——”

    “signora alvarez,”西恩娜大声打断她,“mi dispiace,ma non leabbiamo detto la verità。”兰登愣了一下。西恩娜要干什么?他听懂了她的话。阿尔瓦雷茨女士,对不起,但我们没和你说实话。

    玛塔也被吓了一跳,尽管惊到她的仿佛更多的是西恩娜突然能够地道、流畅地说意大利语这个事实。

    “innanzitutto,non sono la sorella di robert langdon,”西恩娜带着歉意坦承。首先,我不是罗伯特·兰登的妹妹。

    45

    玛塔·阿尔瓦雷茨踉踉跄跄向后退了一步,双臂合抱在胸前,打量着面前这位年轻的金发女郎。

    “mi dispiace,”西恩娜操着流利的意大利语继续说道,“le abbiamo mentito su molte cose.”许多事情我们都对你撒了谎。

    保安看上去和玛塔一样摸不着头脑,但他继续坚守职责。

    西恩娜的语速越来越快,继续用意大利语原原本本地向玛塔讲述,说她在佛罗伦萨一家医院工作,昨晚碰到因头部枪伤而来医院救治的兰登。她解释说兰登完全回忆不起来是什么事件导致他来到医院,而且在看到监控录像里的内容以后,他和玛塔一样震惊。

    “给她看你的伤口。”西恩娜吩咐兰登。

    看到拉登打结的头发下面缝针的伤口以后,玛塔一屁股坐在窗台上,双手捧着脸,陷入了沉思。

    在过去十分钟里,玛塔得知不仅但丁的死亡面具就在她眼皮底下被盗,而且两名窃贼是德高望重的美国教授加上深得她信任的佛罗伦萨同事,后者已经撒手人寰。此外,这位年轻的西恩娜·布鲁克斯,她原以为是罗伯特·兰登的大眼睛美国妹妹,其实却是一名医生,更承认撒了谎……而且用一口流利的意大利语道歉。

    “玛塔,”兰登说道,他声音低沉,充满理解,“我知道这一切太难以置信,但我确确实实一点也想不起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情。我完全不记得伊格纳奇奥和我为什么要取走那面具。”

    望着兰登的眼睛,玛塔感觉他说的是实话。

    “我会把面具完好无损地带回来,”兰登说,“我向你保证。但如果你不放我们走,我根本取不回来它。当下形势错综复杂。你得让我俩离开这里,刻不容缓。”

    尽管希望拿回那副价值连城的面具,但玛塔不打算放走任何人。警察到哪儿啦?!她俯视领主广场上那辆孤零零的警车。奇怪的是,开车来的警官怎么还没有进入博物馆。玛塔还听到远处传来奇怪的嗡嗡声——听起来像是有人在使用电锯。而且这噪音越来越响。

    什么情况?

    兰登苦苦哀求:“玛塔,你了解伊格纳奇奥。如果没有正当的理由,他绝不会带走面具。这件事要放到全局里去看。这副面具的主人,贝特朗·佐布里斯特,是一个善恶不分的天才。我们认为他有可能牵涉到某些恐怖活动。现在我没有时间向你详细解释,但我请求你信任我们。”

    玛塔只是瞪着眼望着他。他说的这一切似乎完全不合理。

    “阿尔瓦雷茨女士,”西恩娜盯着玛塔,冷漠的目光中透着决绝,“如果你还在意你的未来,以及你腹中孩子的未来,那你必须要让我们离开这里,马上。”

    玛塔闻言双手交叠护住腹部。这对她尚未出世孩子的含蓄威胁让她十分不快。

    外面尖锐的嗡嗡声越来越响;当玛塔向窗外望去,她没看到噪音源,却发现了另一个新情况。

    保安也看到了,他瞪圆了双眼。

    在领主广场上,人群中分出一条道,一长串警车悄然而至,都没有鸣响警笛,领头的两辆面包车此刻刚好在宫殿门口急刹着停下。身着黑色制服的士兵从车上跃下,抱着长枪,冲进宫殿。

    玛塔感觉恐惧阵阵袭来。他们是什么人?!

    保安看上去也被这阵势吓到了。

    而那尖锐的嗡嗡声突然变得刺耳,玛塔忍受不了,向后退了两步。一架小型直升机闯入视野,就在窗户外面。

    它在空中悬停着,离他们不到十码的距离,几乎像是瞪视着屋里的每一个人。它体积不大,大约只有一码长,前方装有一只长长的黑色圆筒。圆筒正对着他们。

    “它要开枪了!”西恩娜大叫道,“sta per sparare!大家都趴下!tutti a terra!”她率先双膝跪地,趴在窗台下面;而玛塔吓得瑟瑟发抖,本能地跟着效仿。保安也跪倒在地,并本能地举起手枪,瞄准这个小玩意。

    玛塔狼狈不堪地趴在窗台下面,看到兰登还站在那里,并用古怪的眼神盯着西恩娜,显然并不相信会有什么危险。西恩娜在地上只蹲了一秒,随即一跃而起,抓起兰登的手腕,拖着他跑向走廊。眨眼间,他俩已朝宫殿的主入口逃去。

    保安单膝跪地一个转身,摆出狙击手的蹲姿——举起手枪对准走廊里一对逃跑者的方向。

    “non spari!”玛塔命令道,“non possono scappare。”不要开枪!他们不可能逃得掉!

    兰登和西恩娜消失在拐角处。玛塔知道要不了几秒钟,他俩就会撞见迎面而至的警察们。

    “加快速度!”西恩娜催促道。她和兰登沿着来路往回跑。她本希望两人能赶在警察之前赶到主入口,但她很快意识到这种可能性几乎为零。

    兰登显然也想到了同样的问题。他毫无征兆地突然刹住脚,停在两条走廊交汇的宽阔路口。“我们这样是跑不掉的。”

    “快点!”西恩娜焦急地挥手示意他跟上,“罗伯特,那我们也不能就站在这里啊!”

    兰登似乎有点分心,他凝视着左边,那是一条短短的走廊,尽头有一个灯光昏暗的小房间,再没有其他出口。房间墙壁上挂满了古代地图,屋子中央摆着一只巨大的铁球。兰登打量着这个巨型金属球体,开始慢慢点头,接着点得更加坚定有力。

    “这边走。”兰登叫道,冲向那个铁球。

    罗伯特!尽管这有违她的判断,她还是跟了过来。这条走廊通往博物馆里面,这样他们离出口就更远了。

    “罗伯特?”她终于赶上他了,气喘吁吁地问,“你准备带我们去哪里?!”

    “穿过亚美尼亚。”他答道。

    “什么?!”

    “亚美尼亚,”兰登又说了一遍,眼睛望着前方,“相信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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